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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點不在于劇情多激烈,而是人有多纖細

時間:2024-10-22 05:42:47

采訪|張薇盧安琪編輯|文子插畫|晁春彬

“寫作入門,3分鐘講出好故事”,《小說課》的作者、台灣70後最會講故事的人許榮哲,在北京開了一場持續兩天的寫作課,售價2200元,70個名額很快售罄。

在講故事已成為一種商業策略、從好故事到熱門IP似乎隻有一步之遙的年代,許榮哲解剖故事的一招一式,在他看來,故事是最原始的虛拟實境,像海綿體一樣能包含任何你想要傳遞的信息。

人物PORTRAIT=P

許榮哲=X

P:你的書和寫作課在羅輯思維上發售時,推廣語是,“市場、銷售、公關、宣傳等工作的本質都是:溝通。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未來一切産業都是媒體産業。”這個說法會不會誇大了講故事的重要性?

X:誇大本來就是故事或文學裡的某一種本質。邏輯思維在講這句話的時候,是一個廣告的概念。它不是在陳述一個百分之百的事實,它在說個故事給你聽。我們容易被故事吸引,被故事裡面放大的那個處境吸引。以故事的角度來講我覺得是合理的。

P:你覺得一個好故事的标準是什麼?

X:簡單來講就是跟你的溝通對象産生共鳴。一個可口可樂的廣告,1971年拍的,不同種族的年輕人在山丘上唱歌,喝可口可樂。為什麼這支廣告是可口可樂有史以來最經典的一支?1971年,是越戰後期最膠着的時候,美蘇冷戰的時候,東西德分裂的時候,朝鮮戰争的時候,全世界的烽火連天。在那個年代,有天打開電視看到一群來自各地的年輕人,唱着一首《我們可以讓這個世界更美好》的歌,眼淚都掉下來了。處在那樣的時代,和平有多麼難以到來,可是我們還是去期待它。

假設你的故事是拿來溝通的,那麼共鳴點就是最大。

P:不管非虛構還是虛構,大家在讨論寫作時,總會提到:寫作是可以被訓練出來嗎?

X:我是讀理工科的嘛,後來去編劇班學小說,第一堂課就被震撼到了。老師說,10分鐘之内教大家會說故事,他教了一個說故事的公式,七個步驟,人物要有目标,緊接着要給他阻礙,有阻礙之後他開始努力,然後得到一個結果,結果通常不太好,要有一個意外把他往回拉,意外之後就會轉彎,轉彎後得到一個新的結局。老師說他花了30年時間,總結出一個這樣的公式。我一個不會說故事的人,但在那個瞬間,我有一種我會說故事的沖動了。

能不能被訓練,百分之百可以,可能不能被訓練成天才,不可以。天分跟技巧之間,在某個點上相遇,需要時間。你開始學的技巧是生硬的,但随着時間演進,每個技巧都會變成像從你身上流出來的。

P:你在寫作課上是鼓勵說謊的。你說過,好的說故事的人不斷偷換概念,重點是會讓人愉悅,還是痛苦。你怎麼訓練“說謊”這件事?

X:通常第一堂課自我介紹,大家叭啦叭啦,亂講一通,很無聊。我就講,下禮拜再自我介紹一次,要在你的真實人生裡面加入一個虛構。在沙丁魚群裡放入它們的敵人,它們更活蹦亂跳,這叫鳗魚效應。你的故事為什麼無聊,因為裡面沒有鳗魚啊。

那個同學本來講了一個故事,哦,我是一個劇場的團長,劇場很難經營,很慘。他大概講了不到30秒,你可以看出那個沮喪。加入一個虛構進去,他就把李安加進去了。他說他們在演出前吃了一個最後的晚餐,大家覺得團長要宣布要解散了。吃完飯,他發現那餐廳裡有一個人,就是李安。他鼓起勇氣拿張票給李安。演出過程中他一直在看李安有沒有來,結束的時候,他走出劇場,李安站在門口。李安說我遲到了,不好意思進去,在門外看了,我給你兩個意見,第一個意見就是你演得非常非常差,請你永遠不要再演戲了。第二句話是,寫這個劇本的人是個天才,無論如何一定要繼續寫下去。劇本就是他寫的。講完之後,李安走了。他把手機裡要解散劇團的簡訊删掉了,發了簡訊給所有演員說,我們是天才,必須再繼續努力。

這是他虛構出來的故事。可他講完的時候,我們哭了。講到一半他自己也哭了。你就知道故事的力量是什麼,假的裡面傳遞出他對自己的認同,這才是他要講的故事。P:為什麼虛構的東西反而會更有力量?

X:一個是他在這個虛構裡放入了一點點技巧,第二個就是,他在這個故事裡面放入了他的處境跟感受。你用了某種技巧讓我們進入你的情境裡面,跟你進入那個超級沮喪的情境,你從裡面逃出來的,我們也被勵志了。

人很複雜,人接受的不是一種直接語彙的信息,而是一種體驗式的。故事最接近體驗。現在很紅的虛拟實境或者密室逃脫,都是在越來越接近那個真實。可是在接近這個真實之前,人類已經用了幾萬年的東西就叫故事,故事就是一種身臨其境。

P:故事是最原始的虛拟現實?

X:對,故事就是最原始的虛拟實境。我們在故事裡面可以不斷去塑造各式各樣你所需要的張力。隻要會說故事,再怎麼平凡的東西都會被拉出一個高低差,反差,高潮的東西出來。故事是一個海綿體,太容易包含任何你想要傳遞的訊息了。偷換概念,轉換叙述,制造高低落差情緒起伏,你所希望的東西都可以在故事裡做出來,這就是它可怕或者厲害的地方。

P:好的故事是由好的情境來搭建起來的。

X:對。你不能講一個遙遠的、我們無法置信的東西。情境非常有用,會讓我們身臨其境,我們無法真的面臨危險,但我們喜歡貼着那個感受去跑。這一兩年有一個很短的故事傳出來,大陸有個人要離職了,寫了一封字條給主管,上面寫着“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隻講了兩句話,就搭了一個這麼遼闊的場景,打動人心。所以故事可大可小,一兩句話故事的力量可能也不會差。

P:故事的世界是鼓勵可能性的。你會如何帶領寫作新手碰觸這種可能性?

X:一次課堂,來的都是一些媽媽。我就講一句話,你們這個族群是最不利于寫小說的。因為你們被現實綁得最緊,柴米油鹽醬醋茶,把你們綁得太緊了。我跟她們開玩笑說,還好,我是個天才,隻要一句話就破解你們的現實感,你隻要在小說裡面第一句話寫着“我死了”,從“我死了”開始寫起。死了之後會通往哪裡?帶着這個未知的想象,她可能走到一個從來沒想過的答案去的。

小說不隻允許你虛構,還強迫你一定要虛構,所以當然要從拒絕現實開始。

P:在《小說課》中你反複提到了“黑暗之心”,一個好小說要具備的“黑暗之心”是指複雜幽暗的人性嗎?

X:我們都以為死亡最大,這種判斷是錯的。為什麼那麼多人自殺,因為他生命中發生了一件比死亡更巨大的事情。我舉了6篇短篇小說來講黑暗之心,就是人心中有些東西是不可以告訴别人的。隐藏在心中的事情比死亡更巨大。所謂恥感是有不同程度的,有些人需要巨大的恥辱,有些人隻是輕微的。講個故事,一個人在約會時把醬油滴在鞋子上,他開始緊張、發狂,躲進廁所裡用各種方法刷,可油漬越來越大,最後他自殺了。為什麼故事可以成立?故事的重點不在于劇情多麼劇烈,而在于人有多纖細。

P:所以一個人寫故事或者小說時,也是在寫自己的人生劇本?

X:對,我可以去創造一個變性人的小說,可這些光怪陸離的小說,充其量一生就寫一兩次。有一種類型的小說,一輩子一直在寫,那就是脫不掉的本質。一輩子讓你關注的,就是你最在意、說出來會痛苦不已的東西,會不知不覺透露出來的黑暗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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