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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不記舊惡

时间:2024-08-08 07:55:31


   

  日前,回了一趟故鄉,故鄉已經沒有親人,所謂回故鄉無非就是憑吊一下青少年時期生活過的地方,與同學朋友叙叙舊,聯絡一下感情。


   

  老劉是我最好的同學朋友之一,以前在政府裡當個一官半職,如今賦閑在家,深居簡出平時與人很少打交道,主要是因為曾經當過官,現在拿着高退休費,住着大房子,而絕大多數同學日子過得艱難,生活沒有着落,兩相比較窮同學們就少了些與官員打交道的勇氣。


   

  我敲老劉門的時候,他從貓眼裡看到是我,頗為驚訝說:“你要來為什麼事先不打一個電話?也讓我思想上有個準備嘛!”


   

  進了門,劉夫人也對我的造訪感到很高興說:“我們家老劉自從退休以後整天孤獨寂寞,除了做家務就是對着電腦玩遊戲,你退休了也沒什麼事,怎麼不常來看望我們?”


   

  我應付說:“這不是來了嗎?就怕常來給你們添麻煩。”


   

  我一邊喝着茶,老劉一邊征求我的意見問:“我把一起插隊幾個同學都請來陪你吧?”


   

  我說:“人多了難于應付,再說你不抽煙,他們一來弄得滿屋子都是煙味,你們倆口子也受不了,叫一兩個就夠了。”我知道老劉不缺錢,但是,年齡大了招待客人是一項很累人的事情。于是老劉打電話把常江、古都兩個同學叫來了。


   

  真是歲月不饒人,要不是在老劉家裡我真不敢認他們兩人,想起當年下農村的時候,個個都是風華正茂,相貌堂堂的帥小夥,如今常江頭頂完全秃了,整個人黑裡透紅,一看就知道在野外幹活兒,隻有仔細辨認才依稀看出當年的影子;古都雖然頭上還有一些稀疏的頭發,但是完全白了,記得讀書時他是全班公認的美男子,最顯得蒼老的是他的門牙已經脫落光了,癟着一張嘴像一個老太婆,我當時就忍不住笑了問:“你怎麼老成這麼一個模樣?”


   

  劉夫人也是我們一同插隊的知青她笑着說:“你還以為自己很年輕,洗漱間有鏡子自己去照一照,曆史規律誰都不能抗拒,都老了。”


   

  酒席間,聽老劉對常江和古都大緻情況作了介紹。常江招工時着實讓我們羨慕了一把,他是第一個招工回城的,招工單位是市文工團,記得在學校時我是導演,排演了幾場京劇《沙家浜》,常江飾演郭建光,頗有名氣,因此就第一個招工回城了,而且是文藝單位。後來改革市政府不再給市文工團發工資,讓他們自負盈虧,文工團既沒有好的劇本,又沒有好的導演,上哪兒盈利去?隻好宣布解散,從那以後常江就開始給泥瓦工當小工,收入還不夠自己吃喝,他老婆也是市文工團的演員,年輕時頗有幾分姿色,但是,文工團解散以後卻調到是文化館,夫妻間再也無法和諧相處,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離婚以後,常江破罐子破摔,掙錢不多,花錢不少。抽煙喝酒打麻将,在文工團的時候,他是奶油小生,要保護嗓子,什麼惡習都沒有,現在他基本上算得上五毒俱全了,說起來常江孫子都有了,但是這一切都與他毫無關系,他給孫子買禮物,他前妻立馬就給他扔出來,也不準兒子孫子認他,他的确有愧于兒子,兒子小的時候都是他媽撫養的,他自己還自顧無暇,當然也就沒有盡到做父親的義務和責任,孫子就更與他無關了。但是,這一切都怪罪于他嗎?那不都是改革鬧的,他的這種話跟誰說去呢?


   

  古都情況又有些不同,他剛招工回城那時候飲食行業很吃香,要想進入這個行業或者家裡有關系走後門才能招工進去,或者因為社會問題受到傷害知青辦特别關照。古都在農村不愛幹農活,那時候每逢冬季農村青壯勞動力都必須“上水利”,所謂上水利就是修築長江大堤,從江灘外取土或者用箢箕扁擔挑上大堤,從江灘到大堤一般兩三公裡,垂直高度大約五六百米,一擔泥土一般有150斤左右,是一項非常吃力活兒。或者用獨輪車推上大堤,獨輪車一車裝載泥土五六百斤,推上幾十米的陡坡更是一項艱苦的體力活兒。我們都去修築大堤了,古都一個人留在知識青年住的牛棚裡,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農村有四個閑來無事的中年婦女她們路過知識青年住的牛棚,一眼瞧見古都,她們大約也是一時心血來潮,知青中最帥的帥哥,四個人不由分說一擁而進,緊閉了牛棚的大門,把古都輪奸了。可是中國的法律,男人不能成為強奸的客體,古都的家人又不依不饒,最後市知青辦出面調停,讓古都優先招工,并且是飲服公司,事情才算畫上句号。


   

  古都回城以後很快就當上飲食服務公司經理,正當他前途無量之時,改革的春風刮起來了,餐飲業分化瓦解,餐館都被私人承包了,飲服公司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那些有一技之長的人都紛紛另起爐竈做起了小生意。有一個我們一起下鄉的知青肥肥靠家裡的關系招工到飲服公司後來學成特級廚師,改革開放以後,他自己開價幾千元一個月,不少賓館酒店搶着要他。唯獨當領導的沒有一技之長打工誰都不要,萬般無奈隻得到碼頭去當搬運工,外地的貨輪停靠在碼頭上,水果、服裝、電器、煙酒等着人搬運上碼頭,通常這種活兒采取計件的方式發放報酬,古都年輕時體力活兒就幹得少,後來年齡逐漸大了,更是體力不支,經常扛着貨物摔跤,門牙磕光了,還遭到貨主的臭罵克扣工錢,日子過得艱難,老婆從此與他分居,至今也沒有一個完整的家。


   

  老劉酒席間不斷給他們兩人夾菜,勸他們多喝幾杯,劉夫人也對他們倆深表同情,還破例允許他們兩人抽煙,我去他們家無數回,她從來不允許我抽煙,說抽煙把房子熏黑了。那天晚上老劉又特意把我們幾個人請到夜市去喝酒,他對常江和古都說:“以後沒事的時候常來玩,别的不好說,粗茶淡飯還是可以管飽的。”直到深夜,老劉又叫了兩輛的司把他們分别送回家。


   

  老劉在市委招待所給我開了一間房,他送我住進賓館問我:“你還記得下農村時的一些往事嗎?”


   

  我說:“艱難困苦的農村生活怕是至死也忘不了了,尤其是前途無望悲觀沮喪的心情像惡魔一樣纏繞在心間始終揮之不去,往事不堪回首啊!”


   

  老劉說:“你這是泛泛而談,我說幾件具體的事看你還記不記得?一次,古都趁我們都下地幹活兒去了,他悄悄地把我們知青點的大米偷了賣掉了,然後他自己溜回家去,我們三個人整整餓了三天,差一點就餓死在農村裡了,記得嗎?”


   

  我搖搖頭說:“不記得了。”我說不記得了是真不記得了,那時候,我跟農民關系特别好,我們有一個女知青提前招工在區供銷社,是我的女朋友,農民所需要的香煙、火柴、紅糖、肥皂都要計劃,憑票供應,農民沒有供應票證,因此什麼也沒不到,而我卻能輕而易舉地購買;那時候割資本主義尾巴,一戶農民隻準飼養一頭豬三隻雞,而且還有上繳國家的指标,豬賣給了國家,雞蛋也賣給了國家,農民想吃雞蛋豬肉卻沒有供應票證,區食品公司朱經理跟我是棋朋友,我要購買雞蛋豬肉也很容易,農民們幾乎排着隊請我吃飯,隻有請我吃過飯喝過酒他們有危難的時候才好求我辦事,所以我不記得在農村餓過肚子。


   

  老劉說:“你三天以後回到生産隊,我和老婆倆差一點餓死了,還是你去找大隊書記要的糧食,大隊書記不答應給糧食,你說你要殺死他,後來大隊書記害怕才給了我們一百斤稻谷,你打米回來熬稀粥一口一口地喂我們,我們才活下來,你怎麼會不記得?”


   

  我說:“你說向大隊書記要糧食的事我記得,後來大隊書記威脅我說你以後不要想招工回城了,我哈哈大笑說,這一次你不給糧食我隻殺你一個

人,如果你不讓我招工,我可就要殺你全家了。大隊書記吓得發抖,結果後來我比你還先招工回城,看來人怕狠鬼怕惡,哈哈……”


   

  老劉說:“那個時候,整個大隊就剩下我們兩個知識青年了,你說,他媽的在農村幹好幹壞一個樣,不幹了回家玩幾天,那天我們從農村走了幾十裡路,正好在市文工團門口碰到常江他正拿着碗到食堂去吃飯,而且又是吃飯的時候,他不僅不留我們吃一頓飯還說我幹脆跟你們一起走回家吧?當時我們倆沒有錢,他可是有錢,替我們倆買一張車票不過是兩毛錢,我們又走了十幾裡路才回到各自的家,你瞧他們那時候做的事情!”


   

  我說:“這事情我也不記得了,我在外面風風雨雨幾十年,經曆的事情太多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記得還真不多。”


   

  老劉說:“我老婆早就認識到你這毛病了,她說,阿龍成不了大器,整個一個粗線條。那時候很多女知青都喜歡你,唯獨我老婆能夠把你看透,所以她選擇了最不起眼的我。”


   

  我說:“你老婆真是慧眼識金哪,我們這一大幫同學都沒有你混得好,大小也是市委領導,一輩子過的風平浪靜。我看你對常江古都很好,怎麼還記得當年那些陳年舊事?”


   

  老劉說:“本來也是君子不記舊惡,況且他們混的都很慘,我不過是閑聊而已。”


   

  我說:“夜深了,你回去吧,夫人還等着你呢,你們夫妻是真正的鴛鴦鳥,明天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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