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長郭東城趕到醫院的時候,女教師施雲芳正處在嚴重昏迷之中,醫生們正忙着搶救,他簡單地詢問了一些情況,便帶領助手趕去施雲芳家進行現場勘察。
屋内清新而雅緻,不豪華又不落俗的擺設井井有條,更是收拾得一塵不染,一看就知道主人是個有生活情趣和品味的人,但除了發現門徑已被損壞之外,什麼有用的線索都沒有找到,直到施雲芳蘇醒過來,通過她的口述才知道案子發生的過程。
施雲芳是小學六年級班主任老師,32歲,獨身,工作之餘,除了偶爾逛逛市場、商場和書店,幾乎沒有任何社會活動,星期天也是常常不出門,閉門在家讀書上網,但是,上網也不聊天也不打遊戲,而是閱讀自己喜歡的作品,或寫一些心得貼在一些網站的論壇上供大家欣賞,每日三餐,也很少自己動手做。
早餐一般出去吃,故意走到500米遠的濱河小吃攤用餐,這樣既可以呼吸新鮮空氣,又可以欣賞到濱河以及兩岸的優美風景,來回步行1000米,又鍛煉了身體。
上班的時候,午餐就在學校食堂吃了,晚餐有時下班路上買點現成的,回到家對付一口,有時給樓下小吃店打電話訂餐,然後由服務員送到家裡來。每逢節假日,午餐和晚餐就完全承包給了樓下的小吃店,當然,都要送到家裡來,而且,每次給她送餐的都是來自鄉下的一個打工妹。
案子發生在上個星期天的下午。施雲芳在網上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博客,就在上面浏覽起來,忽然,門鈴響了。施雲芳微微一愣,因為她家裡幾乎沒有客人來,難道收水費的嗎?她看一眼旁邊的台曆,還不到收水費的日子呀?便問:“誰呀?”
“給您送飯的。”
門外傳來一個青年男人的聲音。
“我訂餐了嗎?”施雲芳問自己。
因為她已經忘記自己是不是給樓下小吃店打過訂餐電話,又疑惑怎麼是男人的聲音,送飯的應該是那個女孩呀?她立即警惕起來,走到門前通過門徑往外看,她要确定來人的身份。就在這時,她感覺一個東西從門徑裡刺進來,速度之快讓她無法躲避,隻覺一陣鑽心的疼痛,左眼被刺中了。
她驚叫一聲,捂住眼睛給急救中心打過電話,然後拉開房門向樓下沖去,争取早一點和前來救援的醫生相會,不想,剛跑下一層樓梯就昏倒了。
刺入她眼睛的鋼針上面帶有劇毒。
她是因為毒性發作而昏迷的。
郭東城問:“門徑是什麼時候損壞的?怎麼損壞的?”
“上周五損壞的。怎麼損壞的我不知道。”施雲芳說,“周五下班回家,發現門内地面上被損壞的門徑,以為哪個淘氣孩子幹的,沒怎麼在意。準備周一更換,可是還沒來及。”
“這是疑犯故意破壞,準備刺殺的第一步,怎能讓你來得及呢?”郭東城心說,然後和助手走訪施雲芳的鄰居,希望能有人看到送餐人的樣子,從而找到破案線索。結果,隻有一個老太太看到了送餐人,可是,送餐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帽子,還戴着口罩,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和年齡……
到目前為止,惟一知道的就是送餐人個頭中等,比較消瘦,而且是個年輕人。
他們來到樓下施雲芳經常訂餐的飯店調查,沒有發現個頭中等,身材消瘦的年輕男人,老闆也說案發當天下午,施雲芳根本沒有打過電話。看來,想直接尋找兇手,那是不可能了。
郭東城改變偵破思路,從施雲芳的社會關系入手調查,結果是,根本不可能有人對她如此仇恨。但是,從施雲芳所在學校校長口中得到的一個信息,引起了郭東城的注意。
10天前,施雲芳的一個女學生王佳美給母親留下一封遺書,然後消失不見了。為此,王佳美的母親還來學校大鬧了兩場。難道施雲芳被刺會與王佳美有關?郭東城從王佳美母親江碧青那裡,看到了這封遺書。
原來,王佳美感覺生活枯燥毫無意義,決定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自殺,還讓媽媽不要到處去找,讓她的身體安安靜靜地溶解于美麗的大自然。
從遺書看,王佳美的消失與施雲芳無關。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王佳美的任何消息,簡直就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沒有人敢肯定她已經自殺了或者還活在世間。
現在看來,王佳美的消失屬于另外一個案子,已經在派出所立案了,而施雲芳被刺案,到此走進了死胡同,讓這位具有神探之稱的郭東城一籌莫展了。
他們再次改變思路進行調查,仍然毫無結果。
郭東城突發奇想:“假設,江碧青是刺殺施雲芳的兇手……”
“那不可能。”助手說,“因為兇手是男性。”
“假設,江碧青與刺殺施雲芳的兇手有關,那會是什麼樣子?”
“我也這樣想過,但是沒敢說。”
“理由是什麼?”
“王佳美的遺書本來與學校無關,可江碧青卻去學校大鬧了兩次。”助手說,“這說明江碧青把女兒消失的怨恨強加給了學校,怪學校沒有把女兒教育好。如果具體到個人,那她最怨恨的人應該是班主任施雲芳。”
“這就有了作案動機。”郭東城說,“我們就圍繞這個‘假設’進行調查,說不定會有意外發現。”
調查得知,江碧青婚後第三年丈夫死于車禍,她将一歲半的女兒送去“全托”,接管丈夫留下的這個不大不小的公司,經營得還算不錯,但是,她根本不與社會上不三不四的人接觸,所以,她想雇傭兇手,根本找不到人。
“如果間接雇傭呢?”
郭東城點點頭,肯定了助手的推理,然後進行調查,果然發現江碧青手下一個名叫艾得夫的中年男人,具備雇傭兇手的條件和能力,但是,沒有證據能夠證明,他為老闆雇傭過兇手。
此時距離案發時間已經過去了10天,即便開始時有些可以捕捉到的證據或線索,恐怕也已經被毀壞了。助手覺得這個案子過于棘手,擔心沒有辦法再偵破下去。
“我們打草驚蛇,讓他們動起來。”郭東城又作出一個大膽的決定,“如果案子與艾得夫有關,我們一‘打草’他們就會動起來,隻要動起來就會露出破綻,我們就容易發現線索。”
果然,艾得夫沉不住氣了。
這天中午,艾得夫一個人鬼鬼祟祟地來到公園,選了一比較僻靜的地方,坐在椅子上抽起了雪茄煙,不一會兒,一個身材消瘦個頭中等的小夥子向他走來。
隐蔽在不遠處的郭東城向助手看一眼:“這人的身材和個頭都與兇手十分吻合。”
小夥子左顧右盼了一回,然後坐在艾得夫身邊,兩人嘀咕了幾句什麼。艾得夫從兜裡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遞給小夥子,又嘀咕着什麼。這時,一個賣雪糕的老太太推着自行車經過。艾得夫喊了一聲“雪糕”,掐滅雪茄煙,将剩下的半截放回煙盒,走過去買了兩隻雪糕,回來後将雪糕托在手掌上,由小夥子選了一個,剩下的一個,去了包裝紙,艾得夫自己吃起來。
小夥子吃了一口雪糕,将信封揣進兜裡,站起身離去。
“他們好像在做什麼交易。”
助手肯定地說。
“信封裡面的應該是鈔票。說不定是讓小夥子去外面躲避風頭。如果确實這樣,那小夥子肯定就是兇手……”
郭東城話音未落,剛剛走出還不到20米的小夥子突然踉跄了一下,身子又搖晃兩下,然後栽倒在地。艾得夫看得真切,扔掉手中還沒有吃完的雪糕,拿出剛才剩下的半截雪茄點燃,戴上手套,用塑
料袋包住了腳上的鞋,前後左右看過不見有人,又迅速掐斷雪茄煙,扔掉煙頭,快速跑到小夥子身邊,從兜裡拿出信封轉身逃走。
“馬上叫救護車!”
郭東城沖上去看一眼,小夥子已經昏迷,便急忙撿起還沒有吃完的半截雪糕放進塑料袋内,又将他們扔掉的雪糕包裝紙,還有艾得夫扔掉的雪糕和雪茄煙頭都收集了起來。
“我去追艾得夫。”助手已經打完電話。
“他跑不了。”郭東城說,“馬上找到賣雪糕的老太太。”
然而,老太太消失了。
小夥子名叫張繼言,因中毒導緻昏迷,而且所中之毒與施雲芳所中之毒相同,好在搶救及時才撿回一條性命。
張繼言是個遊手好閑、無惡不作之徒,蘇醒後供述了被收買刺殺施雲芳的事實。收買他的人正是艾得夫,整個作案過程也都是艾得夫設計好的,其中包括提前毀壞門徑。
那天在公園,艾得夫塞給張繼言的信封裡裝的都是錢,說他已經引起了公安局的注意,讓他去外面躲避一段時間,不想卻在雪糕上下毒,要殺人滅口。
艾得夫被帶到審訊室,可他不承認雇兇殺人,更不承認殺人滅口,反說張繼言對他進行陷害,并且言之鑿鑿,說的有條有理:“我怎麼知道雪糕上有毒?再說,我把兩隻雪糕托在掌上,先由張繼言選的。如果我事先知道哪個雪糕上有毒,怎麼會讓張繼言先選?那我不是很危險嗎?”
确實,兩隻雪糕,隻有張繼言吃過的上面有毒。
“那你為什麼給張繼言塞錢讓他出去躲避風頭?”
郭東城問。
“誰讓他躲避風頭了?張繼言在胡說八道!”艾得夫停頓一下,“實話實說吧,我是想讓他幫我買一兩件走私的古董送人,那錢是定金。後來看他摔倒了,雖然我不知道他摔倒的原因,但我害怕錢被别人拿走,所以就拿了回來。”
“你準備的倒很周到,連手套和塑料袋都帶在身上。”
助手說。
“我身上經常帶着塑料袋,這是習慣。”張繼言伸手衣兜内,果然拿出了幾個塑料袋來,“至于手套,我也是經常不離身的,因為開車,我的手愛出汗。那天,不知張繼言為什麼突然倒在地上,萬一留下我的什麼證據,那我沒法說清楚,所以就謹慎了一點。”
經過調查,張繼言确實倒賣過古董。
現在,既無法證明張繼言說的是真話,也無法證明艾得夫說的是假話,還有一個問題纏繞在郭東城腦際裡,就是兩隻雪糕,一個有毒一個無毒,為什麼張繼言就會選擇那個有毒的呢?
再次檢查從公園裡帶回的證據,發現兩隻雪糕的品種不同,有毒的是豆沙雪糕,無毒的是奶油雪糕。難道問題出在雪糕品種上?郭東城再次詢問張繼言:“兩隻雪糕同時在艾得夫手掌上,你為什麼選擇豆沙的,而不選擇奶油的?”
“因為我從來不吃奶制品。”
“哦?”郭東城一愣,“艾得夫知道嗎?”
“當然,我們在一起吃過很多次雪糕了。”張繼言說,“我每次都是豆沙的,他每次都是奶油的。”
現在看來,隻要找到賣雪糕的老太太,艾得夫就無法自圓其說了。可是,那天距離較遠,郭東城和助手都無法看清老太太的樣子,張繼言也沒有留意,又找不到其它證人,這條線索又斷了。
“怎麼辦?”
助手又沒主意了。
“艾得夫替江碧青雇傭兇手,然後又要除掉張繼言,這是肯定無疑的了。我們隻是缺少證據而已。”郭東城分析說,“現在,張繼言沒有死,江碧青的内心肯定不會踏實,張繼言又不知道真正的雇主是誰,而且還在我們手中,所以,隻要掐斷艾得夫這個中間人,江碧青就能做到自保了,所以……”
“隻要我們放了艾得夫,然後24小時監控,就有機會抓到其它證據。”
助手補充說。
果然,艾得夫剛被放出來,就急匆匆趕去江碧青家。隻見他下了出租車,拿出一隻雪茄煙點燃,然後向周圍看了看,見沒有被跟蹤,這才朝江碧青家中走去。
出租車沒有離開,好像還在等着艾得夫。
半小時後,艾得夫從江碧青家中出來,仍然叼着半截雪茄煙,先朝四周看了看,仍然不見有可疑之人,這才朝出租車走去,當走近出租車伸手去拉車門時,突然身體搖晃幾下,趴在了車身上。
“過去看看!”
躲在後面不遠處一輛出租車裡的郭東城,立即下達命令。他們沖到近處時,出租車司機已經下車,用手扒着艾得夫問:“先生,先生……”當看到艾得夫鼻孔内流出鮮血時,驚叫了一聲,“天啊,這是怎麼了?”
“司機,送他去急救中心。我們随後就到!”
郭東城一聲令下,撿起已經掉在地上的半截雪茄煙,快速向江碧青家沖去。剛到門前,正好江碧青從屋内出來,提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說是要去送垃圾。
郭東城接過塑料袋,從裡面發現了一個煙灰缸,好在煙灰缸裡還積存着一點煙灰。他将煙灰缸收好,然後非常尊重地說:“對不起,您要跟我們去公安局走一趟了。”
他們剛剛走到樓房外面,一輛警車駛來,從中走下兩名警察,接着走下一個女孩。那女孩發瘋一般地撲向前來:“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女孩正是王佳美。
“媽媽,我不是真的想自殺,是想吓媽媽一下。媽媽整日忙賺錢,根本不管我的事。我就留下一封遺書,然後去旅遊了,半路上被人販子騙走了,得回警察叔叔把我救回來。”王佳美淚如雨下,“媽媽,您要去幹什麼?您怎麼了……”
“女兒呀,你怎麼能這樣做啊?”
江碧青聲淚俱下,頓時癱軟在地上了。
可是,回到公安局後,她拒絕回答任何問題。郭東城便和助手來到醫院。艾得夫也是因為中毒而導緻昏迷的,所中之毒與施雲芳和張繼言所中之毒相同,此時已經蘇醒了。詢問中毒過程,艾得夫說在江碧青家中既沒有吃東西,也沒有喝水,隻是坐在沙發上抽煙,和老闆說了一會兒話,怎麼會中毒呢?
問他說了什麼,他卻隻字不答。
此時的艾得夫雖然知道江碧青要殺他滅口,但是,仍然不說出實情。如果案子不破,他隻是一個受害者,如果案子破了,他就是害人者了。受害者和害人者之間有着什麼樣的區别,他心理當然清楚,但他不清楚的是警察的智慧。
經過化驗,煙灰缸中的煙灰裡含有大量劇毒,與艾得夫所中之毒相同。
郭東城想了想,再審江碧青:“雪茄煙勁頭非常大,一般人是不能一口氣抽完一支的。艾得夫的煙瘾本來就沒有這麼大,他抽雪茄完全為了擺譜,一支雪茄煙要兩三回才能抽完。你非常清楚他的這個習慣。所以,在給他拿煙灰缸的時候,就把這種毒藥混在了煙灰裡。艾得夫因為是下了出租車開始抽煙的,所以來到你家後又抽了幾口就過完煙瘾了,然後就在煙灰缸裡掐滅了雪茄,就在掐滅的過程城中,雪茄粘上了煙灰缸裡的煙灰,也就粘上了劇毒。當他從你家裡出來,再次點燃雪茄煙,毒藥變成了毒煙,被吸進他的口腔,然後進入肺部,于是中毒了。”
聽完郭東城的推理,江碧青臉上抽搐了一下,仍然一言不發。
“再想想你的女兒,她因為承受不了你的冷落,僅僅為了吓吓你才離家出走的。而你呢?不尋找自己的原因,反把怨恨發洩在施雲芳老師身上。她才32歲,一隻眼睛已經失
去了光明!一個貌美如花、才華橫溢的優秀教師,就這樣被你毀了!難道你……”
“别說了!”江碧青的心理防線被郭東城徹底摧毀了,如實供述了雇傭艾得夫替她買兇和後來企圖殺人滅口的全部過程,與郭東城的推理完全一緻。
“看來,那位賣雪糕的老太太,也是你了?”
郭東城問。
“是我化裝的。”江碧青坦白說,“是我事先将毒藥塗抹在豆沙雪糕上的。我要除掉張繼言,以滅其口。這是我與艾得夫事先設計好的。”
有了江碧青的口供,艾得夫無法再撐下去,隻好乖乖地坦白了。案子終于大白于天下,犯罪份子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留給人們的确是不盡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