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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讓極限成為傷痛

时间:2024-08-13 07:12:00


   

  “極限公主”遭遇“極限王子”


   

  我是一個愛玩極限的女孩,大名越越。損者叫我“野丫頭”,捧者稱我“極限公主”,我都喜歡。所有的極限運動,攀岩、蹦極、滑闆、漂流……越是驚險刺激,我就越感興趣。隻是平時工作很忙,真正付諸實踐的機會并不多,更多的時候隻能在網上和一幫志同道合的朋友聒噪而已。


   

  很羨慕一個網名叫“血色溫暖”的牛人,他在圈内威望極高。據說,極限運動的十八般武藝,他都嘗試過。網友披露,他還有過幾次差點“光榮”的記錄。隻是,此人極為低調,網上很難碰到他。


   

  有人發起一項新的運動Parkour,除了疾走,還有越障攀援。正好我有時間,就積極報了名。心想,若是有緣遇到“血色溫暖”,那就更好了。


   

  集結地點在湖邊。等人的時候很無聊,我便主動和旁邊的一個帥帥的男生搭話:“哎,見過‘血色溫暖’沒?”他看我一眼,點了點頭。我又問:“見過幾次?”他淺淺一笑:“無數。”我低聲說了一句:“吹牛。”他倒是沒在意,再次認真看我一眼,問道:“你見過越越麼?”我點頭。他又問:“見過幾次?”我忍不住噗嗤樂了:“嗨,天天見!”他竟微微一笑,說:“吹牛。”我一怔,驚問:“你,就是‘血色溫暖’?”“如假包換。”我納悶:“你怎麼知道我是越越?”他笑得有些羞澀了:“你攀岩的照片在論壇上發那麼大,恐怕睜着眼睛的人都知道吧!”


   

  說話間,人已陸續到齊。車開到市郊一片廢棄的樓房前,召集人講了若幹要領,Parkour正式開始。


   

  “血色溫暖”沖鋒在前。遠遠看他飛檐走壁,在屋頂間騰躍,真是一副好身手。如此高難動作,竟無丁點閃失。那樣子,像極了一隻矯健的蒼鷹。開始從最高點速降了,這對他來說,更是小菜一碟吧。我等着欣賞蒼鷹俯沖的華美。


   

  意外的是,他并未順溜滑下,而是一路磕磕碰碰。眼見他的肩、背、手肘、頭在牆壁間狠狠地摩來擦去,我的心一下揪緊了。


   

  他說痛着很快樂


   

  當他挂着彩,滿身斑駁地站到我們面前時,喝彩一片,掌聲一片。看着他臉上身上滲出的鮮血,我的心隐隐有些發疼。其他人,也許是見慣不驚,對他的傷,并無強烈反應。回去的路上,我坐在他的旁邊,悄悄問:“你是不是麻痹了?臨到收工,把自己傷成這樣!”他卻沒有一點沮喪,眼裡滿是興奮:“過瘾!真過瘾!”


   

  Parkour過後,我倆頻繁聯系,我成了他的女朋友。而他的小名,居然叫躍躍,跟我的名字完全同音!


   

  和躍躍交往後,我開始實現由僞極迷向真正極迷的轉變。每到周末,我不再跟閨密們逛街看電影喝咖啡,所有的業餘時間,都和他一起,交給了形形色色的極限運動。


   

  我們的愛情,在極限運動中茁壯成長。但時間長了,我發現,一起玩極限,我和躍躍,卻有不同之處。同為極迷,同樣是玩心跳玩刺激,我為的是找樂,而他,似乎是為了找痛。


   

  一次森林探險。我因為怕蟲怕刺,幾乎是全副武裝――靴子、手套、帽子、眼鏡,還有圍脖子的長毛巾。我要求他照樣裝備,以避免意外損傷。可他堅決不同意,隻穿着短袖T恤和短褲,就匆忙上路。


   

  荊棘叢中,我披荊斬棘遊刃有餘,完好無損。而他,臉、手臂、腿都被劃出一道道血痕。我說:“你這是何苦?難道你就不怕痛?”他反問我:“難道你不知道這句話:痛并快樂着?”休息時,我要給他包紮,被他攔住。他的手臂和兩腿伸得直直的,仿佛在細細品讀那些傷痕,樣子很是陶醉。而後掏出小鏡子,又開始欣賞自己傷痕累累的臉。我好不生氣,奪下鏡子:“有什麼好看的?到處是血!”他惬意地躺在地上,斜睨着我不說話。


   

  之後的一個周末又有一次野外攀岩。因為臨時加班,我沒能參加。出發前,我執意要躍躍帶上全套攀岩裝備:繩索、鈎環、鑿釘、頭盔、手套、安全帶等等。見我态度強硬,他不好違拗,隻好帶了那些東西。


   

  可待我忙完工作,見到的躍躍仍是滿身傷痕。尤其是那雙手,大概是因為滑落時的沖力太強、摩擦太厲害,嚴重灼傷。我又心疼又惱火:“你為什麼不戴手套?你為什麼要這樣糟蹋自己?你是傻瓜嗎?”躍躍用手背撩了撩我的頭發,呵呵樂着,滿不在乎:“越越,你不知道,那火燒樣的感覺有多棒!特别是過後那陣麻辣辣的痛,有多過瘾!”


   

  我愣住了。傷成這樣,他竟然顯得很滿足!我的心裡咯噔一下,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極限找痛,原是自傷情結


   

  我開始懷疑,躍躍愛極限,其中另有隐情。


   

  雖說玩極限的時候,危險和損傷在所難免,但大家都很小心謹慎。畢竟,極限雖好玩,生命更可貴。冒險不流血,是我們追求的最佳境界。而躍躍,他的極限生涯,一直是與傷痛同行。他自己說過,認識我之前,玩輪滑,他曾經頭破血流;玩滑闆,他骨裂骨折;至于軟組織挫傷和皮外傷,更是不計其數。


   

  如果他是一個生手,或是一個笨拙的人,連連遭創并不奇怪。可偏偏他身手矯捷,動作熟練,一切完全可以避免,卻屢屢“失手”,次次挂彩,不能不讓人心生疑惑。又想起那次Parkour速降,我越想越覺得蹊跷,躍躍似乎故意與牆壁親密接觸。而之後的森林探險,他全身血痕,也是明顯的有意為之。


   

  更讓我不解的是,每每受傷後,他反而極其開心,似乎是享受。難道他是沒有痛感的超人?不可能,他說過,疼痛感是刻骨銘心的。那麼,他到底是堅強勇敢,還是莽撞愚魯?都不像。如此說來,他是有毛病?這想法吓了我一跳。躍躍八成有心理障礙。看似無畏,實則有着難言的苦痛。


   

  仔細想來,我和躍躍在一起的時光多被瘋玩充斥,極少坐下深談,觸及彼此的心靈。這個周末,我對躍躍說,不想出去玩了,想和他一起窩在家裡說說話。躍躍答應了,但明顯的心不在焉。我問他:“剛剛我說什麼啦?”他說:“越越,我給你削個蘋果吧。”他拿起水果刀,削到一半,手一抖,左手指割破了,鮮紅的血浸染到蘋果肉上,非常刺眼。


   

  我手忙腳亂地給他包紮,擡眼看他,臉上竟然有着陰謀得逞的快意。我狠狠地盯着他:“你是故意的?你總是故意,對不對?”他躲閃着我的目光,被我握住的手有些哆嗦。我的聲音有了哭腔:“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讓我很心疼!究竟為了什麼?你要這樣糟蹋自己!”


   

  他猛地擡起頭,眼裡淚光閃爍。那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軟弱無助。“對不起。”他說,“對不起,越越。你說的沒錯,我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你說玩極限是為了找樂,可我總是覺得,快樂的感覺很膚淺,稍縱即逝。隻有疼痛,隻有流血,才能撼動我的心靈,使我獲得強烈的快感。我知道這不太正常,可我就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找痛。”


   

  我握着躍躍受傷的手,腦子裡跳過網上看到的一個詞――自傷情結。


   

  接受關愛,遠離傷痛


   

  我到網上查找相關資料,躍躍的表現,果真可以在自傷情結裡對号入座。我想知道,他這種自傷情結,究竟起自何時,源于何處。在以後的日子裡,我更加主動地與躍躍傾心交談,漸漸了解了原委。


   

  躍躍第一次自傷,是在五歲。五歲的他,心靈嬌嫩而

脆弱。父母總是争吵,争吵過後就是打架,打完後,就砸東西。小小的他,惶惶不可終日,卻又無力阻止那一場場戰争,隻能一個人躲在房間裡,還不敢哭泣。那天,他在房間裡畫畫,父母的吵鬧聲不絕于耳。他捂住耳朵,卻是徒勞。一陣砰砰作響,客廳已經開砸,一個摔碎的玻璃杯滾到他的房間門口,他看了看,走過去。小手拾起一片碎玻璃,玻璃把手劃了道口子,血流了出來,他沒有感到害怕,卻發現四周好像安靜了很多。于是,他試着再劃一道小口,愈發覺得惶恐煩躁的心情漸漸平靜。


   

  十四歲時,躍躍的身高已接近父親。父母再吵,他有時會制止,父母打架,他也會去勸架。那天父母又打起來,他喊了幾聲,無濟于事,便前去拉架。一隻飛來的煙灰缸誤砸到他的頭上,鮮血流進了他的眼裡、嘴裡。他跑出去,身後傳來父母互相埋怨的聲音,卻并沒有追出來看他的傷勢。原本準備去醫院包紮的他猛然站住,一任鮮血在臉上凝固。他想,既然父母都不在乎我的身體,我又為什麼要在乎它?


   

  從此,躍躍迷上了自傷。心情苦痛時,便對身體下手,用身體之痛去沖淡心靈之痛。上大學後,他發現極限運動是一個讓自己痛、讓自己流血的好借口,于是,極限王子脫穎而出。“血色溫暖”成了極限圈裡的牛人。


   

  他說:“越越,你對我很失望吧?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勇敢堅強。”我搖了搖頭:“不,你敢于面對自己的内心,你是勇敢的。如果你能夠從自傷走向自救,我會更加相信你的堅強。”躍躍的眼裡泛起了淚花。


   

  之後的一個周末,我陪着躍躍去了心理診所。心理醫生說,像躍躍這樣的情況,的确是可以自救的。首先要了解這種情結形成的原因――這個他已經找到。了解這些後,要認識到自己是在用一種幼稚的方式面對生活,而它對問題的解決并沒有任何效用。躍躍試圖用極限之痛來逃避内心的痛苦,以求得家庭和内心的平靜。事實上,這樣的處理方式,隻能短暫地釋放表面的痛苦,内心的煩惱依然存在,并且愈積愈厚。同時,自傷的行為,也一次次把自己推向危險的邊緣。真正認識到這些之後,就不會再盲目地被情結所驅使,做一些無益且有害的舉動了。


   

  我對躍躍說:“答應我,别讓極限成為傷痛,好嗎?我會幫助你的。”我緊緊地握着躍躍的手,躍躍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躍躍父母當年的行為對躍躍傷害很深。解鈴還需系鈴人,必須請他們出來,共同驅除躍躍心頭的陰影。我給他父母打了電話,談了躍躍的情況,以及心理醫生的建議。他的父母非常震驚,很快趕來,對兒子道出了他們的愧疚,并明确告訴他,其實他們很愛他,在意他勝過在意自己。


   

  躍躍說,自己從未有過這樣的幸福感覺,有愛他的女友,愛他的父母,生活好像豁然明亮了。他說:“越越你放心,我會積極配合心理治療,以後玩極限我會保護好自己的。請你相信我。”我緊緊地抱着躍躍,使勁點頭說:“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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