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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牙鎮:洋垃圾飯吃不下去了

時間:2024-10-20 07:51:27

自國家一紙禁令将洋垃圾盡數擋在國門之外,黎鄒霖和村民們的生意走到了十字路口。

6月初,位于天津靜海區的子牙鎮已是39℃的高溫。

黎鄒霖在庫房角落收拾零散的鋁片,這些東西在角落裡放了很長時間,是在庫房搭建之初收購來的,如今翻出這些貨底子,他的内心五味雜陳。

早在20多年前,黎鄒霖和村民們就做起了洋垃圾拆解生意,一些洋垃圾通過海運源源不斷地從美國、韓國、日本等國運來,村民們買來後進行拆解、分類、加工、出售,以此獲利。用黎鄒霖自己的話說,最賺錢的那段時期,一個人一年就能掙上100多萬元。

在子牙鎮大邀鋪村,多數村民都和黎鄒霖一樣,做着同樣的生意。因為當地人均耕地較少,僅靠種地收入微薄,洋垃圾再加工的生意确确實實給村民們帶來了可觀的收入。

而自國家一紙禁令将洋垃圾盡數擋在國門之外,黎鄒霖和村民們的生意走到了十字路口。

治理

洋垃圾進入國内已有三四十年曆史,這一被視為“循環經濟”的産業成為像黎鄒霖這樣的當地村民發家緻富的路子,處理洋垃圾的園區和作坊遍布天津、山東、浙江、廣東等沿海省市。但在帶來不菲經濟利益的同時,伴随洋垃圾而來的環境污染也逐漸成為一些地區不可承受之重。

除了加工廢舊金屬,廢塑料回收一度也是子牙鎮“循環經濟”的重要組成。作坊裡拆下來的銅線芯會被送到河北廊坊、邢台等地冶煉,而銅線芯外包裹的塑料線皮,就成為下遊作坊的原材料。

和拆解廢舊電線、電機的利潤率相比,廢舊塑料加工獲利更豐厚。而處理塑料的工藝并不高深,由于涉及化學物質,處理過程中産生的廢氣、粉塵對環境的危害非常大。當地村民說,在塑料處理中人們會往裡面加“藥”,才能将大塊塑料分解,于是空氣裡就有了難聞的味道。那些再無利用價值的垃圾,則會被工人們簡單地焚燒,燃燒塑料皮大量釋放聚氯乙烯、類二英等劇毒物,會對身體産生傷害。

林岚封是土生土長的子牙鎮人,上世紀末,“家家燒電線,戶戶冒黑煙”的情景讓他記憶猶新,他說當時在辦公樓裡就能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近幾年,在子牙鎮從事塑料回收再加工的企業和作坊已所剩無幾。一是人們對環境污染的重視,二是當地相關部門也在積極整治。

2017年5月,靜海集中開展了“散亂污”企業整治取締工作,子牙鎮被列入“散亂污”關停取締名單的企業有596家。為了完成關停取締任務,子牙鎮相關部門對全鎮21個村分3片開展統一行動,被列入“散亂污”關停取締的企業全部實現“兩斷三清”,即斷水、斷電,清除原料、清除産品、清除設備。

《民生周刊》記者在大邀鋪村采訪時看到,路兩旁大大小小的廠房、庫房和加工作坊都已大門緊鎖,多數廠房内空空如也,難覓往日繁忙場景。

在子牙鎮街頭,已很難找到廢舊物品再加工企業。當地村民稱,以前子牙河兩岸都是加工作坊,如今,小作坊所剩無幾。順着村民手指的方向,記者看到一家廠房内仍有些待處理的線皮。馮蘭春正在将線皮裝上車,看到記者後有些謹慎,他說處理完這些殘料,就不幹了,現在誰也不敢幹這個了,因為管得嚴。

子牙鎮從事廢品回收再加工的企業已所剩無幾。圖/于海軍斷供

洋垃圾進入子牙鎮,可追溯到上世紀80年代。當時為緩解材料不足,中國開始從國外進口可用作原料的固體廢物,成為全球重要的廢品回收國。在天津靜海,像黎鄒霖這樣有生意頭腦的人找到了洋垃圾再加工的商機,之後村民們陸續加入,一時間,靜海出現大量垃圾回收作坊。

生意越做越大,村裡早些年進入這一行業的人都成了企業主,雇傭大量農戶對垃圾進行手工分揀。由于人手不夠,他們也會從山東、河北、東北等地招工。一些可能含有有害物質的洋垃圾,堆滿庫房。工人們加班加點地幹活,一輛輛滿載垃圾的貨車進進出出。

經過處理拆下來的銅和塑料皮,會運到河北完成進一步煉制加工。黎鄒霖說,一個月下來,每個小作坊最少能處理兩個集裝箱的貨物。銅價波動幅度不大時,每處理一個集裝箱貨物可淨賺5萬元,很多人成了“小企業主”。

1995年至2016年,中國進口垃圾從450萬噸猛增至超過4500萬噸。固體廢物中廢紙約占六成,占比較高的還有廢塑料、廢五金、氧化皮等。中國處理了全世界至少一半的紙制品、金屬和塑料廢品。境外固體廢物補充了資源,促進了循環經濟發展,但如今,治理成本已超進口所帶來的經濟效益。更重要的是,堆積、處理洋垃圾過程帶來的次生污染十分嚴重。

為此,2017年7月18日,國務院發布《禁止洋垃圾入境推進固體廢物進口管理制度改革實施方案》,要求推進生态文明建設,全面禁止洋垃圾入境。2018年1月起,中國正式施行禁止洋垃圾入境新規,停止進口包括廢塑料、未分類的廢紙、廢紡織原料、釩渣等在内的4類24種洋垃圾。今年以來,全國海關針對洋垃圾走私開展了3輪高密度、集群式、全鍊條的集中打擊,全力封堵攔截洋垃圾走私入境。

洋垃圾的斷供,直接切斷了黎鄒霖、馮蘭春等人的貨源,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用黎鄒霖的話說,除了環保督察、環境整治,洋垃圾的斷供才是從根本上切斷了再加工企業的生産線。“沒有貨了,還怎麼生産?”黎鄒霖說,沒有貨源,這門生意就不能做了,以後還不知道幹什麼。

馮蘭春來自黑龍江,做這門生意已有多年,他說把殘料清理完,就去浙江台州找活幹。

子牙鎮一家廠房内有些待處理的線皮。圖/于海軍出路

事實上,1998年天津市政府開始重視企業環保證資質後,像黎鄒霖、馮蘭春這樣的小作坊一度受到沖擊,有時需要通過其他渠道才能找到供貨人。不過,有資質的公司很快就開到了家門口。

2002年,距離子牙鎮3公裡的天津子牙環保産業園正式成立,産業園主打“廢物利用,變廢為寶”的循環經濟。據了解,為了拉動環保産業園的招商工作,園區給入駐企業以地價折扣。擁有處理固體垃圾環評和進口資質的企業開始入駐子牙鎮,其中不少公司正是村民們之前的“合作”對象。子牙鎮村民們的生意和園區就此連成了片。

2012年,子牙循環經濟産業區升級為國家級經濟技術開發區。出于成本考量,不少園區企業将越來越多的勞動外包給子牙鎮的小作坊,處理報廢汽車、電機的“手藝”傳了出來,不少村民也拓展了自己的“業務鍊”。那些不具備進口、加工資質的作坊,變成了園區企業的“分廠”。

但從去年開始,當地相關部門對加工企業的管理日趨嚴格,處理掉手中“存貨”後,子牙鎮所有作坊都不再開工。對于中國将不再接收洋垃圾的消息,黎鄒霖坦言,這些小作坊即便搬進園區也未必有生意做,進園區要繳納60萬元的場地費,而沒有了貨源就無法開工,很有可能會賠錢,周邊的小企業主多數不會選擇進園區。提及未來的出路,他顯得很茫然。

在治理“散亂污”企業之初,子牙鎮委、鎮政府就一直在為所轄區域内的企業主們尋找出路,子牙鎮鎮長張培忠在接受《民生周刊》記者采訪時表示,對于從事洋垃圾再加工生意的村民來說,撂下這門生意回家務農的可能性不大。如何在現有基礎上尋找一種可行的轉型方案,是擺在當地職能部門面前的一道考題。

張培忠說,除了發展綠色農業,倉儲物流業或許能為當地村民謀求一條不錯的出路,原來一些小企業主的廠房、倉庫騰出後,剩下的土地都可以派上用場。

在大邀鋪村村口,收購廢鐵、鋼料的牌子還在,往日進進出出的貨車已幾乎看不到,空氣裡依然能聞到焚燒塑料的味道。

(文中黎鄒霖、馮蘭春、林岚封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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