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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朋友

时间:2024-08-11 08:10:10


   

  當年内窺鏡療法尚未在病人身上廣泛應用。我準備把不同的藥物經胃鏡注射到動物的胃壁,再觀察這些藥物在消化道引起的反應,及對胃部黏膜血流的影響。


   

  我把計劃拟好,呈給高賦醫生。


   

  “好!好!你打算用什麼動物?狗最好,體積夠大,能容納胃鏡,也容易飼養。手術後,你仍要觀察嘛!”高賦寫他的博士論文時,也曾做過動物實驗。


   

  “你快去動物室找吳先生,叫他幫忙,看看能不能找幾條來!”


   

  主管吳先生告訴我他能從漁農處找來無人認領、将會被人道消滅的街頭野狗。但如何施麻醉,則要我自己想辦法。


   

  “不用擔心,我去找麻醉科的方唐教授,他一定會仗義相助。”高賦說。


   

  我吞了一下唾液。


   

  方教授是英國人,不苟言笑,禦下甚嚴。聽說他曾在英國特種部隊服役,醫院裡上上下下的人都有點怕他。


   

  “方教授已答應了,你去找找他,和他談談細節。”高賦把好消息告訴我。


   

  我戰戰兢兢地去叩方教授辦公室的門。


   

  “晤,要麻醉狗,好。實驗一共需要五條狗,好……”方教授闆着臉,翻着我呈上的計劃書,喃喃自語。


   

  他突然擡起頭,深藍色的眼睛從他半月形的老花眼鏡上直盯着我。


   

  “你知道嗎,狗是人類最忠心的同伴,最好的朋友!隻要你對它友善,它會盡忠于你的。和狗打交道一定要溫柔,完全沒有必要用暴力對待它們。為了醫學的發展,動物實驗不得不做,但一定要把動物受的痛苦降到最低!我不會容許你們虐待狗的!”說到後來,方教授聲色俱厲。


   

  大概他聽過廣東人喜歡吃“三六”的故事,怕我們把實驗後的狗兒吃掉!


   

  “好,這個星期五下午開始嗎?好,當日我會帶好藥物和麻醉的儀器。加維拿醫生也會來幫忙。我們要把事情做到最好!”


   

  離開時,方教授臉色稍和。


   

  加維拿是麻醉科的客座講師。


   

  星期五早上。加維拿把所需物品收集好,放在汽車的行李箱裡,中午一過便驅車到大學本部的動物室。


   

  剛踏出龜梯,就聽到“呼呼”的吼叫聲。動物實驗室的技術員莊迎過來。“這狗很兇,我準備了套狗索。”他向牆邊一指,是一條粗粗的六英尺長的自來水管,前端穿有拇憎粗的繩圈。


   

  我探頭一看,狗籠裡是一隻身形健碩的黑色唐狗,體重起碼有四十公斤,露出森白的牙齒,向着我們不停地吠,好像在說:“你們不要過來……我不客氣的……你們不要過來……”


   

  準2時,方教授來了,他看到莊準備的套狗索,搖了搖頭,說:“不需要用這樣野蠻的東西。狗是人類最好的伴侶,隻要你對它友善,它不會咬你的!”我們都不敢做聲。


   

  莊打開動物室的門。門還沒有全開,就傳來貫耳的狂吠聲,跟着是“砰”的一聲,原來那隻狗向我們撲過來,但被狗籠的不鏽鋼粗條阻擋住了,撞出一聲大響。


   

  我們都不敢做聲。默默地站在那兒,等待方教授表演“馴悍記”。


   

  方教授望了我們一眼,口中喃喃說着:“Good dog,Good dog……”――步步慢慢走近狗籠。那黑狗吠得更響更凄厲,露出的牙齒也越來越多。


   

  方教授慢慢地伸出右手,打算撫摸那狗的頭。


   

  “咔”的一聲,尖利的狗牙在方教授的手邊掠過,若不是狗籠的鋼條夠粗壯,方教授的手已經不保。


   

  我們都不敢笑,隻是靜靜地站着。


   

  方教授沉吟了一會兒,對加維拿說:“這狗有點緊張,先給他一點口服的鎮靜劑。”


   

  加維拿把帶來的巴比通混到狗糧裡。


   

  莊用木棍把裝狗糧的盤子推進狗籠。那狗聞了聞狗糧,又沖着我們狂吠了好一會兒,像是說:“别以為我是傻子,我才不會上當呢!”跟着就把盤子踢翻了。


   

  “可能這狗在街上流浪得久了,對人類有很大戒心。”莊對我們說。


   

  方教授沉思了一會兒,對加維拿說:“我在這邊引開它的注意,你在後面出其不意地給它一下肌肉注射。”


   

  加維拿把巴比通抽進注射器。再配上最長的針。


   

  方教授再向黑狗伸出右手,那狗果然被吸引住,準備飛身大咬。加維拿也看準時機,一針紮進它的屁股。


   

  那狗吃痛,猛地一轉身,麻醉藥灑在地上。


   

  方教授說:“哎,差一點點,我們再來。加維拿,這次試試腹腔注射。”


   

  腹膜吸收藥物的速度比較快,把麻醉藥注射到腹腔。是麻醉鼠、兔等小動物的常用方法。方教授再一次用手引狗,加維拿把握機會紮中了狗的小腹,但狗一吃痛就發狂,麻醉藥還是“天一半地一半”。


   

  折騰了好久,牆上的時鐘已是4時。不知是黑狗已開始疲倦,還是注射的麻醉藥開始發生作用,黑狗的吠聲已沒有初期那麼響亮,但卻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迹象。


   

  方教授歎了口氣,說:“這狗太頑固,真的不識擡舉。莊,用你的繩索吧!”


   

  莊用套狗索把黑狗壓在地上,加維拿熟練地找到後腳的靜脈,把巴比通注射進去,不到半分鐘,黑狗的肌肉開始放松,眼一翻白就人事不知了。


   

  “好,好,成了。把它搬到手術台上,小心點。”方教授指揮着。


   

  我正準備内窺鏡,打算開始手術,這時卻聽到加維拿的叫聲:“它的脈搏很弱!教授,我摸不到它的脈搏,噢,它的心髒停止了……”


   

  “我來心髒外壓,加維拿,下點腎上腺素,百分百純氧。”急救是麻醉科醫生的老本行。方教授位高權重,臨床的例行工作已多年不用麻煩他老人家。在動物室遇到心髒停頓這種場面,他竟有點手忙腳亂。


   

  加維拿卻是新紮師兄,隻見他一手拿起黑狗的舌頭,就把插管插到狗的氣管裡,再把純氧灌入,接着靜脈輸液,再把莊替他預備好的腎上腺素注入。


   

  我在狗的腹股溝摸到輕輕的跳動。


   

  “教授,慢一下,好像有脈搏……”跳動慢慢增強。“肯定的,脈搏回來了!”


   

  方教授慢慢放開他按在狗前胸的手,舒了一口氣。


   

  過了半個小時,那黑狗的脈搏正常了,牙肉也恢複了平常的鮮紅色。


   

  “鐘,開始你的實驗吧。”方教授吩咐我。


   

  手術完成時已是傍晚6時多,在複蘇過程中,方教授貫徹了他一貫的一絲不苟的态度,保暖的毛毯有沒有蓋好,太陽燈的角度和距離對不對,每一個細節都要做妥。


   

  他不停地提醒我們:“每件事都要做到最好。”


   

  黑狗手術後的情況尚算穩定。


   

  一切安頓後,我們一起離開動物室。正當我準備向他們兩位道謝的時候,方教授開腔了。


   

  “你們兩個似乎忘記了一件事。”他闆着臉說。


   

  “教授。非常感激你今天百忙之中來幫忙,我真的不知怎樣向你道謝……”


   

  “我不是說這個。”方教授打斷我的話。


   

  我愕然。


   

  “一個好

醫生為病人做完大手術,晚上應去看看他才睡得香甜,是不是?加維拿,你也是一樣!每件事,一定要做到最好!”


   

  “鐘,我知道大埔有個小館子,咖喱挺不錯。”方教授走後,加維拿悄悄跟我說。


   

  “好,我做東!”


   

  加維拿說得不錯,小館子的咖喱十分香濃。兩杯啤酒下肚,加維拿的話匣子便打開了,原來他來香港已9個月,還有3個月就回英國,也已找到工作,在鄉間的醫院當麻醉科的顧問醫生。


   

  一頓印度餐,我倆吃得十分暢快,加維拿談笑風生,我也聽了不少有趣的故事,當然少不了方唐教授以軍法治理麻醉科的趣聞。


   

  回到動物室探望我們的“病人”時,已接近午夜。當我們推開空無一人的動物室大門時。赫然看見那黑狗已經能站起來,守在狗籠的一角。不知情者很難想象這狗的心髒曾經停頓,更經曆了數小時的手術實驗。


   

  當我們離開動物室的時候,加維拿叫住我。


   

  “鐘醫生,你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加維拿深棕色的眼睛閃過一絲狡黠頑皮的神色。


   

  “一個好醫生,晚上看過當天的手術病人,還有什麼要做的呢?我不是時常說,每件事要做到最好嗎?”他模仿着方唐教授的語氣。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難道你要教授擔心一整晚,睡不香甜嗎?”加維拿一本正經地說。


   

  “你是說……”


   

  “當然!”


   

  加維拿提起牆邊的電話,按了威爾斯親王醫院的号碼:“我是麻醉科的加維拿醫生,請把電話接到方唐教授家中。”


   

  “教授,晚上好,我是加維拿。教授,我剛和鐘醫生回動物室看過我們的病人……沒有沒有,病人很好!一切都很正常,我們知道你會記挂着才挂電話給你的,好,教授,晚安!”


   

  我閉上眼睛,想象着方唐教授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拿着話筒的情景。


   

  不待加維拿把電話挂上,我倆已笑得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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