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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口上的創業路,被資本裹挾的兩難選擇

時間:2024-10-18 11:17:56

在滴滴順風車奸殺案吸引全國輿論目光的同時,另一起外賣小哥撞傷老人,并導緻其最終離世的事件悄無聲息地被人們遺忘。2月24日,上海中山南二路漕溪路附近,75歲老人李謀秋騎着燃氣助動車出門,被一位餓了麼送餐員撞倒在地。李謀秋頭部撞到石頭,顱骨骨折、顱内腦出血、腦挫傷、顱内壓高。住院搶救一個月後,不幸離世。

一位老人的去世,并沒有激起什麼浪花。據媒體報道,5個月後,法院在8月8日公開開庭審理此案時,餓了麼才發出聲音,卻将責任推給第三方外包公司。

8月15日,網友“米果菌”在微博上發文聲讨,“沒有一句對不起,從頭至尾你們沒有一個負責人來向我們家屬表達歉意。”當人們意識到李謀秋這個“急診症界泰鬥”的身份和貢獻時,這件事才成為新聞事件,逼得餓了麼站出來道歉。

“近期發生的一系列惡性事件,包括滴滴順風車、外賣小哥撞人,并非平台無法控制‘作惡’,”來電科技首席營銷官(CMO)任牧接受本刊采訪時說,隻是在關乎生死的外部競争和巨大的資本壓力下,這些移動互聯網企業選擇了速度和規模優先,“安全、監管這些本應排在前面的事,都被排在後面。不是不知道這些事重要,而是顧不上。”

“不要管成本!給我打,我隻看市場份額!”

外賣的戰争在2014年正式打響。彼時,成立于2008年,從校園走出來的餓了麼是外賣餐飲市場上的老大,最終卻被後來者彎道超車。餓了麼創始人張旭豪回憶起來曾倍感悔恨,“當時我最後悔做宣傳,說單位日訂單突破10萬單,很多競争對手就進來了,包括美團、淘點點。”

2013年11月,美團正式上線外賣業務。2014年6月,百度外賣加入戰局。同一時間,餓了麼獲得D輪8000萬美元戰略融資,美團獲得泛大西洋資本領投的3億美元C輪融資。

短短半年,市場的瓜分兇殘且迅猛。據媒體報道,張旭豪變得暴躁易怒,每天都會咆哮幾次,“給底下人增加壓力”。他經常組織各地的城市經理開會,起先還會聊聊生活、工作情況,然後就毫無征兆地“砰”一聲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身體前傾扯着嗓子喊“不要管成本!給我打,我隻看市場份額!”

公司飛速擴張,招聘城市經理,培訓三天、上一節拳擊課,就可以丢到“戰場”上打仗。張旭豪在一次分享會上提到餓了麼當時的擴張速度,“從20個城市覆蓋到200個城市,從200個城市到1000個城市,從200個人到6000個人再到10000人,不斷地招人。那段時間我就在公司各個區域,拼命地打電話。”

外賣員的審核培訓更為簡單,馮少華曾在2015年做過半年的餓了麼配送員,“隻要身份證和健康證,會騎電動車就能入職。熟悉一下流程就可以上路送餐,安全培訓是沒有的。”

和網約車市場一樣,燒錢補貼也成為各大外賣平台的選擇。一位要求匿名的互聯網觀察人士告訴記者,“衣食住行這類O2O企業本質上還是服務業,壁壘較低,不像科技企業那樣有明顯核心競争力,誰反應快、布局廣,就能迅速起來。最簡單快捷的方式是什麼,就是用補貼把消費者、商家都吸引過來。”

數據統計,2014年中國互聯網餐飲外賣市場訂單份額上,餓了麼以30.58%位居外賣行業第一,排名第二至第四的分别為美團外賣(27.61%)、淘點點(11.20%)、百度外賣(8.55%)。

在這個看不見硝煙的賽道上,隻有跑在前面才有可能進入投資人的視線。“很多風口上的行業,會在初期經曆一段時間的‘戰國時代’,資本布局相對盲目,因為沒有數字化的指标去判斷。但經曆行業的第一次洗牌後,就會出現頭部陣營,風口趨冷,投資人也會更加冷靜。”任牧告訴記者。以共享充電寶為例,在去年風口最盛時也出現融資潮,曾有4天拿到7.5億元的紀錄。

2015年是外賣行業資本湧動的高潮。當年6月30日,李彥宏出席百度糯米O2O生态戰略發布會,表示賬上有500億元,其中200億元要投進O2O領域。一個月後,百度推出“航母計劃”,百度外賣被稱作“航母計劃先鋒隊”。

餓了麼在這一年融資4次,不斷燒錢不斷融資。美團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就融資兩次共10億美元,曾一度瘋狂到月燒6億元。此外,還有大衆點評融資8.5億美元,百度外賣融資2.5億美元,穿着紅黃藍衣服的外賣員滿大街極速飛奔。易觀報告統計,2015年餓了麼市場份額達33.7%,繼續領跑,美團外賣和百度外賣以33.1%和19%緊随其後,三者合計份額接近市場九成。後面的小弟們,在夾縫中喘息都頗為艱難。

新經濟100人創始人兼CEO李志剛曾在一次午餐會上遇到一位CEO,最早創業做外賣,利潤還不錯,每單能賺幾元錢。外賣行業大熱的時候,有資本找上了門,但他不想稀釋股權,希望用自己的錢來發展,結果在幾億甚至幾十億投入的外賣大戰中,他連上桌的機會都沒有,自然而然地就消失了。

野蠻生長,先亂後治

互聯網行業是殘酷的,赢家通吃。一旦入局,擴張的速度停不下來,稍慢一步就會面臨更大平台的吞并。不同行業,不同賽道都是如此,前有豺狼,後有猛虎。

共享單車就是先例。在共享單車的頭部陣營出現後,摩拜和ofo就出現寡頭式的軍備競賽。你融一輪、我融一輪,不亦樂乎,後面的小玩家最終玩不起,紛紛出局。

“這個資本市場其實特别的殘酷,資本隻看第一名第二名,後面完全沒有機會。”任牧說,“資本也隻有選擇頭部,才能最大概率勝出,才能夠保證資本收益。”在資本的壓力下,野蠻生長,先亂後治,成為很多創業企業不得不做的兩難選擇。“選也不是,不選也不是。不選,你可能壓根沒有機會成長,但選了你也很有可能長不大。”任牧告訴記者。

外賣行業都選擇了野蠻生長,有人掉隊了,有人成為新的“老大”。

2015年4月,當時的百度外賣一号員工王莆中成為第一個離職的創始成員,他轉身加入美團外賣。據《财經》報道,他當時認為,10億美元以上的資金是進入外賣行業的入場券,每年還需要投入至少20億元人民币,這是決定生死的關鍵。然而,在百度外賣一到燒錢補貼,費用就申請不下來。王莆中下定決心去美團,就是因為美團創始人王興堅定地說過,會保證足夠的資金來打這場戰争。

2015年底,外賣行業的關鍵一役打響。當時,接近年關,美團外賣總裁王慧文召集高層開會,會議上拍闆決定為了保證春節後的運力,要用補貼留住騎手。

相反的,百度外賣則是花錢買票,幫助騎手回家。這導緻春節期間,用戶點開百度外賣,發現能下單的基本隻有麥當勞、肯德基這類自有配送的餐廳,一些還在營業的餐廳,配送速度也比春節前慢了許多。據36氪報道,百度外賣内部後來判定,2016年春節的判斷失誤,是百度外賣在這場戰争失守的關鍵節點。

其後,因為市場份額停滞,加上對補貼燒錢無底洞的擔憂,2016年7月開始,百度集團要求百度外賣降低補貼,并派駐首席财務管理控制預算。結果直接反饋在市場占比上,僅2016年7月一個月,百度外賣的市場份額就掉了4個百分點。美團成為外賣領域新的“王”。從2017年1月開始,美團外賣三線及以下城市的日活躍用戶量一直高于餓了麼。

“有一個點是最重要的,當你覺得踩油門了以後,千萬不能刹車。一旦刹車可能就前功盡棄了。”在談到平台的競争時,張旭豪這樣說道。

2017年4月,餓了麼背後股東阿裡巴巴集團進一步增持餓了麼,總投資金額為4億美元,以對抗美團外賣進一步蠶食市場。百度外賣已經基本被放棄,8月,餓了麼以8億美元價格收購百度外賣,三足鼎立局面宣告結束。

今年4月,阿裡95億美元收購餓了麼,交易完成後,餓了麼成為阿裡的全資子公司。投資人都非常高興,金沙江、經緯等進入比較早的基金,投資隻有數百萬美元,但回報翻了上百倍。

“不得不”外包

“資本永遠逐利,沒有價值取向。逐利有可能是非理性的,也有可能打着理性的幌子,然後進行非理性競争。”任牧說。

就像共享單車,它是希望通過環保、共享的方式,用更少的交通工具來解決更多的出行需求。然而,當資本進入後,共享單車開始無節制競争,大規模鋪設備,奪市場,讓原本是節約的共享本質變成浪費,甚至出現大量單車墳場,造成市政問題。

“大家都知道這樣做不對,但是不得不跟。這其實是現在的創業生态當中,尤其是互聯網創業生态當中,風口行業所面臨的一個特别尴尬的局面。”任牧告訴記者。

外賣行業亦是如此。外賣行業的攻城掠地需要大量勞動力,完全依靠平台自建外送物流體系花費巨大,且難以迅速在市場上迅速鋪開。所以,将第三方配送納入配送體系成為外賣平台的共同選擇。2015年6月,餓了麼上線開放即時配送平台,将第三方配送團隊納入配送體系中。此後,更是逐漸将一些城市的外賣配送業務外包給合作商,降低成本。美團也在2016年緊接其後,啟動“城市合夥人計劃”,陸續将千餘縣市的經營權轉移到當地代理手中,以縮減地推和補貼開支。

龐大的騎手數量,層層分包的第三方合作商,問題也在不斷凸顯,但不得不這樣做。截至目前統計,餓了麼共有300萬騎手,美團騎手的日活量則達到63.1萬。

潘教仁是江蘇泰州的一名美團外賣員,“泰州光一個海陵區的美團外賣業務就有三個老闆分區域承包。”第三方合作商跑路,欠薪不發已經是常态,據潘教仁介紹,泰州的餓了麼外賣業務之前被一個合作商承包了,幾個月前就開始拖欠騎手工資,最終在7月跑路。面對騎手維權,餓了麼平台說騎手工資已經結給跑路的老闆了。最後,餓了麼又引進新的合作代理商,欠薪事件最終不了了之。

在外賣平台争鬥高潮的2016年,各家平台曾先後發生幾起惡性事件。2016年8月,上海餓了麼的一位外賣員駕駛電動自行車撞上董某的電動車,董某車上還有一兒一女,事故最終造成董某的兒子搶救無效死亡。交警認定,外賣員負事故主要責任,董某負次要責任。其後,董某将外賣員和餓了麼告上法院,要求賠償損失104萬餘元。餓了麼則提出,該外賣員是第三方外包公司員工,餓了麼僅僅是平台提供者,并非事故中的侵權行為實施者。

2016年11月,一名美團外賣員在送餐時,騙開用戶房門,實施強奸後逃離。美團外賣在當時做出澄清表示,該外賣員隻是穿了美團的制服,并不是美團外賣的雇傭員工,而是當地餐館自行雇傭的外賣員。最終,該名外賣員被抓捕歸案,平台再度風平浪靜。

誰來背“鍋”?

“外賣員也很無奈。”馮少華說,每家平台都在要求快速更快速,30分鐘是準線,送遲了要罰錢,顧客給了差評要罰錢,外賣員隻能拼命趕時間。“當時我有個同事,送外賣的時候逆行了,被車撞了,在家養了大半個月。但那條路你不逆行就要繞路,會多花十幾分鐘,肯定就遲了。”

“除了時間規定,還有騎手的工資計算方式。”潘教仁說。一般隻有平台的自營配送員和平台簽訂正規勞動合同,有底薪和五險一金,其他承包第三方合作商的外賣騎手收入全靠一單一單的運送費用。“你送得多拿的工資就多,送得慢,送一趟的時間别人夠送兩趟,那你的工資也要比人低很多。特别是飯點,速度夠快,一個飯點你可以掙一些新騎手一個飯點加一個下午茶的錢。”

沒有保障,沒有底薪,外賣騎手隻能拼速度,這也是第三方外包平台和外賣平台想看到的結果。

上海市交通總隊在今年3月約談了餓了麼、美團外賣、達達等大型送餐企業,會上披露了一組數據,2017年上海全市共發生涉及快遞、外賣行業各類道路交通事故117起,造成9人死亡,134人受傷。

各地交通局披露的數據更為觸目驚心。在蘇州,近半年發生外賣送餐人員嚴重交通違法事故356起,其中58起為傷亡事故。去年上半年,南京發生涉及騎電動自動車送餐交通事故3242起,外賣員在交通事故中違法擔責率高達94%。

就在8月29日,美團的一名外賣員申某上庭受審,今年4月,申某為了盡快完成接單任務,騎車逆行,結果與騎車的楊某相撞,導緻楊某脾破裂、摘除,經鑒定構成重傷二級。後經認定,申某負事故全部責任。

“我相信絕大多數創業者都有一個美好善良的初心,但一家企業的主觀能動性背後一定有客觀的限制,或者說有各種客觀的要求。站在資本的角度來講,已經實現壟斷的公司,仍會有資本壓力。前期為了追求規模、追求效益燒了很多錢,到了現在這個階段,背後的投資機構一定會有所要求,比如上市。”任牧說。這也意味着,企業發展的不同階段,都會有一道道的坎要去闖。“在這個過程當中既考驗創始團隊或者企業管理團隊的心智,又要考慮他們的解決問題的能力。”外賣平台如此,網約車平台如此,任何一個風口上的行業都如此。(應受訪者要求,馮少華為化名)。

外賣行業的攻城略地需要大量勞動力,截至目前統計,餓了麼共有300萬騎手,美團騎手的日活量則達到63.1萬(IC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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