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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鄉村的德國人

时间:2024-08-13 04:13:52


   

  一個德國人,不遠萬裡來到中國,在廣西山村從事教育工作十年,不索取任何報酬,沒有任何功利企圖。孩子們拿他當最好的朋友和親愛的爸爸,一個學生對他說:“我覺得你一方面像大人,另一方面又像小孩。”他與孩子們一起寫歌,每人一句,其中有個孩子這樣為他寫:“我們都不完美/但我願意為你作出/不可能的改善。”


   

  我如果是風筝在地上跑,我像自行車在天上飛


   

  一位村民這樣說,他就是白求恩。


   

  盧安克是德國人,1968年出生在漢堡,父親是一位教師,母親則是一位标準的家庭主婦。他與哥哥盧安思是一對雙胞胎。


   

  中學畢業後的盧安克先後做過帆船廠的工人、帆船教練,當過兵,後來進漢堡美術學院讀工業設計。1990年夏天他第一次來中國旅遊,中國的城市和現狀,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1992年夏,他到中國東南大學留學,1993年2月轉學到廣西農業大學,與一群來自廣西農村的中國同學朝夕相處。1996年底,盧安克大學畢業回到德國,半年後,他再次來到中國,到了他留學時就曾居住過的廣西陽朔縣高田鄉北溝村。在這裡,他一住就是半年,從一個德國學生變成了一個“農村青年”。農忙時節,隻要村裡人喊一聲,愛幹農活的盧安克馬上就跑去幫人家幹活,犁田、割禾、打谷子,什麼都幹,由于體質和生活習慣的不同,幾乎每一次幹完活他都會中暑、發高燒,但他還是愉快地、無償地幫村民們幹農活。


   

  與此同時,盧安克看到當地一些孩子甚至到十七八歲還不認識漢字,更别說接受更多的知識教育,就萌生了當老師的想法。1997年8月,盧安克去了廣西南甯殘疾人職業學校當德文老師。可是,由于沒有正規的就業證,他被相關部門罰了3000元人民币。在就業證辦不下來的情況下,他不得已回到了德國。執著的盧安克并沒有放棄,1999年,他重新從德國來到中國,再次回到廣西,在河池地區的一所縣中學當初中老師。


   

  由于他對傳統的教育方式一直存在不同的意見,他甚至贊賞一些錯誤的富有想象力的語法,比如,我如果是風筝在地上跑、我像自行車在天上飛等一些極有想象力的句式。正是這種自由教育方法,導緻了他不僅沒能提高學生的考試分數,反而使得學生在傳統正規的考試下成績失利,班裡僅有兩三個及格的學生,學校當然不能再用他了。


   

  此後,盧安克先後在陽朔、南甯、隘洞、東蘭縣等地任教,進行了許多次實驗性教學。他不接受當地給他的工資,隻要求免費食宿。


   

  2001年7月,盧安克到了廣西東蘭縣坡拉鄉建開村林廣屯廣拉隊,這是一個不通電話、不通公路,村民隻會說壯語的偏僻小山村。他的到來,一開始引起了村民們的反對。“這是個什麼爛仔,把頭發染成這顔色!”因為沒見過外國人,鄉下的老頭兒第一次見到盧安克時說,但盧安克還是不顧周圍人排斥的目光,待了下來。


   

  學習班裡,盧安克招的學生,基本上都是因經濟條件差沒上過學的14歲到18歲的青少年。這些青少年大部分隻會方言,連普通話也不會說,所以盧安克還得先教他們說普通話。


   

  2002年7月,盧安克在林廣屯與沒有上過學的青年一起做教育實驗。實驗的目的是研究如何讓青年學會創造自己的生活環境。盧安克不想受傳統的教育束縛,去布置這樣那樣所謂能提高學生水平的“任務”。他覺得應該調動學生更多的積極性,于是,盧安克把這些學生召集起來,通過集體的合作慢慢尋找屬于他們的“任務”。


   

  終于有了一次機會。村裡人覺得盧安克是外國人,在農村人的眼裡,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往往會有着大批資金,于是希望盧安克幫他們找到資金造一座橋。這時,盧安克覺得這是一個學生學設計的機會,便帶着他們一起做模型、做實驗。雖然這座橋尚未修建,但通過設計,盧安克的學生得到了很多鍛煉。


   

  為了修橋,盧安克帶着學生經過考察,畫了第一張反映全村面貌的地圖,在對地圖進行修改時,他跟學生一起對着圖紙商量怎麼改造村裡的環境,同時啟發學生大膽提出意見。學生說,村裡的小路下雨時泥濘得簡直沒法走,太陽曬的時候,因為路旁沒有樹又太熱。于是,盧安克因勢利導,跟學生們一起設計了三條路,并通過做實驗來充分論證怎麼修路人走着才能舒服、怎樣才能滿足人和牲畜行走的實際需要以及在哪個位置需要種上樹來遮擋強烈的陽光……


   

  後來,經過盧安克的哥哥盧安思的幫助,他們設計的這條小路終于修通了,230米長的小路,成了盧安克和他的學生的驕傲。


   

  我把我的一切交給他們,如果走掉了,命也就沒有了


   

  2003年,盧安克來到了廣西東蘭縣闆烈村任教。之所以選擇去更偏遠的農村,是因為盧安克覺得,山區農村的學生更容易接受新的教育。也就在這時候,他開始關注到留守兒童的問題。


   

  闆烈村是一個很偏僻的小山村,這裡的孩子留守兒童居多。男女青年大部分都外出打工,孩子在牙牙學語的時候,會叫的往往隻是爺爺奶奶,而爸爸媽媽,顯然對他們是十分陌生的詞。


   

  盧安克剛到小山村任教時,一樣遭到了當地村民的抵觸。村裡人不願意和他交流,甚至有的人把他當成了國外的間諜。孩子們也怕他,理由也千奇百怪,有的說他長得和别人不一樣,更有些孩子,天真地認為這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會把他們拿去賣掉。


   

  但很快,盧安克就和這些孩子熟悉起來。在學校,他教孩子音樂、美術和自然,但更多的是陪着這些孩子,和他們一起生活,一起感受已知和未知的環境。他規避開那些教育上的條條框框,和孩子們一起嬉戲打鬧,甚至跳進泥潭裡和孩子們滾成一團。


   

  因為缺少父愛母愛,大部分留守兒童的特點是比一般的孩子野,難以控制自己,盧安克帶領孩子們拍了一部魔幻題材的影片《和平劍》,劇中所有的演員都是孩子們自己,影片描述了一個叫做榮志的孩子,一心想做英雄,他曆經種種磨難終于得到了一把和平劍,但這把劍是雙刃劍,他能幫助别人,也能傷害别人甚至是自己,榮志最終通過種種考驗成為英雄。他通過影片引導天性狂野的孩子懂得一些道理,比如生活中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兩面性,然後再引申到孩子們的起居生活中。


   

  村民們看着這個瘋瘋癫癫的外國人,起初十分擔心他把孩子教壞,但很快村民們就發現,孩子們和盧安克在一起,并不是他們所想象的那樣,他們像小猴子一樣吊在這個高大的外國人身上,甚至并肩橫躺在他的身上,盧安克用手撫摸他們的頭,溫馨地說,這些都是我的孩子。似乎在盧安克的懷裡,這些狂野任性的留守兒童,才會安靜下來,不再瘋狂打鬧或是亂說亂動。


   

  盧安克不僅和孩子們打成一團,每個周末他還要到不同的留守兒童家裡去住。他所任教的班上有一對姐弟,父母長年在外打工,隻留下14歲的姐姐領着弟弟在家,盧安克第一次到這姐弟兩個所謂的“家”時,看到屋裡幾乎亂成一團,僅有的一台電視機被放在地上。姐姐負責做飯,弟弟則劈柴生火,姐弟倆還經營着一個小小的菜園。飲水問題,姐弟倆是這樣解決的:通過一條長長的膠皮管,從山泉那裡把水引到家裡來,但常常因為膠管被動物踩壞或啃壞,弟弟不得不跑到山上去


   

  修。姐弟倆病了也隻能是自己去村醫生那裡吃藥。


   

  盧安克就這樣和

姐弟兩個住在一起,吃完飯,像一家人一樣坐在一起看電視。他知道,這些孩子很少接觸外界的環境,所以看電視是他們接觸外界、了解外界的一個窗口,同時也是啟蒙他們價值觀的手段。但是盧安克從來不用自己所理解的看法去評論去解釋電視中的一切,他會讓孩子自然發揮自己的天性,講出他們的看法,再适當給一些細微的引導。


   

  在幾年的教育過程中,盧安克發現了中國家長在教育觀念上的普遍問題,比如出于望子成龍的心理,壓抑孩子的天性和興趣;又比如過于注重應試,忽視了素質的培養。他想告訴天下的家長:一個人的生存,如果隻是為了迎合别人的理念,他就永遠找不到自我的力量。父母應當讓孩子選擇自己的生活道路。


   

  盧安克班級的後牆上貼了滿滿的作文,這是其中一篇充滿生趣的作文:


   

  那年春天,我家養了一頭又肥又帥的豬,有一天我突發奇想,我不能嘗嘗騎馬的滋味,何不嘗嘗騎豬的滋味?豬在前面跑,爸爸和爺爺在後面追,奶奶和媽媽拿着棍子在前面打,終于,豬停了下來,我從豬背上滑下來,定了定神,拍拍豬屁股,強作鎮定說:“老兄你幹得不錯。”爸爸虎着臉說:“你老兄也幹得不錯。”我覺得情況不妙,撒腿就跑了。


   

  在作文牆上方,還有盧安克帶領全班同學畫的一幅長長的、色彩斑斓的畫,他沒有要求學生畫什麼,隻給了他們顔色和畫筆讓他們自由作畫。有的學生先畫上去了,後來的就沒辦法再畫别人畫過的,隻好改變自己的想法,而後畫的學生又會對前面所畫的進行塗改。被人超越和修改,對學生們而言是一個痛苦的過程,但正是這個自然的過程中,盧安克教會了孩子們合作,他告訴孩子們,有些東西不是一個人能做出來的,必須合作,但在合作中就會有痛苦,有損失,有舍棄。


   

  就這樣,很多的時候,他給孩子的不是任務的本身,而是完成任務的力量和能力。盧安克上課,很少用到課本,他的課堂内容,常常根據生活自然發生的現象來安排。比如他帶領孩子到山上,孩子們會問樹是不是用來保護山的?他就會告訴他們,樹有着豐富的根系,這些細密的根系牢牢抓住山上的泥土,山體才會更牢固。于是,很自然,學生就會擔心山上的亂砍濫伐,樹木遭到了損壞,大雨來了會把他們的家沖走。再次看到亂砍濫伐的現象,學生們會主動上前勸說。亂砍濫伐的人不聽,學生們還會堅持再勸。


   

  盧安克堅信,也許目前并不能改變多少,但孩子們會改變他們的下一代對樹木的觀念。


   

  2004年,盧安克的哥哥盧安思來到廣西看望弟弟,在送走哥哥返回的路上,盧安克遭遇了一次嚴重的車禍。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他所乘坐的三輪車的一個輪子突然脫落,車子從幾十米高的山上翻滾下來,就在即将掉入紅水河的時候,一棵大樹擋住了車子。車禍導緻了他的脊柱被壓縮了三厘米。一般人如果經曆了這樣的磨難之後,都會選擇離開,但是盧安克沒有。相反,他覺得因為這次車禍,他生命中的一些東西已經永遠和這個地方密不可分了。他認為,一個人如果把自己交給學生,那麼學生就是他的後代;如果把自己交給整個人類,那麼整個人類就是他的後代。


   

  他說,我把我的一切交給他們(孩子們),如果走掉了,命也就沒有了……


   

  僅僅為錢工作。是可惜的


   

  很多其他村的老師不理解盧安克的生活,看着他的教育方法以及與孩子們在一起的生活,感覺非常奇怪,他們在地上寫道:不喝酒、不抽煙、不吃肉、不賭博、不戀愛。然後指着這些字問盧安克你還為了什麼活?


   

  盧安克回答他們,如果沒有比這五種享受更有意思的追求,我早就沒有興趣活下去了。


   

  盧安克的哥哥是綠色和平組織的成員,妹妹在非洲做教育。一家人在别人的眼裡,好像都有點兒怪異。


   

  其實,早在來中國前,他的父親也很擔心兒子今後不能賺到錢。為了尊重父親,盧安克找了一份能賺錢卻并不适合他的工作――卡車裝卸工。他每天要扛3000個包。因為累,回到家倒頭就睡。他把賺到的錢全部交給了父親。他告訴父親一個道理:僅僅為了錢去工作,是可惜的。後來,他在中國也這樣告訴那些對他的選擇表示驚訝的人:僅僅為錢工作,是可惜的。


   

  盧安克的父母開始理解他了,不僅如此,還資助他現在的工作。盧安克由于是不拿一分錢的義務教育工作者,所以,生活的開銷都是父親從退休金裡省出來的,遠在德國的父親每年寄給他5000元人民币,直到現在因為歐元升值和德國銀行利息,才變成了1萬元。


   

  但即使這些錢,他大部分也是用在複印資料和捐款上,還用于學生的醫療費,剩下的歸他和學生一起用。他在中國出版的第一本書《與孩子的天性合作》,花費了數年的心血,可是他對出版社的要求是稿費多少不計較,但希望把書價定低一點,讓更多讀者能買得起。出版社後來給的4000元稿費,他直接讓出版社捐給成都一所學校了。在德國,有不少人欽佩盧安克,便捐錢給他,他很快把錢轉捐給了中國香港的一個教育基金會。


   

  他和村民們一起種菜、飼養、采摘,每個月僅花費100元人民币,山村裡買不到适合他穿的45碼的襪子,他便光着腳穿着開裂的球鞋。縣裡也曾想過要把他調去到縣裡工作,但是盧安克拒絕了,當初他就是一步步從南甯退回到農村的,他覺得這裡更需要他。


   

  但同時,盧安克不是沒有辦法掙錢。以他的知名度,到處都有學校想跟他“合作”,或請他去講課。可盧安克知道,一些學校在乎的不是他的教育方法,而是想借他做廣告。他們看重的是賺錢,盧安克說:“一個人其實用不了那麼多錢。如果一個人利用他的所謂名氣去掙錢,今後人們就不會相信他了。”他還說:“我不是沒有錢的,可以自己買東西。不買(把自己掙的錢捐給鄉婦聯)隻是因為我要與我身邊的人平等在一起。如果我有他們沒有的東西,我就無法真實地跟他們在一起。”


   

  在鄉下,他盡量搭乘農民的拖拉機。他說,看見農民辛苦而自己坐轎車,心裡不舒坦。有一年,他看到農民們使用的腳踩式脫粒機很笨重,效率不高,便運用他的工業設計知識,設計了一個新型的脫粒機,大大提高了生産效率。現在村民們使用的是盧安克設計的脫粒機。


   

  他的事情起初經部分媒體報道之後,有不少人寫信給他,并表示捐款捐物,但這些盧安克并不接受,或者把捐贈的東西轉送給一些福利組織。他也較為拒絕媒體的采訪,并對媒體報道産生懷疑,他問媒體:“你們采訪我,為什麼不報道東蘭縣350個每月隻領150元工資的代課老師呢?”


   

  他42歲了,他在廣西的農村從青年變成了中年人,他沒有家,沒有房子,沒有孩子,他說過,他能夠留在中國的原因之一,是他的父母從來不認為孩子屬于自己。


   

  他最怕别人這樣描述他:一個外國志願者,不遠萬裡來到中國貧困的山村,願意吃苦,具有崇高的精神。這不是他謙虛,而是他非常擔心媒體誤導。在他看來,一旦成為公式化的先進人物,很容易把許多标簽貼上身,活生生真實的自己反而消失了,那肯定不是他――盧安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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