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相信, 有些時光,終究會如影随形陪侍我們到終到老――因為它們就是我們自己。
――沙漠駱駝
如果真的要回答,四五十年前那個時期的青少年的生活印象,我覺得有兩點:一是沒讀好書,二是生活漂泊。前者主要是大環境不太好。除了恰恰碰上“文革”,後面接踵而來又有幹部下放、戰備疏散和知識青年的上山下鄉,影響了青少年最好的學習時段;後者是受家庭的影響,兒女是拽在父母手上的風筝,走到哪就跟到哪,經常是居無定所。
1969年的秋天,樹上葉子發黃了。中蘇邊界戰事一觸即發。按照當時上級一号令的要求,城市的居民紛紛到農村鄉下疏散。最先疏散的,就是我們這些幹部職工的子女――十歲左右的少年。
疏散的地方,一般都是要好的鄉下親戚。
我和姐姐弟弟三人,就這樣來到外公外婆家。
外公外婆家,雖然隻有一個舅舅,但舅舅的兒女也不少,生了三男三女。由于當時糧食普遍不夠吃,加上我們的到來,就更緊張了。米飯裡有一半是紅薯粒,好在農村鄉下的菜口味特好,粗茶淡飯也有滋有味。住的當然是土坯房,光線暗淡,地面潮濕。席子下面,是厚厚的曬幹了的稻草,睡上去柔和舒服。舅舅白天在大隊當老師,晚上成為生産隊的會計。作為我的“先生”,舅舅兼的課太多太雜,也沒有教會我什麼文化。我自己對讀書也沒什麼興趣。農村的孩子幹活多,不像城市的孩子,有數不清玩不膩的遊戲,但農村的孩子,也有他的快樂和讓他快樂的平台。這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天上飛的,地上跑的,耳邊的風聲,眼前的土地上的綠色――無一不是少年幸福快樂的搖床
我更喜歡,每天在清晨去河邊,河邊那長長的鋪滿青草的大壩上放牛。由于是個孩子,我放的牛是頭小牛牯,一身漂亮的黑色,沒有角,一對銅鈴般的眼睛鼓得很大很有神氣。河灘有密密匝匝的水草,細小的水鴨子,三五成群地貼着河水,箭一樣飛向上遊。四周無人,隻有小牛牯一會兒小跑,一會兒低下頭,啃刺啃刺地吃他的“早餐”。漸漸地,待小牛牯的肚子鼓圓鼓圓了,太陽也露臉了。雖然沒有下雨,但還是會常常想起“牧童遙指杏花村”的詩句,在心裡費勁地揣摩牧童在牛背上晃着牛鞭唱着牛歌回家的得意樣子。時間久了,我與小牛牯之間漸漸有了好感,回村子的時候,我常常從高壩上一躍騎在牛背上,沿着那塊寬闊的甘蔗林搖搖晃晃樂悠悠走去。
甘蔗快成熟了,整個甘蔗林洋溢着香甜的氣息。一根根粗壯的紅色的甘蔗,在晨風裡輕輕搖曳,闊大豐厚的葉子,不時刮上臉皮,有清涼的刺痛。土坯房的瓦面上炊煙袅袅,山茶油下鍋的誘人香味讓人饑腸辘辘――我知道,前面就是外公外婆家了。
至今,依然特别喜歡河邊,河邊有水有草有牛羊的地方,地方不大,安靜如月夜。在這樣的地方,常常會扪心自問:
“你還記得,那牛背上的少年嗎?”
“你――就是那個牛背上的少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