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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世界的邊緣

時間:2024-10-25 11:33:03

所有真實的活着的動物成為每個人都渴望擁有的奢侈品。偵探德卡德的一個人生追求就是擁有一隻真正的羊,而不是他用來僞裝身份的電子羊。

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

作者:[美]菲利普·迪克

譯者:許東華譯林

出版社,2017年版

在深夜歌劇院,男觀衆跟女歌手在化妝間見面。女歌手的好音色吸引了男觀衆。他們眼神交彙的一刻,女歌手睜着碩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男觀衆,聲音冷漠:“我很忙,你也看得出來。”男觀衆說:“你唱得比施瓦茲科普夫好。”但是男觀衆的目的是要殺掉它。因為他是一名追捕仿生人的賞金獵人,而女歌手是一個仿生人。

這是菲利普·迪克(PhilipK.Dick)的小說《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DoAndroidsDreamofElectricSheep?)中的情節。仿生人(人形機器)和電子羊都沒有生命,單看書名,已讓人隐約感覺到一種濃郁的人工智能氣息。中文版譯者許東華在譯後記中提到,這部小說的英文原著出版于1968年,描寫的是1992年的世界。1980年小說在美國再版,出版方把書中發生的事件改成了2021年。他解釋道:“書名中的會不會做夢是虛指,意思是有沒有遠大的理想抱負,仿生人不願意繼續被奴役,想過上跟自然人一樣的生活。”

故事的男主角是舊金山警察局的偵探裡克·德卡德,或者說是賞金獵人更為合适。他奉命追殺從火星逃回地球的新型号的仿生人。這些仿生人厭倦了在火星被移民過去的人類當作仆人的日子,逃到地球,想要在地球過上真正的人類生活。殺仿生人是裡克的一項重要任務,每殺掉一個,他就可以得到1000元的賞金。而此時的地球沒有太陽的照射,甚至連星星都沒有,整個未來世界沉浸在一片暗黑的調子裡。

小說中,菲利普·迪克制造了一個對未來世界的幻想,在小說中看到這些仿生人時,讀者很清楚它們是虛構出來的假的存在。後來,小說分别在1982年和2017年被改編成電影《銀翼殺手》和《銀翼殺手2049》。在電影中,小說的“虛構”變成了畫面中“真實”的犯罪:有形體的生命真切地死掉,不管這個“生命”是真的還是假的,因為仿生人和人一模一樣。仿生人也比小說中更加“真實”,他們成為一個又一個有形象的“人”。人和仿生人在眼神交彙的一刻,你很清楚他們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人形機器,但卻不知道哪一個是真的哪一個是假的。對于觀衆來說,可怕的并不是這個世界被仿生人包圍,也不是真實世界的殘酷,而是仿生人和真正的人共同生活在一個世界裡,真與假在交叉,人們無法分辨真假的模糊的不确定性。

這本小說最适合的閱讀氣氛,是在天黑的時候拉上窗簾。如果在閱讀的中途,能從房間看向窗外的天空,如果天上恰好沒有星星,壓抑的氣氛更能與讀者的心境産生共鳴。想象當這種氣氛不僅是在夜晚,并非幾個小時之後就會褪去,而是長久地植入到生命當中,恐懼感會更加真切。當回到房間,打開音樂,放上電台司令(Radiohead)的《偏執機器人》(ParanoidAndroid),太空感的眩暈氣氛更會把你帶到那個無法置身其中的世界,你仿佛擁有了小說中的共鳴箱,文字、聲音、畫面在房間上空影影綽綽,虛幻而又真實。在譯林出版社的版本中,書的設計也很讓人浮想聯翩。書的封皮是令人愉悅的橙色,書名印在封皮上,有一種兒童動畫片的俏皮感。拆掉封皮,卻是暗黑的硬殼書封。仿佛暗示花哨的世界内部是一片黑暗。

小說中探讨的一個關鍵主題,是何為犯罪。當人去殺一個仿生人的時候,他不是犯罪,但是當仿生人殺一個人的時候,它就是犯罪。那麼“它”是人還是機器?如果是人,為什麼可以被殺,如果不是人,為什麼用人類的法律去約束它們?它們被人類制造出來,像人類一樣吃飯睡覺工作娛樂,作為機器與人類不相似的bug也會得到不斷修正以越來越與人類相似,為了過上與真正的人一樣的生活而僞裝自己,像個“人”一樣體面地生活——它們夢寐以求(如果它們有夢的話)而永遠得不到的生活。當人類真的大量制造人形機器,如果它們犯了罪,我們用什麼樣的法律去對待,是否和人類一樣?

測量是否仿生人的方式,有一個移情測驗的标準性格測試,而這種測試,在一些特定的精神病患者身上也适用,雖然這種可能隻有百萬分之一。而這種可能性,引出了新的問題。許東華在譯後記也提到:怎樣定義正常人和非正常人?權利的平等到底該怎麼講?

仿生人和人最大的區别,是它們冷漠而沒有移情能力。但是它們想擁有好東西。故事中的面容美麗的女歌手仿生人魯芭·勒夫特臨死前看了蒙克的畫展,在路過一家賣複制品和畫冊的小賣部時,它的臉上恢複了一些生機,對追殺它的德卡德說:“給我買件複制品,就是你們找到我時我在看的那幅畫。女孩坐在床上的那幅。”魯芭被殺死的時候,德卡德把這幅畫燒成了灰燼随它而去。

在另一位女仿生人蕾切爾和德卡德共度的那個浪漫夜晚,蕾切爾帶了一瓶波旁威士忌。喝的時候它對德卡德說:“這個值一大筆錢,你知道嗎?這不是合成品,是戰前用真麥芽釀的酒。”對它來說,盡管自己是假的,但它們知道,一切真的東西都很珍貴。

仿生人是被制造出來的,但它們能感覺到痛苦。由于記憶可以被植入,它們有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是人還是仿生人,常常在懷疑自己是不是人的痛苦中尋找答案。在讀小說和看電影的過程中,我們也會貫穿一個疑問:這位是人嗎?這裡面有什麼陷阱?

賞金獵人殺掉了仿生人,仿生人也殺掉了他用殺仿生人得到的賞金買到的真的動物羊。真與假的混淆和反思,在小說最後賞金獵人的心理狀态中得到了呈現:“我已經被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打敗了,是因為我殺了那些仿生人,還是因為蕾切爾殺了我的山羊?”

在最後兩個仿生人被殺的時候,其中一個“爆炸開來,殘肢斷體飛舞”,另一個“轟然倒塌,就像是一袋塞得滿滿的零散脆弱的物件”。整部小說的陰謀與死亡的暴力背後,也許小說正文前面葉芝的詩歌,和小說中蒙克的畫作,是難得真切感受到人性的柔軟的部分。

菲利普·迪克的作品的迷人之處就在于他探讨了很多未知的無法界定的問題的邊界,這些邊界都是模糊的,這種模糊令人恐懼,也令人用一種陌生化的視角重新看待現實世界。

當讀者從他的科幻懸疑世界走出來,也許一個晚上已經過去。打開窗簾,你會感覺到草叢中的植物和昆蟲,你從前讨厭的電梯中到處亂竄的狗,哪怕它是髒兮兮的,也變得突然很可愛。因為在小說的世界,它們是被珍視的作為奢侈品的生命。甚至失戀時,你會陷入悖論:因為失戀的難過而開心,因為這恰恰證明你是一個真正的人。

菲利普·迪克(視覺中國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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