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推開書房的門,看見我在裡面,吃了一驚:“小妹,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等你,”我說,“有些事情想和你談談。”
“可是,我約了朋友,他們在等我,幾個朋友的聚會,我想他們是希望幫我調整一下心情。”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凝重。自從姐姐三個月以前在家中猝死之後,他就一直是這樣的表情。
“關于姐姐的死,我有疑問。”我開門見山地說。
他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吃驚,而是找了一把椅子面對我坐了下來。“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他甚至是微笑着問我,“心髒病發作導緻的猝死,難道你懷疑什麼嗎?”
“她從沒有過這樣的病史。你是個醫生,你應該知道有些藥物的效果,是可以讓人像心髒病發作一樣死去!”我說,“别忘了,我也是學醫的。”
他依然鎮定:“小妹,我覺得你話裡有話。你是在針對我嗎?”
“是的,我懷疑你并不像你表現出來的那麼愛我的姐姐,我想你和她結婚是為了她的錢。我的父母給我們留下了一大筆财産,這個我想你結婚前就知道。”
他還是那麼文雅且有風度地坐在那裡,用柔和的語調說:“小妹,你這些年一直在國外讀書,有七八年了吧?這次也是因為奔喪才回來,我想我和你姐姐之間的事情,你沒有發言權。”
我說:“姐姐的确從來沒有和我談起過你們的婚姻。我是憑自己看到的事實才說這樣的話的。”
“什麼樣的事實呢?”他問。他那種無所謂的态度讓我生氣。
“葬禮上的你,親朋好友面前的你,警方面前的你,都表現得悲痛欲絕,可是因為和你住在一個屋檐下,我有更多的機會觀察私下裡的你。我發現你并不是真的悲傷,你時常表現出如釋重負的樣子。畢竟二十四個小時都演戲不是那麼容易的。當然,這些也隻是我的懷疑,我需要證據。我姐的死實在對你太有利了。”
“那麼,”他依舊那麼平靜,“你找到所謂的證據了嗎?”
“我開始跟蹤你,發現你經常到府陽街487号去見一個女人。她應該是你的情人吧?”我問。
他竟然輕聲笑了:“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你争辯。即便是,又怎樣呢?這就可以成為指控我謀殺你姐姐的證據嗎?謀殺,你是這樣想的,對吧?”
“那當然不夠,”沒想到他會這麼痛快地承認,我接着說,“我相信你有很充足的理由希望她死,也有足夠的藥理知識做到蒙混過關。我沒有找警方,是因為沒有充足的證據,他們不會理會我。我決定自己找答案。”
他似乎聽得很入神,平靜如水的臉上看不到一點表情。
我接着說:“我趁你不在,偷偷翻閱了你的醫書和你的一些筆記。我發現作為一個外科醫生,你在姐姐死前的一段時間裡,對能夠導緻心髒衰竭的藥物很感興趣。你的書架上有幾本書,似乎其中的幾頁經常被人閱讀,因為隻要随手一翻就會打開這幾頁。我仔細閱讀過這幾頁書的内容之後,發現了一種藥物。這種藥物被人體吸收以後,會在五個小時内讓人慢慢死去。先是四肢麻痹,然後這種麻痹蔓延到身體的各個器官,最後到達呼吸系統和心髒。但是意識一直不會消失,也就是說,服用了這種藥物的人,不能反抗,不能呼救,隻能清醒地走向死亡。”
說到這裡,我不禁打了個冷戰:“而且從服用藥物到最後死亡,中間有五個小時的時間,你可以有充足的時間在下毒之後離開,然後制造姐姐死亡的那一刻你不在現場的證據。”
我歎了一口氣:“可是法醫的解剖報告上說,沒有在姐姐的胃裡發現任何藥物,她的身上也沒有針孔。我唯一弄不清楚的是,你是怎麼讓姐姐中毒的。”
姐夫還是一副平靜的表情。“我不得不承認,你姐姐有一個聰明而又勇敢的妹妹!”他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好吧,既然你這麼開誠布公,我也沒有必要隐瞞什麼。我和你姐姐結婚的确是為了她的錢。我看上的隻是她的富有,而不是她這個人。”
他站起身來,在書房裡緩慢地踱步:“你應該比我了解你姐姐,她缺乏風情,内向又膽小。當然,這些隻是我不愛她的原因,并不是我想要擺脫她的理由。我們結婚以後一直沒有孩子,做了很多的努力,到很多醫院去檢查才知道,你姐姐不能生育。我不能忍受所謂的‘斷子絕孫’,也不能接受去領養别人的孩子來管自己叫爸爸。于是我有了一個情人。但是我不能離婚,根據我們婚前的協議,若離婚了我将一無所有。我現在進行的醫學研究一直是靠你姐姐的資助,那是我半生的心血,絕對不能半途而廢。可是現在我的情人懷孕了,這樣的事情恐怕隐瞞不了太長時間。你是了解你姐姐的,平時溫柔,但是這件事一旦讓她知道了,她絕對不會原諒我,一定會把我踢出門去,那樣我就又成了窮光蛋。我是不會讓這種可怕的事發生的。”
我壓抑着心裡的恨意,問他:“那麼,你到底是怎麼讓她中毒的?”這是我一直不明白的問題,也是我決定和他攤牌讓他說出真相的原因。
他忽然停下腳步,很奇怪地笑着對我說:“小妹,你身上好香啊。是‘香奈兒5号’吧?那也是你姐姐最喜歡的香水。”
我的心一震:“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在姐姐的香水裡……”
他哈哈大笑起來:“我早說過,你比你姐姐聰明得多。沒錯,那種藥物通過皮膚吸收的效果不比直接服用或者注射的差,毒素被吸收之後,不會在皮膚表面留下任何痕迹,沒有人會懷疑到這上面去。況且,在她的香水裡做手腳比在她的食物裡直接放點什麼要容易得多。就用一個小小的注射器,把香水瓶�母親喲蚩,把那種無色無味的東西注射進去一點,一點就夠了。你姐姐死的那天早上,我就是這麼做的�”
他轉過身來看着我的眼睛說:“就像我剛才在你房間裡做的一樣。”
“什麼?”我失聲喊道,腦子裡閃過無數的念頭。怪不得剛才淋浴的時候,我聽到房間的門發出輕微的響動,但是我當時完全沒有在意,洗完澡以後沒有注意化妝台上擺放的東西有什麼不同,隻是按照習慣拿起香水瓶,沖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噴。
緊接着我聽到他說:“我知道你恨不得跳起來打我,可是按照時間推算,你現在應該是沒有這個能力了。”
我嘗試從椅子上站起來,但是身體搖晃了幾下,然後跌坐回去。
“你真無恥!”我恨恨地說。
“你罵吧,現在你隻能做到這個了。不過再過一會兒,恐怕你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他走到我的身旁,像欣賞藝術品一樣看着我說:“你聰明得過頭了。我早就知道你在跟蹤我,但是在你沒有掌握确鑿的證據之前,我不想輕舉妄動。直到發現你在偷偷查看我的醫書,才發覺也許我是小看你了。沒有妥善處理那些書籍是我的一個疏忽。沒辦法,隻好委屈你了。我選在今天動手,你選在今天攤牌,我們真是心有靈犀啊!”
“姐姐和我先後以同樣的原因猝死,難道你不怕警方懷疑嗎?”我能聽見自己的聲音低沉喑啞。
“這個問題的确是比較麻煩。不過,小妹,我看你是偵探小說看得太多了,現實社會中凡事都是需要證據的。你死的時候我不在場,
因為我會和我的朋友們在一起,向他們傾訴我對亡妻的懷念。當然,還要不可避免地提到對你傷心過度的狀态的擔憂。再過幾個小時我會頻繁地給家裡打電話,當然,那時候你已經接不了了。我會表現得很擔心,然後推托酒喝多了不能開車,找個朋友和我一起回家。我需要有人和我一起發現你的屍體。我想把你的猝死解釋成因為唯一的親人去世後過度悲傷,家族病,應該是可以說得通的。”
他走到書架前,從幾本書的背後搜出一個微型錄音機,那是我在他走進書房之前放在那裡的。他嘲諷地看着我:“哼,你以為這樣就能搜集證據了嗎?我親愛的小妹?”
他把錄音機裡的磁帶取出來,放進上衣的口袋:“我會妥善處理的。還有你化妝台上的那瓶香水,我會換一瓶沒有問題的擺在上面。要知道,我也是很注意細節的。”
“我必須走了,朋友們在等我了。”他穿上外套,走到門口,在把門關上之前,他回過頭來說,“再見了,小妹。”
門在他的身後被重重地關上了。腳步聲消失之後,我聽到了樓下他的汽車開動的聲音。屋子裡重新安靜下來,那是一種死寂,我甚至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
姐姐,你就是這樣一個人聽着自己的心跳一點一點衰弱下去的嗎?這是一種多麼可怕的死亡方式!
我歎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剛才的表演是一種冒險,因為我并不知道中了那種毒之後的反應應該是怎樣的。但是看來,我的表演是成功的。
我走到電話旁,開始撥打警察局的電話,我想我已經有了足夠的證據告訴他們誰是兇手。
證據就在我的衣服上。
姐姐可能從來沒有告訴過姐夫,我對酒精類的東西過敏,所以雖然我和姐姐一樣喜愛香水,但是從來不會把香水直接噴灑在皮膚上,而是灑在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