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北方,天氣冷得實在不像話。我蜷在單元樓門前瑟瑟發抖,漆黑的走廊總讓我不寒而栗。三天前,就在這個單元樓的602發生了一起兇殺案,據說死者死得很慘,被鋼筋戳進右眼,腦部重傷死亡。我給程濤打電話,他在電話那頭溫柔地說:“不要害怕,我在家裡等你。”我咬了咬牙,走了進去。說不害怕是假話,但是我比其他住戶更加恐懼這件事。因為,我也住在六樓。
當初我們都很窮,懷揣着夢想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打拼,我在電視台節目部謀到了一個記者職位,而程濤是工地的一個現場督導,建的就是這棟樓。後來大樓竣工了,他也向我求婚了,我們結婚之後就在這棟樓裡買了房子,當做我們的小窩。前兩天程濤在一次現場監工中不小心摔斷了腿,行動不便在家休養,我隻好一個人上樓。還好在樓道裡碰到了601的徐先生,兩個人結伴總比一個人好。
“小冉,你先生怎麼沒有來接你呢?”徐先生可能覺得氣氛太冷就找個話題聊聊。
“呵呵,程濤前兩天傷了腿,不方便。”我對他笑笑。
“還是注意點吧,畢竟發生了這種事……你一個女人還是多留心點。”徐先生開門時還不忘囑咐我兩句。
“勞您費心了,我會注意……”我的話沒說完,就被徐先生的驚叫打斷,我跑過去一看,601的門裡,徐太太躺在玄關前,一臉驚恐,她的右眼插着一根沾滿鮮血的鋼筋。
警察封鎖了現場,現在整個六樓隻有我們一戶了,一連發生兩起兇殺案,六樓自然被認為是不吉利的樓層。聽警察說,徐太太家裡沒有打鬥痕迹,證明是熟人作案,兇器都是鋼筋,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做的,現在他們正在對鋼筋進行調查。
自從李毅說讓我接這個案件的追蹤報道,同事都在背地裡說我不知道觸了哪門子黴頭,家門口的兇殺案還要去調查,不正是找死麼。這些話傳到我耳朵裡,我也不想解釋,這是我最後一次的工作,完成了它我就可以當一名制作總監助理,不用這麼辛苦地跑采訪。
死者都為女性,第一現場都是在自家門前,門沒有被撬過的痕迹,同樣都是右眼中插進一根鋼筋,大腦受到重創而死。死法一樣,說明作案手法一樣,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作案。兩個死者的門上的貓眼是破碎的,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兇器,我隻好等着警方的調查結果出來再繼續我的采訪。
回到家的時候,程濤已經做好晚飯,一臉溫和地等着我回家吃飯。看了看門口的鞋子,我問他:“你是不是又去工地了?”
“呵呵,我隻是去看看,換了個人我不放心。”他還是一臉的笑容。
“不是告訴你養傷的時候不要活動嗎?怎麼這麼不聽話?”我責備他。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老婆大人息怒,我以後傷不好不再去工地了,好不好?”程濤一臉堆笑地哄我。
“現在傷沒好,就不要去管那些了,快吃吧,一會兒涼了,吃完早點兒休息。”
“最近家門口發生這種事,你要小心點兒。”程濤本來帶着笑容的臉此刻有點不安。
“沒事,這兩天李毅送我到家門口,你不用擔心。快吃吧,再等一會兒就涼了。”
李毅和程濤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小學同班中學同校。後來上大學的時候李毅學的是新聞,而程濤則學的是工程。雖然不是經常在一起,但是兩個人私底下的交情還是好得不得了。畢業之後程濤到工地做起了他的現場督導,而李毅則在電視台裡逐漸站穩腳跟,成為一名主持人。我在電視台的記者職位還是托李毅幫忙弄到的。這兩天的兇殺案發生之後,程濤因腿傷不方便接我,都是李毅送我回家。程濤也覺得放心。
第二天,部門主任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公安局掌握第一手資料。我本想挂掉他的電話直接推掉,但為了我的未來和李毅的面子,我還是決定忍一忍。
“這兩起命案所用的兇器都是同一個規格,我們調查了全市所有的建築工地,但是他們都說最近工地總是丢失鋼筋。”負責接待的警察一副不耐煩的表情。
“那也就是說,現在鋼筋的來路還是沒法确定嗎?”面對他的厭惡,我還是繼續問下去。
“就是這個意思。記者大人,你還有什麼問題?有就快問,我還很忙。”這明顯是下逐客令。
我的思維被謎團打亂,唯一的線索斷了,鋼筋的來路也沒有明确的線索。而且因為我報道這件案子,我的身份已經完全暴露了。現在兇手在明我在暗,我無異于一個不會動的靶子,等着兇手一擊斃命。
這個兇手很奇怪。他為什麼非要選鋼筋做殺人兇器?為什麼要用特定的一種規格?盡管現在線索斷了,可是一個殺人犯不可能是一個那麼不謹慎的人。不過這也說明,這個兇手有十足的把握。他有充分的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但是,死者是同一個單元,同一個樓層的,同樣是女性,目标很明顯,下一個就是我。我不能死,而不讓我死的辦法就是,找到線索,繼而找到他,把他送進監獄,甚至送他去死……
貓眼,鋼筋,死者是右眼受傷緻命。這就是兇手的作案手法,可是全城的工地上都丢了鋼筋,那麼多人都有可能是兇手,而且很有可能隻是兇手随手拿的。或者說,他為了掩蓋兇器的來路,故意讓那麼多工地上都丢了鋼筋?
第二天我又去公安局詢問一下新進展,那個負責接待的警察仍然還是那一句話:“沒有突破性的進展。”
“小冉,你怎麼了?在想什麼?”李毅看到我坐在他車的副駕駛位置發呆,問我。
“哦,沒什麼。你換了挂飾?”我指着後視鏡上的那一串别緻的三隻小猴的挂飾問他。
“說起來這個很有意思呢,”李毅笑着說,“你猜猜它們是什麼意思?”
這三隻小猴豎着一列串起來,第一隻是蒙住眼睛的,第二隻是蓋住耳朵的,而第三隻是捂住嘴巴的。
“呵呵,”我幹笑了兩聲,“我哪有你聰明,真看不出它們是什麼意思。”
“第三隻是‘不該說的不說’,第二隻是‘不該聽的不聽’,第一隻是……”
沒等到他說完,我呆住了,第一隻的意思是“不該看的不看”!不該看的不看……貓眼……鋼筋……死者右眼受重傷而死……這一切在我腦袋裡轟鳴,最後排列出一個名字:李毅。
我戰戰兢兢地回到了家,縮在被子裡,程濤問我怎麼了,我也沒有說。原來是李毅,他痛下殺手殺了601和602的女主人,隻是為了暗示我不要把我曾經看到的東西說出去嗎?
其實,李毅并不是靠自己的能力在電視台站穩腳跟的。在我沒有進電視台的時候,有一次我給程濤做了大補的雞湯,程濤說要讓我留一些給李毅送過去,我到李毅家的時候門沒有鎖,我象征性地敲了敲門,裡邊也沒有應聲。于是我進了屋子,卻聽到李毅的卧室裡傳來有意壓低的喘息聲。我把雞湯放在了茶幾上,好奇地過去看了一眼,隻見李毅和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在床上赤裸着糾纏在一起……我吓得落荒而逃時,不小心打翻了放在茶幾上的雞湯,李毅有所警覺,而我已經跑出了門外,他沒有追出來,我卻聽到了他接電話的聲音:“哦,程濤啊,小冉送來的雞湯……”逃到家之後,我沒有把看到的事情和程濤說,這也成為我心裡的一個秘密。
而
現在,李毅要升職了,他不容許自己有任何把柄在别人手裡,所以他準備封住我的嘴嗎?而讓一個人閉嘴的最好辦法,就是讓他變成死人。
我躲在家裡不敢出門,多次的采訪任務都讓我以生病為由給推了,就連程濤去醫院檢查腿傷我都讓他自己去。程濤回來對我說他的腿傷馬上就好了,讓我放心休息。所以我幹脆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一天,我正在家裡上網查案子的進展時,電話響了,是程濤接的。
“喂,這裡是許小冉的家。我是她丈夫。怎麼了?有任務啊,那我跟她說,很急?什麼?”“啪”的一聲,聽筒掉在了地上,我跑過去看,程濤面色慘白地對我說了一個令我無比高興──哦不,厚道一點地說是無比驚恐的消息。
李毅死了,死法和前兩個死者一樣,鋼筋穿過右眼,腦部受重傷而死。
李毅死了,這個變态狂這麼喜歡連環殺人,居然最後自己自殺的時候都要做成和前兩個死者一樣的現場。不過也好,我的噩夢結束了,我不用整天提心吊膽地為自己什麼時候有生命危險而神經衰弱。我可以繼續當我的記者,之後升職,被提拔,被重用,一切都可以擺脫李毅了。
他死了,我的秘密這輩子都不會有人發現了。那個道貌岸然的節目總監終于幫我向台長說了好話,調我到制作部當了總監助理。身邊的同事都在向我祝賀,這一次的報道讓我小有名氣,甚至制作總監也對我刮目相看。
但是我并不高興,他們不知道我為了這個職位付出了多少。為了這一個小小的助理,我把自己的身體給了節目總監,那個中年男人。他就在我的家門口摟着我親熱,而換來這個機會的條件則是再陪李毅上床。當然,這些事情程濤并不知道。我愛程濤,但是我要幸福,我要名譽,我不安于做一個小小的記者,我要成功,所以我不在乎那些所謂的潛規則。我們互相抓着對方的把柄不放,誰也奈何不了誰。
回到家,我一邊開門一邊組織好語言準備告訴程濤這個消息,卻發現家門的貓眼破碎了,這意味着什麼我很清楚。我顫抖着用手擰着鑰匙,開門的時候,我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景象──程濤死了,和前三個人一樣的死法。
警方勘察了現場,和徐太太的現場沒有絲毫不同,鋼筋,貓眼,右眼受傷,而死亡原因卻不一樣,程濤死于失血過多。警方懷疑是我做的,可是程濤死亡的時候我正在電視台收拾我的東西。更何況,我那麼愛他,怎麼會殺他,殺一個曾經給我那麼多溫暖的人?那麼隻有一個可能,兇手還活着。
程濤死了,這個連環殺人案也停了下來,兇手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有時候我還是在想,為什麼兇手還要殺了程濤?為什麼他要殺掉我最愛的人而不殺了我?我一直想要往上爬,現在我做到了,并且擺脫了李毅,讓我的秘密永遠塵封。可是為什麼我會難過?為什麼我會傷心?為什麼我會在夢裡看見程濤好看的眉眼對我溫柔地笑,醒來的時候卻滿臉淚痕?
三個月後,鋼筋連環殺人案已經被人們遺忘,我在QQ農場偷菜的時候,收件箱有提示,打開一看,是程濤的郵件,看起來是定時發送的。
小冉:
當你看到這封郵件的時候,就證明我成功了。這兩天的事情讓你提心吊膽,我很抱歉,但是這也是我留給你最後的禮物。我知道在你看來兇手還活着,而且一直潛伏在你的身邊,不過現在請不要擔心,因為他死了,而那個兇手就是我。也許别人會認為我是一個殺人狂,是一個變态狂。但是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記得我摔斷腿的那天嗎?你很晚才回來,你對我說是加班,可我知道,你一直在門口,我從貓眼裡都看到了,看到了你和那個男人摟着親熱,但是我選擇沉默,你想要的我沒有辦法給你。所以我不能阻止你去追求。我愛你,所以我選擇了放手,但是我不能看着你毀在别人手裡。
那天在貓眼看到這件事的不止我一個,還有60l和602的女主人,我聽到了很多關于你的閑話,我不能讓她們毀了你,所以我殺了她們。像你這麼聰明的女孩一定知道我怎麼殺的她們。對,我把貓眼上的玻璃卸下來,讓鋼筋對準貓眼,敲門的時候,女主人把眼睛湊上來看,我就用錘子使勁一砸,她們就死了。
她們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所以我殺了她們,而李毅,他用這件事情要挾我,隻要我給他錢他便不會把這件事情公布出去。我知道他是一個無底洞,所以我殺了他,那天正好是我去醫院檢查腿傷的日子,其實我的腿早就好了,那病曆是我僞造的。
我殺了李毅之後,便以為一切都沒有人知道。但是還有一個人看到,那就是我,我愛你,所以我不能看着你背叛我,我也不能毀掉你的前途,毀掉你的幸福,所以我用相同的手法把現場布置好,之後,親手把鋼筋插進眼睛裡。我殺了最後一個看到不該看的人,也殺掉了最愛你的人……
我哭了,這種撕心裂肺的感覺讓人真的好痛苦,我在昏過去的最後一刻,時間好像回到了那天,家門上的貓眼裡,我能看到程濤的眼睛透過那裡看着我,眼淚無聲地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