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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之緣

時間:2024-10-21 05:17:00

一座地級市,如果它不是你的家鄉,也沒有任何功利實用的往來,能去一次是偶然,能去第二次,隻能說是緣分了。若說,在這緣分裡,還能扯出絲絲縷縷的故事,那當真是奇緣,可遇而不可求。

泉州于我,便是如此。

此次“刺桐點燈紅”之行,與往次一窩蜂的大采風不同,十幾個作家分成十幾個組分頭采風,以便各有方向和重點,内容精準,不緻雷同。

報到的時候,我按吩咐選了兩個地方。當天夜裡,工作組來電與我商量,因為頂了個“旅美作家”的頭銜,以為我走的地方多,建議我去采訪文化創意園。作為一個相對年輕的作家,當然是無條件接受組織安排。

第二天午餐,正好與古城辦黃主任同桌。問起我是否來過泉州,是否識得什麼人,我說,這一座城,我隻認得一個人,名叫黃雲梯。數年前封閉采訪前中國駐德國大使盧秋田,盧大使特意選了泉州,我們的三人采風小組受到過黃雲梯先生全方位的盛情款待。黃雲梯是個外表憨厚樸實的年輕人,甚至有些腼腆,一喝酒就臉紅,一開口就是“謝謝”,印象很是不錯。後來雲梯到北京,也見過幾次,時不時地也在微信裡互動一下。知道我來泉州,特意來電讓我去看看他的新項目,我答說這次是統一行動,估計沒有時間。

黃主任很驚異,說,你下午要去采風的地方,正就是黃雲梯的項目——東亞文化之窗。我一聽,簡直無法置信——這一座城,我總共就識得這一個人,現在,組織上官方安排我去采訪他?!而且是在我自選的兩個方案被否的前提下,“強行攤派”的。絕不是我假公濟私。雖說作家創作,最中意“無巧不成書”,可如此之巧,當真是匪夷所思。

這就有意思了。

文化創意園,是近些年流行的一種理念。大體上說,便是将廢棄的舊廠房做改造,修舊如舊,再加些許創新,把它變成文化、娛樂、休閑的場所,這樣既保留了文化遺迹,又不緻大拆大建,浪費資源,當真是很聰明的做法。北京的798、我故鄉遵義的1964,便都是不錯的範本。

到了東亞文化之窗,果然,黃雲梯滿面笑容地迎了上來,采風變成舊友重逢,心情一下子就清朗輕松起來。每個文化創意園,都因地域及文化的不同,各有所長。北京的798,因地處文化藝術中心的首都,所以走的是藝術的路線,各類畫家、雕塑家、藝術家雲集,形成798獨特的風景;遵義的1964,因是當年“三線建設”的重要基地,創意園裡便保留了許多兵工廠的遺迹,比如說火車頭、飛機、大炮等等。那麼,泉州的東亞文化之窗,又會是什麼樣的特色呢?

東亞文化之窗,項目按區域分為中廊文化創意體驗館、日本動漫科技主題館、韓國韓流文化傳媒主題樂園館、東亞國際健身俱樂部、東亞之窗休閑娛樂館、東亞之窗動态演藝廣場等諸個場館,“東亞文化,雅俗共賞,中華為本,并蓄包容”,與别的文化創意園相比,更具有國際化視野。這就契合了泉州的特色——包容、多元。當年唐朝對西洋的主要貿易港口是廣州,可當南唐五代戰亂遍地之時,廣州通往北方的陸路交通幾近斷絕,新興的泉州港便成為最重要的對外貿易港口。泉州也便成了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建築上,我們看到一座古宅,被當地人稱作是“番仔樓”的,從正面看,是中國傳統的深宅大院,威嚴莊重,以為内裡會是亭台樓閣,庭院深深,進去之後,卻發現樓身主體竟是典型的西式洋樓,好比一個美人,梳着嚴謹傳統的中國發髻,身上卻是妖娆性感的洋裝,中西合璧,卻又絲絲入扣地和諧,美得神秘、豐富、魅惑。從宗教文化上看,早在西晉泰康年間佛教便已在泉州傳播,唐代以後泉州的經濟、文化迅速崛起,在政府的推崇下,佛事活動、佛學研究十分活躍。泉州也被譽為“泉南佛國”。在古城中随意遊覽,處處可見佛龛佛堂,煙霧袅袅,然而,在一處極古樸,完全可稱為是“曆史遺迹”的泉州老宅裡,卻未見佛像神龛。随口一問,主人——一個正在就着自來水龍頭沖刷碗筷的老妪答:我信基督。擡眼一看,果然,房梁上懸着一塊牌匾:主是耶稣。以為基督教是“洋教”,沒想到這泉州陋巷裡一個最淳樸的老妪,竟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不禁笑自己見識短,大驚小怪。如此這般,各色人等穿梭,各種思潮湧進,各種文化碰撞,兼容并蓄,各自安好,小小一座泉州城,真正實現“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東亞文化之窗雖還未完全建好,但已能構想出未來的圖景,各國文化荟萃,在吃吃喝喝、逛逛聊聊的閑散裡,将各國文化融入其中,潤物細無聲。讓沒有出過國的人可以領略異國風情,也讓有異國情懷的人有一處可安放身心。

再到另一處文化創意園1916,這裡已建造得比較成熟,是一間面粉廠和蜜餞廠改造,所以标志性建築是一枚一枚剖成兩半的蜜餞。1916的特色,牌匾上說得很清楚——“閩南文化交流中心”。園區内景緻别緻,綠竹袅袅,因晚上是元宵節,便有身着各種唐宋服飾的男女不時從身邊掠過,更有一種時空穿越的恍惚感,古意十足。

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家培訓學校。理論上講,就是培訓小孩子或是愛好者才藝的地方,學書法、古筝等等。但這裡的裝修布置卻極有特色,處處有設計,讓人過目難忘。可以想象,孩子們在這裡學習,該是多麼惬意開心的一件事。主人是一個藝術家,人極有趣,就是那種你很有欲望想和他坐下來喝酒或喝茶聊天的人。雖然時間有限,淺茶一杯,閑聊三幾句,也覺印象深刻。作家寫作,說到底是寫人,所以,看一個地方怎麼樣,主要是看人,人有趣比什麼都重要。

文化這東西,甚是玄妙。任何人都怕說自己沒文化,誰卻又都不敢說自己有文化。但是,一個文化創意園,能讓一個作家感覺别緻有趣——有此感的絕不止我一人,别的作家亦有同感。我想,大緻上也算是成功的了。

泉州之緣,因人而起,緣分卻不僅雲梯一人。次日中午與雲梯太太璇子去一處素菜館“私會”,聽得旁桌幾個大姐說話,卻是極熟悉的鄉音。後來不小心打了照面,幾個大姐驚呼,竟是認出我來——原來是我的電視觀衆!時光荏苒,十數年過去,連我自己都經常忘了,2002年去北京之前,我是遵義電視台的電視節目主持人。在泉州這個地方,不但碰見遵義人,還是我的忠實觀衆!十幾年以來從未碰到過,這當真又是另一種神奇的緣分了。種種的“偶遇”,都發生在泉州,不得不說,冥冥之中,與這座城市,委實有着某種神奇的緣分。

2002年,我的腳步踏出貴州的土地,去北京,去美國,去世界各地,漸行漸遠。晚上的元宵燈會,人頭攢動,把個古城大街擠得水洩不通,基本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态勢,隻能順着人流走。萬沒料到,兩側懸挂于廊上的各種花燈,一瞬間卻把我帶回到故鄉遵義。那一年,忘了是什麼紀念日,在湘江河邊,也是這樣擺滿了各種花燈,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父母也都還在人世,一家人牽着手,歡歡喜喜看花燈,不斷地駐足流連,不斷發出陣陣驚歎。這麼多年過去,我不再是小姑娘,父親也早早地松開牽我的手,與我在人群中走散,永不再見。就在去年底,母親亦猝然撒手人寰,丢下我,徹底永遠地成為孤兒。然而,在泉州的元宵燈會,那一瞬間,我蓦然地,回到了少年。擺了很幼稚的造型拍照,記者們發現說我表情與白天大不一樣,很快樂,我想,當時的心情,其實遠非快樂可以形容,不過,就這樣吧。也好。

即使在最要求真實的文體裡,真實也許也是烏托邦。你自以為的真相經過了時間的阻隔與個人意願的篩選,不再是當初的那條河,那盞燈,那個人。

無論如何,對于泉州的記憶,雖是集體采風,我的叙述仍是我個人的,帶有我獨特的記憶、體溫、驚喜、感動,亦有個人的躊躇、疑問、遺漏和空缺,是僅屬于我的叙述和表達。

也許,需要更高的智慧,更長久的時間,才能解釋,才能明白,我在千裡之外的泉州,在2018年的元宵節,如何找到了故鄉,找到了我的少年。

編輯/穆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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