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那些“宏大”的理想,到底出自哪裡?是他們自己的願望,還是父母期望的投影?
“沒有理想”的孩子
星期五,我去參加女兒叮叮的校内聯誼會。
一年級的小學生們和父母齊聚一堂,氣氛非常熱烈,老師見勢抛出老套的話題,讓每位同學談談自己的理想。小家夥們踴躍發言,醫生、老闆、董事長、科學家、宇航員……每個理想都無比偉大。
輪到叮叮旁邊的男孩時,他停頓了一小會,才嗫嚅道:我,我沒理想。
熱鬧的會場立刻安靜下來,孩子和家長們都看着這個“沒有理想”的男孩。老師也很驚訝:為什麼呢?難道你長大了就不想做些什麼嗎?
他回頭掃視了一眼坐在後排的母親,鼓足勇氣為自己解釋:“其實我有很多理想。”他的臉漲得通紅,“我想做清潔工,但媽媽罵我不争氣;後來我又想賣花,結果爸爸也罵我。”
當理想一再被父母否決,最後就沒理想了。
男孩的媽媽立刻起身為自己辯護:老師,這孩子沒有一點偉大的理想,盡給我們丢臉,可怎麼辦?
老師并未正面回答她,隻講了兩個故事給我們聽。
有一個小孩,他在作文“我的理想”中寫道:“我最大的理想就是當一名海盜,夢想擁有一大箱珠寶,然後搶一個漂亮的公主。”老師卻給他打了高分,稱贊他的理想有創意;還有一個小孩,他的理想竟是當掏糞工人!全班50個同學,有30個想當科學家,10個想當工程師,還有9個想當藝術家,就他一人與衆不同且胸無大志。但老師給他的批語是:感情真摯,構思獨特。
“海盜”長大後當然沒有做海盜,後來成了風靡華語歌壇的情歌王子,他叫張信哲。“掏糞工人”其實也沒有掏過一天糞,長大後當了作家,他叫鄭淵潔。
變成小鴨子,成為超市阿姨
這兩個故事堅定了我對叮叮理想的支持。第一次問及女兒關于理想的話題,是在她三歲時。
“叮叮長大想做什麼?”
“變成一隻小鴨子。”
當時,她的回答立刻遭到爸爸的否決:不能做鴨子,我們是人嘛,怎麼把理想降到與家禽做伴?
叮叮其實不懂什麼叫“理想”,也不懂爸爸成人化的解釋。三歲的她隻是覺得小鴨子很可愛,“可愛”,難道不是小女孩追求的夢想之一嗎?
幾年過去,随着對這個世界的接觸越來越多,她的理想也在不停變化。這次老師再次提及此話題,叮叮也認真地想了想。輪到自己回答時,她童聲朗朗地宣布:我想做一名超市阿姨。
因為有了前一個孩子的鋪墊,父母們不再對這樣普通的理想感到意外。我在心裡暗笑,熱愛零食的叮叮隻想到如何和超市食品親密為伴,她還沒有能力考慮到阿姨們隻在超市上班,也不能随意吃的,她頭腦中的工作是一個玩的概念。
老師并未笑話她,但也隻象征性地誇獎了叮叮幾句,她卻因此很開心。
理想背後的愛心
結束了這次家長聯誼會後,我和叮叮在回家路上照常路過那家常去的超市門口。她突然拉住我的袖子,說想進去看看。
在超市的零食架旁,一個孩子正在為媽媽不肯給自己購買喜歡的糖果而傷心流淚。這樣的情景幾乎每次都可以看到,有更彪悍的孩子甚至會号啕大哭在地上打滾,直到父母滿足自己的要求為止。
每當看到這樣的情況,我都和旁觀者一樣,埋怨那些做父母的對孩子太溺愛。可這次,叮叮看着那個哭泣的小朋友說:“媽媽,如果我是超市阿姨就好了。”
為什麼?我問。
“如果我是超市阿姨,就可以拿那些糖果哄小妹妹讓她不哭了。”
糖果也是叮叮的最愛,她知道這些甜美的味道有多大的誘惑力,那根本不是一個孩子能靠自己的力量抵禦得了的。
這時,我才知道她想做超市阿姨的理想,其實是希望将來可以拿超市的糖果哄哄這些孩子,雖然她沒有考慮到阿姨也是要付錢買糖果的。
我被叮叮的滿懷愛心打動,孩子的理想有時竟緣于她想要實現一次善良的施舍。我買了糖果給她,看着她分給幾個哭鬧的小孩。叮叮的眼睛裡裝着大人才有的柔情。
我牽着叮叮的手,心裡蕩起陣陣驕傲。從孩子這裡,我得到了一個母親所能得到的最貴重的禮物。如果我在她說出“要變成一隻小鴨子”時就否決了她的理想,為她說出“成為超市阿姨”的話時感到丢臉,她今天怎麼可能做有愛心的“超市阿姨”?
與這樣偉大的理想相比,我們刻意引導的那條成長路,也許隻會讓她像催熟的草莓一樣,變得現實而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