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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病房裡的童話學校

时间:2024-08-10 09:53:02


   

  他原本是一名普通的小學老師,一次偶遇,他被兒童白血病中心一雙雙充滿恐懼和渴望知識的眼睛震撼了,于是當起了病房學校的校長,為白血病患兒營造出一個童話般的世界……


   

  一場生離死别的震撼


   

  彭培斌原本是武漢市胭脂路小學的數學老師,2002年12月,他從報上看到一則啟事:武漢協和醫院兒童血液病中心招聘義工。他報了名。


   

  彭培斌踏進協和醫院兒童病房的第一天,就目睹了一場令人震驚的生離死别:一個患白血病的小女孩離去後,病房裡傳出家屬撕心裂肺的哭聲。随着哭聲,病房外面的走廊上聚集了一群十歲左右的患兒,他們一個個驚恐的眼神,讓彭培斌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有個女孩拼命地拉着母親的胳膊哭着說:“媽媽,我不住院了,我要回學校參加期末考試!”女孩的母親無奈地把女孩的臉捂在了自己胸口。


   

  第二天,彭培斌一下班就坐公交車趕往協和醫院,走進昨天哭着要回學校的那個女孩的病房。女孩名叫汪俪,12歲,是一個月前住進協和醫院的。彭培斌上前拉着汪俪的手,微笑着對她說:“我是這裡的義工,也是老師,教五年級。以後,我來幫你補課好嗎?”汪俪靜靜地聽着彭培斌的話,突然彎起一根手指,勾着彭培斌的手指說:“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好!一百年不許變!”彭培斌緊緊地拉了一下她的手指,和她相視而笑。


   

  走出病房,彭培斌向兒童血液病中心主任金潤銘教授建議成立一個病房學校,讓患有白血病的孩子們在病房裡接受教育,金潤銘教授欣然接受了彭培斌的建議。在院方和金潤銘教授的大力支持下,彭培斌開始了病房學校的籌備工作。兒童白血病中心特意在病區找了一間最大的房間作為教室,金教授還和彭培斌一起找來二十多位志願者擔任病房學校的老師,他們中有離退休教師,有公司職員,也有在校大學生。彭培斌擔任校長一職。


   

  經過緊張的籌備,病房學校終于迎來了第一批學生,彭培斌是第一節課的老師。那天上午九點,沒有上課鈴聲,沒有班長帶頭起立問候,第一節課就這樣開始了。彭培斌剛剛翻開放在講台上的教科書,汪俪就舉手示意要提問。得到允許後,她問彭培斌:“彭校長,您能告訴我們什麼是死亡嗎?我們很害怕死。”這個問題讓彭培斌措手不及。講台下有那麼多雙懵懂、天真的眼睛在注視着他,如果告訴他們死亡的真相,孩子們能接受得了嗎?一些家長也坐在孩子旁邊,一臉緊張地看着他。經過短暫的思考之後,彭培斌說:“你們還小,可能還不懂得死亡是怎麼回事。其實死亡就像人累了都要睡覺一樣,就是去一個地方小睡一會兒。那裡沒有兇猛的野獸,很美麗,很安全,隻有美麗的蝴蝶、漂亮的小天鵝……”孩子們頓時興奮地議論起來:“原來死亡就像去了童話世界一樣呀!”“那我們再也不害怕了!”家長們緊張的表情開始舒緩下來。


   

  雖然順利地回答了問題,彭培斌還是感到很慚愧,他覺得自己考慮得并不周全。病房學校面對的是一群白血病患兒,他們的生命随時有可能在這裡終結,自己既要教給他們知識,更要關心他們的心理狀态。從那天起,彭培斌要求病房學校的老師們對孩子們不要提“病”,更不要提“死”,如果實在回避不了,也要把死亡描繪成一個童話般的世界。彭培斌還買來一年級至六年級的教材,他把巴金的《海上日出》作為病房學校的一節必修課。每次上這節課的時候,彭培斌都會說:“孩子們,你們要把自己看成太陽,疾病不過是黎明前暫時的黑暗,隻要你們努力,就一定能夠從包圍你們的黑夜和層層密雲中沖出來,發出像太陽般的亮光!”每次他講到這兒,孩子們似乎全忘記了自己的病痛。


   

  一頂帽子的快樂


   

  在病房學校,光頭幾乎是所有孩子的外形特征,他們都有一頂或者幾頂帽子。尤其是女孩子們,因為化療,她們美麗的頭發落光後,戴上帽子可以讓她們顯得不那麼自卑。一天,一個新來的大學生到病房學校做義工,他見汪俪額頭上冒着汗,出于好心幫她摘掉了頭上的帽子,沒想到汪俪當即大哭起來。旁邊有個戴帽子的小男孩跑過來,扯扯汪俪的衣角,輕輕地說:“姐姐不哭,光腦袋不怕,你把自己想象成西瓜太郎就行了。”彭培斌一邊安慰汪俪,一邊問那個小男孩什麼是西瓜太郎?小男孩說:“西瓜太郎是日本動畫片裡的小英雄,他光着小腦袋,頭頂着西瓜皮,既聰明又勇敢。”彭培斌恍然大悟。


   

  晚上,彭培斌給女兒說了下午發生在病房學校的事,并問女兒到哪裡能買到西瓜太郎的卡通畫,女兒自告奮勇地說:“我知道哪兒有賣的,這個任務就交給我吧。”第二天中午放學後,女兒把二十張西瓜太郎的卡通畫送到了彭培斌的手上,還給汪俪買了一頂漂亮的絨線帽。當天下午,彭培斌将這些卡通畫貼到了教室和病區,并把帽子送給了汪俪。此後,一旦有小朋友因為化療掉發而哭泣時,所有的小朋友都會站在這些卡通畫前鼓勵他,西瓜太郎成了病區孩子們最崇拜的偶像。


   

  在彭培斌和其他老師的悉心教導下,病區孩子的學習成績都有了顯著提高。期中考試,汪俪的語文成績提升最快。在得到湖北省舉辦的一年一度“楚才作文大賽”即将開始的消息後,彭培斌鼓勵汪俪報名參加比賽。


   

  汪俪在彭培斌的輔導下,以《我所設計的房子》為題,描繪出自己夢想中家的樣子。她寫道:“我希望我設計的房子充滿童話般的色彩,隻有歡樂沒有恐懼;我夢想中的家庭要有一間安全而溫暖的大房子,每個家庭成員之間沒有矛盾,相互熱愛;整個世界像一個大家庭,沒有任何傷害,隻有愛和關懷……”這篇作文不僅感動了彭培斌,也感動了大賽的評委,最終在楚才作文大賽中榮獲一等獎。汪俪含着眼淚對彭培斌和金潤銘教授說:“我是勇敢的女西瓜太郎,我不再害怕病魔了!”看着汪俪眼裡閃爍的淚花,彭培斌心裡既難過又欣慰。


   

  一把剃須刀的溫暖


   

  其實,兒童白血病80%都可以治愈,但治療的時間比較長,一般需要三年左右,如果再過五年不複發,接下來就比較安全了,而這麼漫長的治療康複期,意味着需要高達二三十萬元甚至更多的治療費。


   

  2004年10月,聽說汪俪要出院了,彭培斌驚訝地向醫生求證。醫生說:“其實是她家裡把所有的積蓄都用完了,隻能回家用一些中藥來輔助治療。”但汪俪并不知道這些,她既為自己終于要走出病房而高興,又為自己即将離開彭培斌和病房學校的同學而難過,她特意買了一把剃須刀送給彭培斌,讓他不要忘了刮胡子。彭培斌送給她一套勵志書籍,叮囑她要好好注意身體。在即将分别的最後時刻,汪俪突然撲到彭培斌的懷裡,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眼淚汪汪地說:“彭校長,我愛您!”彭培斌拍拍汪俪的頭,眼淚潸然而下。


   

  因為為病房學校投入了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彭培斌不得不從胭脂路小學辭職。


   

  2005年冬天,汪俪因為病情惡化,再次住進協和醫院。當時因為血液科病房緊張,她住進了兒童内科病房。彭培斌立刻趕到兒童内科病房,發現汪俪出院時本已長出來的頭發又掉光了,頭上裹着一條絲巾,身體已經骨瘦如柴,正在床上吸氧。見彭培斌進來,她微笑了一下。母親替汪俪摘下氧氣罩,汪俪用虛弱的聲音說:“彭校長好!”彭培斌竭力保持着微笑,用左手攥成個拳頭,示意她要堅強。汪俪又點頭微笑了一下,喘着氣說:“彭校長,我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上課了。我們曾經拉過勾,一百年不許變,我先失約

了。”汪俪又開始吸氧,眼角有淚水滲下來。彭培斌退出病房,走到樓下的小花壇邊摘掉眼鏡,讓蓄了很久的眼淚痛快地流了出來。


   

  汪俪因為病情無法控制離開了人世,她走的時候,給彭培斌留下一封信。


   

  “彭校長:您好!我就要走了。我并不恐懼這一天,因為我将要去的是天堂,是一個童話般的世界,我很平靜,而且是帶着笑容去的。


   

  在每一個白血病患兒的身後,都站着他們偉大的父母,還有像您這樣崇高的人!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曾經生活在病房學校,生活在你們中間,我在天堂裡會一樣珍惜,一樣感恩!


   

  彭校長,再見了!假如有來生,我一定還讓您輔導我作文,再拿一等獎!記住刮胡子……”


   

  看完信,彭培斌拿着信的手不住地顫抖,淚水不斷地流淌。


   

  病房學校的孩子是流動的,志願者也是流動的,隻有彭培斌從沒有離開過。


   

  直到2012年,光武漢高校的大學生志願者就有近千人,每天都有人來給白血病患兒進行課業與心靈上的輔導,正是彭培斌用他那雙有力的大手,把衆多的志願者和孩子們緊緊地維系在了一起。


   

  接受筆者采訪時,彭培斌激動地說:“白血病患兒内心的純潔和頑強,有時會讓我感到汗顔,并在他們的世界得到淨化,這些白血病患兒才是我的靈魂領舞者!”


   

  彭培斌準備在病房學校的基礎上,再建一個網絡課堂。目前,在大學生志願者的幫助下,網絡課堂的籌備工作已經啟動。彭培斌還有一個最大的夢想:建立一個專項基金,讓更多的人來幫助那些家庭貧困的白血病兒童,使他們能夠及時得到醫治。


   

  我們一起祝福他夢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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