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9日,西安女白領祁h在下班回家途中,被一個蒙面男子騎摩托車撞倒後,當場身亡。警方通過技術手段,将兇手宋冶鲆抓捕歸案。宋冶鲆向警方交代,雇兇者是江蘇蘇州女孩林茜茜。祁h的親朋好友大惑不解:祁h不認識林茜茜。而林茜茜則對警方說:“我早就叫停了宋冶鲆的傷人行動。”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肥胖女孩被微信公衆号洗腦了
2013年4月底的一天晚上,林茜茜刷新微信朋友圈。同事分享的一篇文章《控制不了體重,何以控制人生》,令她眼前一亮,當即點開閱讀。文章有理有據地講述了身為女人不僅身材要好,生活方式也應該高貴優雅的觀點。文章讓林茜茜受益匪淺,做魅力女人一直是她的人生目标。她發現,文章是同事分享自“魅力女人”的微信公衆号。于是,緊接着,她關注了“魅力女人”。
1991年5月出生的林茜茜,是江蘇蘇州人。父親在政府部門擔任要職,母親是一家國企的中層領導。她進入青春期後,身材開始發胖。同學們常常取笑她,她逐漸變得自卑敏感。高考時,她的分數隻夠上蘇州當地的專科院校。
2011年7月,林茜茜大專畢業後,在父母的運作下,成為了蘇州一家事業單位的合同制員工。沒有生活壓力的林茜茜,卻越來越不快樂,此時她的體重已達到了130斤,而身高僅1。60米。
為了減肥,林茜茜想過許多辦法。比如,堅持一個星期不吃米飯,隻吃生黃瓜;每隔兩天就會去一次健身房,做30分鐘的有氧運動;堅持一個月天天喝某品牌減肥茶……可無論她如何努力,體重仍不見減輕。
肥胖的身材,使林茜茜在相親路上屢受挫折。一次,經親戚介紹,在銀行工作的小夥子張駿和林茜茜約會。張駿直言不諱地對林茜茜說:“你的性格我蠻喜歡,但你的體重我接受不了。你能為了我減肥嗎?”林茜茜欲哭無淚,恨恨地說:“你以為我不想減肥啊?要是能減,我會來相親嗎?”最終,兩人不歡而散。
此後,林茜茜越來越消沉,直到“遇到”了“魅力女人”。
這晚,林茜茜翻看了“魅力女人”往期的内容。《願你成為自己喜歡的樣子》《優雅是技術活》《說白了還是你不夠努力》……她覺得每篇文章好像都是為她量身定做的。這麼多年,一直生活得像浮萍的她,如今不僅有了方向,甚至還看到了海岸線。她怎會不歡喜雀躍?直到淩晨4點多鐘,林茜茜才帶着激動、欣喜和希望,心滿意足地睡去。
此後,林茜茜每天都會不由自主地刷新微信上的“訂閱号”,密切留意“魅力女人”是否更新。“魅力女人”一旦更新,她就會立即分享至朋友圈。
一天,一個微信好友見林茜茜每天都在朋友圈轉發一些看似有理實則空洞的心靈雞湯,便對她冷嘲熱諷。這事要是擱在以前,林茜茜一定會深感沮喪又頹敗。然而如今,她不僅可以做到置之不理,甚至還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也會變成白天鵝,一定會讓朋友們刮目相看。
林茜茜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魅力女人”洗腦了。
不得志女孩尋找“存在感”
成功給林茜茜洗腦的人,名叫祁h。1989年12月,祁h出生在西安市郊一個普通家庭。學生時代,她的文章常常被老師當作範文,讓全班同學學習。這不僅讓她有了作家夢,也使她對自己的文筆有了底氣。
2011年7月,祁h從蘭州大學中文系畢業後,應聘進西安一家報社做記者。她就職第一天就與領導發生了沖突。據報社同事講述,領導讓祁h修改采訪稿:“要用新聞語言寫稿,不要用文學性語言。”祁h不服氣,質疑領導:“你是腐朽思想,接受不了我的新思維。”
祁h待了兩個多月就離開了報社。她對父母說:“我寫的每篇稿子都被編輯改得面目全非,我無法接受這樣的工作氛圍。”
2012年1月,祁h到西安一家出版社工作,因罵作者文筆爛,被作者告到了社領導處。工作還不滿一個月,她再次失業。
此後,祁h換了三四家雜志社、報社和出版社,均因為她堅持自己的文筆風格而待不下去。
2012年9月底,祁h受生活所迫,進入一家廣告公司做文案。
趙慧是祁h的大學同學。大學畢業後,趙慧考上了西安的公務員,與祁h常有聯系。趙慧告訴筆者,求職不順使祁h逐漸認識到了身上的毛病,慢慢有些改進,再加上她的确有些才華,所以在廣告公司裡熬過了試用期,與公司簽了3年的合同。
但是,祁h的文學夢還未破滅。她和趙慧聚會時,常常抱怨現在的工作乏味又無趣。趙慧寬慰她,說:“你不如在幹着這份工作之餘,養着興趣愛好,給報刊投投稿。”祁h無奈地點了點頭。
2012年12月的一天,祁h給趙慧打來電話興奮地說,她申請了一個微信公衆号,“以後這就是我的文學自留地,你趕快關注一下吧。”趙慧挂斷電話後,關注了祁h的微信公衆号“魅力女人”。
微信公衆号也稱自媒體。企事業機構可以申請,個人憑借身份證也可以申請。運營者通過公衆号平台,向關注該賬号的用戶,發送符合法律和騰訊規定的文字、圖片、語音和視頻。趙慧看到祁h通過“魅力女人”這個公衆号,發送了許多她寫的生活感悟、小說等文章,不禁替她開心。
2013年4月的一天,趙慧打開“魅力女人”後發現,風格變樣了。裡面不再是祁h的個人文章了,而是不知從哪裡摘抄來的,教人如何做魅力女人、如何優雅生活的“成功學”“勵志學”。
趙慧問祁h這是怎麼回事。祁h解釋說,前幾天,她發了一篇文章《你用什麼抵抗生活》被510人轉發了1300次,也由此增加了430個粉絲(關注者)。昨天,她又發了一篇名為《你就是魅力女人隻是你沒發覺》的文章,再次被轉發了1420多次,并漲粉(增加關注者)600多人。于是,她決定以後專門發這類文章。
趙慧意識到,郁郁不得志的祁h,在微信公衆号裡尋找到了“存在感”。
2013年5月底,祁h告訴趙慧,她的微信公衆号已有7000多人關注。“如果你有100個粉絲,那你就是一本内刊。如果有1000個粉絲,那就是一個布告欄。如果有10000個粉絲,那就是一本雜志了。”祁h滿懷憧憬地對趙慧說,“魅力女人”的粉絲數要盡快破萬。
微信推銷産品惹矛盾
2013年6月初,在追了“魅力女人”一個多月後,林茜茜終于按捺不住,給“魅力女人”留言,訴說了苦惱和無助。沒想到第二天,林茜茜就收到了“魅力女人”的回複,建議她每天喝大黃加金銀花茶。
案發後,警方在祁h的電腦中獲知,祁h給林茜茜的回複,是她“百度”出來的答案。
林茜茜喝了這種茶水後,出現腹瀉情況,體重竟真的每天往下減。可當她的體重減到114斤後,卻不再下降了。于是,她加大了劑量,每天不停地跑廁所,累得手腳酸軟。既便如此,她的體重仍舊紋絲不動。林茜茜再給“魅力女人”留言,卻石沉大海。
2013年10月27日晚上,“魅力女人”介紹了運營者的個人情況。林茜茜這才得知,“魅力女人”的運營者名叫祁h,現在在西安一家廣告公
司做職業經理人,是利用空餘時間來打理這個微信公衆号。
看着祁h穿着幹練的職業裝批閱文件,以及穿着各種晚禮服出入高檔酒會的照片,林茜茜沉醉了,心馳神往了,這才是她心目中魅力女人的模樣,這才是她心目中的偶像和膜拜的對象。
兩天後,祁h在“魅力女人”裡說:“前天,我發了簡介和照片,收到了近千條留言,幾乎都是贊我有魅力。哎,其實多年前,我是個肥胖的醜小鴨,有140多斤重……”祁h還配上了肥胖時期的照片。
“那你是怎樣減肥的呢?跪求辦法!”林茜茜再次給祁h留言。案發後,據警方偵查,給祁h留言,求減肥方法的用戶多達700多位。
2013年11月3日,祁h的答案姗姗來遲。“既然這麼多人詢問我是怎樣成功減肥的,那我就好人做到底,不再隐瞞了吧。我是服用了一款減肥藥才達到成功瘦身的效果。”文章後面,祁h真誠地貼上了這款減肥藥的淘寶購買地址。
林茜茜如獲珍寶,立即去淘寶網下訂單。第三天,她就收到了與“魅力女人”圖片所示的一模一樣的減肥藥。
然而,服用沒幾天,林茜茜就開始出現失眠、惡心、心慌的症狀。林茜茜并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2014年元旦,林茜茜回到父母家。母親見到她,吓得一跳,幾天不見她的臉色怎麼變得蠟黃。母親問她怎麼了,
她便把最近身體的不适說了出來。母親連忙帶她到醫院檢查。檢查結果令人毛骨悚然:林茜茜的肝腎功能受到了嚴重的損害。
在醫生的追問下,林茜茜這才吞吞吐吐地說出了服用大黃茶和減肥藥的事。醫生看過減肥藥的說明書後,驚駭地問:“這是誰建議你服用的?大黃中含有蒽醌成分,具有肝毒性和腎毒性。而這款減肥藥裡含有馬兜鈴酸成分,能引發腎中毒,國家藥監局早就禁止了這種藥物。大黃茶和減肥藥同時服用,會要人命的……”
2014年春節,林茜茜是在醫院裡度過的。望着窗外的煙花,她對祁h起了恨意。2014年2月底,林茜茜的身體狀況好轉,出院回家調理。可她一稱體重,竟反彈至147斤。她對祁h恨得咬牙切齒。
林茜茜把上當受騙的經過回想一遍後覺得,“魅力女人”是一個傳銷組織,祁h先用心靈雞湯蠱惑人心,然後再推銷産品。林茜茜痛定思痛後,決定報複祁h。
叫不停傷人行動釀悲劇
如何報複?林茜茜通過“百度”,聯系上一個西安的打手。打手得知,她隻想打斷仇家的腿,便開價5000元。打手還說,一切交易都在淘寶網上進行,錢通過支付寶中轉,不滿意可以退款。
“可我不知道仇家的真實身份。”林茜茜郁悶地說。打手笑了笑:“連開房記錄都有人在網上賣,自然就會有辦法弄到仇家的情況。你把了解到的信息給我,并付1000元信息費,我保證3天之内弄到仇家信息。如有假或不滿意可以退款。
随後,林茜茜在打手的指引下,進入淘寶網一家賣奶粉的店鋪,下了1000元的訂單。緊接着,她又把微信公衆号”魅力女人“裡,有關祁h的照片和信息提供給了打手。不到3天,對方果真弄到了祁h的所有信息。
林茜茜看着打手偷拍的祁h的生活照,再對比她發在”魅力女人“上面的照片,的确是同一人。打手告訴林茜茜,祁h隻是一個每天擠公交上班的小員工,并不是什麼職業經理人時,林茜茜對祁h的恨鋪天蓋地而來。
林茜茜在奶粉店下了5000元的訂單,要求打手在10天之内打斷祁h的腿。打手信誓旦旦地保證,會有照片做證。
然而,下了訂單後,林茜茜的心卻被揪得緊緊的。沒有報複的快感,有的隻是擔驚害怕。真的要報複祁h嗎?她是騙子,可誰叫自己上鈎呢?萬一打手要了祁h的命,怎麼辦?這一晚,林茜茜徹夜無眠!
第二天天一亮,林茜茜經過反複思量後,決定叫停傷人行動,這事就當吃了啞巴虧。經過一番讨價還價後,打手退回了3000元的違約金給林茜茜。
很快,林茜茜就把這事抛之腦後。3個多月後的2014年5月12日,來自西安的民警突然出現在林茜茜面前稱,祁h被撞身亡。林茜茜眼前一黑,差點暈倒在地。林茜茜被西安警方帶走調查時,喃喃自語自己早已叫停了報複行動,為什麼打手還要去傷人。
原來,打手名叫宋冶鲆,時年28歲,初中學曆,無業,長期混迹于陝西和甘肅一帶,做些小偷小摸的勾當。
據警方調查,淘寶網有許多類似宋冶鲆這樣挂羊頭賣狗肉的網店。淘寶網是憑物流來确認網店的交易,從而确認網店的真實性。所以,宋冶鲆的确給林茜茜快遞過奶粉,隻不過奶粉來自黑作坊的便宜貨。這樣的過程,可以瞞過淘寶網的審查,也可以讓交易雙方通過快遞得知彼此信息互相牽制。
2014年5月初,宋冶鲆賭博輸了不少錢。走投無路的他想,不如把祁h給辦了,再向林茜茜索要一筆錢。
2014年5月9日下午4點30分,宋冶鲆騎着買來的無牌摩托車,來到祁h公司所在的群力大廈樓下等待。下午5點38分,祁h走出寫字樓,走到公交站乘坐公交車,宋冶鲆騎着摩托車一路尾随。傍晚6點40分左右,祁h下了公交車。
祁h下車的車站離她租住的八府莊園小區有近20分鐘的步行距離。這一段路處于城建中,沒有路面監控。且此時天色已晚,路上不見行人。宋冶鲆決定在這裡下手。他猛踩油門,狠狠地撞向祁h。祁h瞬間倒地,宋冶鲆又從她的腿上軋了過去。在距離祁h約20米的距離,宋冶鲆停下了車,拿出蘋果手機,拍了3張照片後,就揚長而去。
宋冶鲆逃回出租房,正醞釀如何向林茜茜要錢時,警方找上門了。祁h被強大的沖力撞倒在地,後腦勺被地面上的石頭撞出了血,人也陷入了昏迷。大約20分鐘後,路過的行人報警。救護車和民警趕到時,祁h已因失血過多而死亡。警方調取祁h乘坐的公交車所經過的監控後發現,一個戴頭盔和墨鏡的男子,駕駛一輛無牌摩托車一路尾随,有重大作案嫌疑。随後,警方通過技術手段,立即鎖定了該名男子是宋冶鲆。
警方經過調查得知,祁h并無心讓林茜茜同時服用大黃茶和減肥藥。她推薦的減肥藥,實則是軟文廣告。她的微信公衆号聚集大量粉絲後,一些廣告商就找上了門。她的魅力照片和肥胖照片都是PS而成的。她之所以透露真實姓名,是為了增強軟文的可信度。
林茜茜的母親得知,寶貝女兒因為減肥不當而雇兇傷人(緻人死亡)這一殘酷現實,幾近崩潰,住進了醫院。林茜茜的父親一夜白了頭發,一邊照顧林茜茜的母親,一邊還要為女兒的事奔走。
目前,此案還在進一步審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