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過多年的醫生,聽到過外國同行一個真實的故事。
一個美麗的女人得了不治之症。治療本身更加重她的痛苦,延長她受苦的時間。“我實在是受不了。”她對主治醫生說,“這是我最後一次求您了,我的意志已經走到盡頭。除了消耗别人的精力與财富以外,唯一的用處就是感受痛苦。經過鄭重的考慮,我懇求您幫助我,結束生命。”
“您是說,要我助您自殺?”醫生驚異地問。
“不需要您親手來做這件事,我隻請求您告訴我應當怎樣做。它最好簡單實用,像電子計算器的按鍵一樣,隻需輕輕一按,一切就結束了。那裝置要力求百發百中,您知道,我懦弱,雖然決心已下,但我怕最後的關頭會手忙腳亂,意志動搖,手指發抖。還有最後一條……”女病人突然顯出羞怯,說,“您幫我選擇的死亡方式最好不要使我看起來很醜陋。”
“女士,您讓我想一想,這個問題很突然……我欽佩您的勇氣和智慧。它其實是對生命的一種尊重。但這一切,需要手續。”
“我現在很清醒,完全是我的自由選擇。但是您說得很對,我和我的丈夫将寫出書面文件……”
醫生做了一個精巧的裝置,類似兒童玩的彈弓。它有一個小小的機關,隻要輕輕一揿就會有一支鋒利而強勁的針頭射進皮膚。它攜帶着劇毒藥液,可在幾秒鐘内置人于死地。
女士和她的丈夫選定了一個吉日。醫生和丈夫随着女人走,他們不知道她要到什麼地方去。無論她到什麼地方,他們都隻能跟随。
“就這裡吧。”女人如釋重負地說。她的肌體已經十分虛弱,還要留有足夠的勁道操縱小彈弓。
醫生突然想丢掉他的小彈弓,“讓我們再試一試另外一種治療方案,好嗎?一切都重新開始。”他滿懷希望地說。
女人微笑了,說:“當決定把這裡當做最後的安息地時,我也動搖了。但是,夜間頻頻發作的劇痛提醒了我。我的生命已經不屬于我,隻服從病魔。我按照自己的意志完成了一生,我是勝利者。”
她吻了丈夫,吻了醫生。
“我不得不請你們走了,很抱歉。”她說。
“祝晚安。”這是她的丈夫說的唯一的話。
兩個男人踏着厚厚的腐葉向東方走去。
他們沒有回頭。不知是怕自己失了勇氣還是怕那女人失了勇氣。
“等一等!”突然傳來女人尖銳的叫喊。
面對醫生,她說:“我再問您一遍,您一定要如實地回答我。過一會兒,我……會不會很可怕?特别是我的臉……”女人目光炯炯地盯着醫生。
“不會。什麼都不會改變。一切都和現在一樣,特别是您的臉,氣色很好。一切都将保持住。那将是一種凝固的美。”醫生冷靜地說。
“那太好了!快,請你們快走!我感覺到我臉上的血正在往脖子裡回流。紅色就快保持不住了。我需要這份健康的顔色。”她說着用雙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以為能夠阻止血液的回流。
“時間到了。”醫生說。
“再等一會兒吧。萬一……我不能忍受。”丈夫說。
“您應該相信我,相信科學。”醫生率先踏響了冬天留下的黃葉。
女士側卧在林間的木椅上,臉上留存着永遠抹不去的绯紅。
那位外國醫生,後來被州法院傳訊,被控謀殺罪和制造殺人武器罪。
這個案例引起了轟動,許多女人團結起來,遊行、示威,強烈要求無罪釋放那名醫生。不久,醫生被判緩刑,走出了看守所。第二年,州立法院修改了法律條款,安樂死成為合法的死法。
在美麗和愛面前,法律也讓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