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武漢大學年逾九旬的教授劉大鐘(化名)在媒體刊登了一則征婚啟事,應者雲集。可随之而來的是,陸續有女應征者向媒體表示,劉教授是個騙子;而劉教授也委屈地向媒體抱怨:“我遇到了女騙子,落得人财兩空。”真相的背後,究竟誰是誰非?
91歲教授的征婚啟示
2007年1月,武漢大學91歲的教授劉大鐘在武漢某報的醒目位置刊登了一則征婚啟事:“我心目中的她溫柔賢惠,55至70歲,高中學曆以上,愛好音樂、寫作,最好能懂外語。不在乎對方的經濟條件。希望對方能夠欣賞我,和我有共同的愛好。如果能找到她,我将好好珍惜。我們會像年輕人一樣,相識、相知、相愛,交往一段時間後選擇結婚。”
一石激起千層浪。幾天之内,就有全國各地近百名女性前來咨詢,她們中有中老年婦女,也有二十出頭的漂亮姑娘;有下崗女工,也有事業有成的女強人。這位堪稱中國最年長的征婚者,俨然成了婚姻市場裡的香饽饽。
在大連,這則征婚啟事也吸引了一位氣質高雅女士的眼球。她叫林峰,58歲。出生于武漢的她少年時期就多才多藝,曾是星海合唱團的領唱,拜過華師大的聲樂教授韓勳國學過聲樂。林峰16歲時,父親腦溢血病故,母親帶着她們四姐弟艱難度日。高中畢業後,她被分到工廠當鉗工,自學了《機械制圖》,成為青工中的佼佼者。
林峰的婚姻之路充滿坎坷。1985年,在第一段婚姻失敗後,她帶着兒子嫁給了第二個丈夫,并随他調到深圳工作。次年,這個重組的幸福之家增添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兩年後,丈夫車禍身亡,林峰為了孩子的成長,再也沒涉足感情,獨自撫育兒女們考上了大學。2006年,女兒大學畢業找到了工作,她才輕閑下來,頻頻參加一些老年合唱團的演出,一些藝術院校的學生慕名前來找她學聲樂。随着名聲漸大,大連的一所音樂學校和一家老年大學也請她去教聲樂。她遠赴大連,迎來了事業的第二春。在忙碌之餘,寂靜的夜裡,孤獨的滋味還是會一陣陣襲來。當她偶然看到武大劉教授的征婚啟事時,不由心裡一動:這種高素質的老人,不正可以做她靈魂的伴侶嗎?
2007年春節前,林峰鼓起勇氣,與刊登劉教授征婚啟事的報社取得了聯系,留下了個人資料。幾天後,林峰就收到了劉教授從武漢寄來的一個特快專遞,裡面全都是他的個人資料,從中,林峰對劉教授的情況更加了解――
1946年,31歲的劉大鐘出國了,先赴美,随即轉戰加拿大多倫多大學,從事地質科研工作,還交了一個加拿大的女朋友。為了紀念這段愛情,他将兩個他發現的湖泊以自己和女友的名字分别命名。1951年。36歲的劉大鐘回國,成為第一個進入北極地區的中國科技工作者。1953年,他與一位同學的妹妹結婚。對方文化不高,和他沒有多少共同話題。婚後兩人生了一兒一女,2000年,這段不合拍的婚姻終于畫上了句号。70多歲的他,獨自照料着53歲患有精神病的大兒子,寂寞地生活着。随着時光的流逝,他想在有生之年找個知心老伴的願望越來越強烈,她要既做他生活的伴侶,又當他工作的助手,為他整理資料,翻譯外文信件。每當傍晚,她彈着鋼琴,他唱舒伯特的歌,這将是最優雅的愛情畫面……
讀着劉教授的資料,林峰不禁怦然心動。女兒支持媽媽尋找晚年幸福,但還是擔憂地說:“對方已經年超90,又能陪您幾年呢?到時您不又成了孤家寡人了嗎?”林峰說:“媽媽一輩子喜歡藝術,就想找個心靈相通有共鳴的人,我對他也談不上愛情,隻是一種崇敬和憐憫心,想去幫助這個老人,即使隻能短暫相處,我也很滿足了。”女兒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幾天後的晚上,林峰接到了一個電話:“你好,請問是林女士嗎?我是劉大鐘。”他的嗓音有些沙啞,帶着濃重的福州口音。他告訴她,從衆多的應征者中,他一眼看中了她。林峰激動極了,同時對他的口音倍感親切,因為她的老家就在福州。此後,兩人經常電話交流,甚是投機。多半是劉教授主動打過來的。一天他在電話裡向她訴苦,說他生病了,連幫他買菜的人都沒有。林峰聽了更加憐憫他了,決定春節時去武漢看他。
小氣的教授
2008年1月13日,林峰在大連買了一大箱海鮮,風塵仆仆來到武漢,來到劉大鐘位于武漢大學宿舍區的一套3室1廳住房。劉大鐘對身材高挑、氣質不俗的林峰十分滿意。讓林峰大跌眼鏡的是,劉明浏身高1.55米,其貌不揚,而且“家徒四壁”:陳舊的家具是上世紀50年代的。唯一的電器是台20寸的舊電視機,廚房裡灰塵足有一指厚,床上沒有一床完整幹淨的被單和棉被,窗簾用一根鐵絲拉着,而他身上的毛衣有好幾個破窟窿,身上的棉衣也髒得看不出顔色。如果不是客廳角落裡一台舊鋼琴透出點知性的氣息,誰也不會相信這是個教授之家。
林峰内心一陣酸楚,母性開始複蘇。她在客房住下,陪老頭去超市采購年貨,為他添了全新的衣服,還出錢買了一個美的微波爐,她開玩笑地對他說:“這個就當做我的嫁妝吧。”春節前,她将劉家打掃得煥然一新。當劉大鐘穿上幹淨整潔的棉衣,驚訝地不敢相信是自己原來的那件。春節期間,他精神煥發,請了兩桌客人來家吃飯,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情。菜是林峰下廚做的,以她帶回來的海鮮為主。連個打下手的人都沒有,她累得夠嗆,但看到劉教授和朋友們吃得贊不絕口,她十分欣慰。
林峰是二期高血壓,春節幾天忙下來,她的血壓升到了195。她建議劉大鐘,是不是到外面餐廳吃餐飯?好讓她歇口氣。劉大鐘卻以“浪費錢”為由婉拒了。劉大鐘的兒子患有精神病,不會講衛生,吃飯時通常是舔一下筷子再夾一下菜,也不願意洗澡換衣服。她有一次很溫柔地勸他去洗個澡,還幫他拿好了換洗衣服。他卻突然煩燥起來,推搡了她一下,要打她。吓得她連忙跑開了。林峰既尴尬又為難。劉大鐘看出了她的心思,就勸她說,這些問題需要時間來解決,隻要她真心留下來,他會把家裡裝修一下,家具也換成新的,這樣就有個家的樣子了。
春節過後,林峰帶着病體返回大連,天天吃降壓藥,可血壓就是不見下降。害怕之餘,她給劉大鐘打去電話,婉轉地說自己身體太差,以後可能不會再見面了。劉大鐘一下急了,連忙說:“你回來吧,我請個長工照顧你。”很早就失去父愛的林峰,一下被感動了。兩周後,身體稍微穩定後,她把已經做得有聲有色的教學工作辭了,買了兩大箱海鮮重返武漢。
林峰有一位同齡的作家朋友,與劉大鐘也相識。得知林峰回漢,特地過來看。她。兩人談到音樂,非常投機,由林峰用鋼琴伴奏,他引吭高歌了一曲《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林峰沉浸在音樂中,卻沒注意到劉大鐘的臉色已經變了。吃飯時間到了,林峰熱情地留對方吃飯。當她進廚房忙碌的時候,劉大鐘随後跟進來,悄悄對她說:“不要留他吃飯!”林峰驚訝地說:“留客吃飯是人之常情啊,況且我已經說出口了怎麼能收回呢?”劉大鐘孩子氣地回答:“他這個人很壞,不留他吃飯!”客人最終還是留下來吃了飯,但他走後,劉大鐘與林峰吵了一架。林峰沒想到劉教授心眼這麼狹小。
更讓林峰接受不了的是,三天後,《長江商報》頭版新聞刊登出了标題為标題為《老教授下月迎娶大連58歲教師》的新聞,說是劉教授主動向記者報喜,說他找到了意中人林峰,文中還提到了林峰以前的婚姻
以及子女的情況。林峰拿着報紙氣憤地質問劉大鐘:“我們現在隻是試接觸,還沒到談婚論嫁的階段,況且我和你交待過,如果合适,我隻想和你默默地相守下半輩子,你怎麼不和我商量就驚動了媒體?”劉大鐘笑着說:“我還不是想和你早點确定關系。”林峰哭笑不得。
兩天後又發生了一件事,讓林峰對劉大鐘徹底失望了。劉大鐘不知怎的,最近對小保姆的态度越來越差,這天,他又找了個理由吼小保姆“滾”。小保姆當即就提出不幹了。臨走前,劉大鐘卻不想給她結算工錢,在林峰的勸說下,他才答應去銀行取錢給她付工資。他出門轉了一圈,回來說銀行關門了,沒取到錢。林峰就從自己包裡拿出錢付了小保姆的工資,還多給了50元錢讓她當路費。小保姆走後,劉大鐘偷偷樂着對林峰說:“其實我取到了錢,隻是不想給她,才騙她的。”林峰聽得心裡打了個冷戰。一個老教授,對一個勤快樸實的農村小保姆,怎麼就這麼冷血無情呢?
第二天,林峰就通過房産中介租了一套房子,搬出劉家時,劉大鐘很傷心,勸她不要走,并說以後一切都聽她的。林峰說:”我們還是保持交往,但我不住你這裡,我用半年的時間和你磨合,以後能不能生活在一起,就看你這半年的表現了。”
此後,林峰每隔兩天就去趟劉家,買菜做飯,照料劉大鐘父子的生活。她還兼任劉大鐘的高級秘書。幫他發電子郵件,郵寄書信,翻譯德文書信,經常工作到深夜。過度的勞累,讓她的血壓一次次升高,不得不回到深圳并住進了醫院。4月底,當林峰再次回到武漢時,發現劉大鐘已經“移情别戀”,和湖南一位劉女士在電話中打得火熱。幾天後,劉大鐘率先向林峰提出了分手。林峰坦然接受了現實。
人間重晚晴
讓林峰萬萬沒想到的是,2007年8月和10月,武漢的一家報紙和江西某電視台分别刊登和播出了“老教授征婚上當”的新聞,說林峰是個征婚騙子,她當初主動給劉教授用電子郵件發來她的照片和火辣辣的情書,赢得劉教授的好感,并來到武漢與劉教授一起生活了18天。她号稱是聲樂老師卻不懂五線譜,隻會用鋼琴彈幾首曲子,還然把大連房東的電視機也偷偷搬到了武漢,“她總是晚上把屋裡的物品搬運出去,鬼鬼祟祟的,把給我的衣服也拿走了,家裡的微波爐也被拿走了,還拿了什麼東西我現在也記不得了。我現在懷疑她是騙子……”
各大門戶網站紛紛轉摘這則新聞,一時間,林峰成為衆矢之的。有不了解内情的人紛紛在網上發表評論抨擊她的人品,她昔日教過的學生也在論壇中留言:“沒想到林老師竟會是這樣的女人,她不配‘老師’兩個字。”無中生有的诽謗,讓林峰的精神受到強烈刺激,幾次發病,差點喪命。
被潑了一身污水,卻有口難辯。林峰這才明白自己掉進了一個征婚的騙局。2007年11月,林峰與武漢一家律師事務所簽下委托代理書,向武漢市洪山區法院提交了民事訴狀,要求劉大鐘立即停止對自己的名譽權侵害,并且公開賠禮道歉恢複名譽,要求他賠償精神損害撫慰金兩萬元。她在給法院的訴狀中,也揭開了劉大鐘“大科學家”光環背後的真相:
“他吹噓自己是科學家,懂11國外語,來騙取應征者的崇拜和仰慕,實際上他隻會中、英、德文,另外會唱三首意大利語歌曲和一首俄語歌曲。他也沒正兒八經搞過什麼科學研究,隻是在年輕時在加拿大工作時被派遣去了北極,在加拿大工作時他隻是政府部門裡的一個工程師,也沒有被授予科學家的榮譽。回國後,他并沒有什麼科研成果,教了幾年書後,就被打成右派,後來測繪專業用上高科技,他以前學的東西就被淘汰了。他摘掉右派帽後,回校也沒有專業課教了,改行教了外語。他是看我在那批應征者中經濟條件最好,才主動與我聯系的……”
她還針對劉大鐘的诽謗一一進行了反駁:“電視機是在大連時的房東的,當時我退房時,房東不肯退我的幾千元押金,說就用屋内的家電抵償,我才賭氣将電視機搬到了武漢;我的樂理知識都是實踐中得來的,鋼琴也是自學的,演奏達不到專業水準,但隻要會唱的歌就能伴奏,會彈唱;我搬出劉家後,确實先後從劉家搬出過微波爐、席夢思等,但那都是我進劉家後自己掏錢買的……”
2008年12月10日,武漢市洪山區人民法院一審判決,劉教授侵害林女士的名譽權事實成立,應于判決生效之日起10日内在報紙、江蘇和江西電視台發表緻歉聲明(内容由法院審定),費用自行負擔。同時,劉教授賠償林女士精神損害撫慰金5000元。自此,一段征婚風波落下帷幕。
然而,這并不是劉教授公開征婚後給自己帶來的第一樁官司。
一年前,2007年11月,51歲的宜昌經商女子曹瑩主動來到劉大鐘家,稱自己已守寡19年,遇見劉教授後“長期壓抑的情感得到釋放”。她當晚就住在了劉家。半個月後,她與劉大鐘閃電般登記結婚。婚後,曹瑩稱做生意年底需要資金周轉,找劉教授借錢。劉教授就将自己的存折交給了曹瑩,曹瑩于一周内分幾批取光了上面的24萬元存款,然後就借口去外地談生意,一去不複返。劉大鐘人财均失,倒了大黴……2007年2月13日,他以感情破裂為由。起訴至漢陽區人民法院,要求與曹瑩離婚,并要求她返還取走的24萬元存款。2008年5月8日,漢陽區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準予劉教授與曹瑩離婚,曹瑩于判決生效日起30天内返還劉教授24萬元。但30天的日子早就過去了,曹瑩還是音訊全無……
2009年春節,劉大鐘仍然是孤單冷清地度過,和他做伴的隻有他的精神病兒子。
如今的林峰,并沒有完全走出征婚的陰影,她現在已經回到深圳靜養身體。對劉教授的征婚接連遇到官司,她并沒有幸災樂禍,而是時常在心中苦苦追問:“劉教授性格古怪,常人難以接受,但從另一方面來講,他也是位孤苦無依的老人。是不是也值得同情呢?夕陽戀無限美好,可為什麼再婚之路如此坎坷?”
天意,冷幽草,人間重晚晴。老年期戀愛、結婚是提高生存意義的“特效藥”。随着中國老年人口的不斷增加,社會理應更加關注老人再婚的問題。但願九旬教授的征婚風波不要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