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5日,又一位曲藝界前輩魏文華大姐走了。我雖知生老病死乃天道使然,非人力所能挽回,但每每聽到某前輩去世,總會有一段時間心潮難平,感慨萬千。我和文華大姐相識六十餘年,自我從業以來,基本上沒有分開過,6月30日還一起吃過飯,談過話,誰料想,分手剛剛一月餘,竟成陰陽相隔,怎能不令人唏噓!在此,願借貴刊一角,約略談談對文華大姐的追憶。出身曲藝之家,自幼從藝文華大姐祖籍天津東郊赤土。魏姓乃赤土大族,電影老藝術家魏鶴齡與大姐同宗,大姐之父魏雅老先生少小從藝,彈奏三弦最擅長伴奏天津時調,母親魏墨香為天津時調老演員,嗓音激昂,演唱效果極佳。1962年,天津舉辦第一屆“津門曲荟”活動,墨香老師參加了老藝人專場演出,演畢天津市副市長婁凝先同志接見演員,對魏老師的藝術給予贊揚。文華大姐就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中,自小所接觸的人和事無不與曲藝有關,終日或在家中或在茶社,環境和天資使文華大姐小小年紀演唱一些時調小曲極具韻味。當文華三歲時,其弟文亮也誕生了,全家自是高興,但是居家用度也随之增加。為了增加些收入,大姐六七歲即随父母參加演出,一個小女孩唱上一段竟然十分悅耳動聽,觀衆自是歡迎,當然也就多給些錢,自此,大姐不斷登台獻藝。文亮年屆學齡時,雖然上了學,但他也和大姐一樣,也是幾歲就能上台了,還跟一位說相聲的老先生學了幾段相聲。他有時和老師說,有時和姐姐說,總之,也能掙點錢了。因為文亮說、唱俱佳,又有人緣,也就辍學從藝了。這時文亮的妹妹魏麗華出生了,家庭成員的增加自是令人高興的事,但同時生活費用也增加了,隻能成天忙于演出。那時他們在東北,長春、沈陽、錦州等是他們的主要演出地。
魏文華與天津實驗曲藝團演員合影
京津解放之後,終歸故土大姐一家在關外漂泊數年後,于20世紀50年代初,回到故鄉天津。文華大姐此時以演出相聲為主業,姐弟二人同時叩拜武魁海為師。武先生說、學、逗、唱均有所長,能捧擅逗,尤其擅長長段相聲,一場能演三四個小時,術語謂之“八大棍”,如《張廣泰》《君臣鬥》等段子。其演出口風與評書無大異,描述生動,絲絲入扣,而“包袱”抖得又響又脆,每到結束時,觀衆往往要求繼續講下去,使得下一場相聲很難接演。據前輩藝人講,相聲《鬧公堂》原為南方的一個段子,傳到北方後是武先生略加改編首先演出的。大姐不但向師父學藝,也從同台演出的其他老先生的表演中吸取了不少營養,博采衆長。這是每個演員成功的必要手段。當時天津的相聲演出場所很多,南市、鳥市、謙德莊、地道外、三角地、六合市場等都是書場、茶社雲集的平民遊樂場所,大姐輾轉于各處演出。1956年,民間藝人被組織起來。就曲藝而論,當時隻有一個由市文化局直接領導的天津市曲藝工作團,演員力量最為雄厚,還有不少具有相當造詣的曲藝演員未入市團,于是又成立了和平和紅橋兩個區曲藝團。其他各區的曲藝團多以評書和長篇鼓曲為主。隻有南開區多了一個相聲隊,當時大姐和文亮同時加入該隊。該隊演員實力很強,天津曲藝團的李伯祥、魏文亮、楊少華、馬志存、孟祥光和王世勇等原來都在南開相聲隊。60年代初,曲藝隊成立,南開曲藝團才算正式誕生,該團由南開區區委宣傳部領導。建隊後,大姐和張振圻合作演出,張先生為大姐捧哏。他的捧哏不溫不燥,翻“包袱”又穩又準,爺倆兒配合相當默契,演出也極為火爆。《學梆子》《捉放曹》《黃鶴樓》《學梁祝》《數來寶》《學評戲》等都是大姐的拿手節目。因為她有一條好嗓子,學唱類節目最受觀衆歡迎,所以演出的較多。但請讀者不要誤會,她的說逗節目也有相當功力。我和大姐一起演出過《洋藥方》《打燈謎》一類的“貫口”活和“子母”活,同樣取得了良好的舞台效果。藝術禀性極高,一專多能文華大姐的藝術人生以表演相聲為主,但因其悟性高,能演出許多曲種,并能演話劇。“文化大革命”期間,劇團曾經演過兩出話劇,一出《槐樹莊》,一出《農奴戟》。在《槐樹莊》中,大姐飾演一位革命老媽媽郭大娘,她把這一人物塑造得感情真摯,生動自然,其他演員也竭盡全力,為演好此劇付出了自身所能做到的一切。演出中觀衆反響強烈,獲得了不錯的效果。其實,在“文化大革命”前一兩年,文華大姐就不說相聲而改唱北京琴書了。這一曲種是由翟青山老先生開創的,後又有梁祥林其人,既上電台,也上茶館,頗受好評。當時叫單琴大鼓,翟老新中國成立初因病去世,梁氏未得傳人。而北京的關學增老師卻在原曲調基礎上又做了新的改革,較之原調有了很大進步,加之其嗓音蒼勁、表演生動,極為觀衆喜愛,正式更名為北京琴書。天津各曲藝團京韻、梅花、時調、單弦、墜子等曲種不少,獨無北京琴書,故此大姐決定演唱北京琴書,團領導也表示同意,于是叩拜了關學增老師。北京琴書出現在天津舞台,文華大姐算頭一位。揚琴伴奏者為翟青山的次子翟萬興同志,彼此配合默契,很受觀衆喜愛。
魏文華與搭檔王文玉演出
大姐還唱過評劇《茶瓶計》,她的評劇唱腔韻味十足,嗓音動聽。早在20世紀50年代中葉,大姐就到天津評劇團參加過一次考試,衆所周知,天津是評劇發祥地,評劇名家多出津門,故實力相當雄厚,通過考試,衆口一詞,充分肯定了大姐的演唱水平和嗓子,希望她能夠加入評劇團。但是學唱評劇是一回事,掌握評劇全面知識則必須要受嚴格訓練,需從頭做起,也需要一定時間,當然工資類如學員,收入有限。那時家中收入主要依靠大姐和文亮姐弟二人維持生活,父母已年老,又有了一個老妹妹,開銷較大,萬般無奈,隻得繼續演出相聲。老馬揚鞭奮蹄,培育新人1986年,大姐及其愛人相聲名家劉文亨同時調入中國北方曲藝學校。這是由文化部直屬的,有史以來正式培養曲藝人才的第一所正規學校。文亨負責相聲專業的工作,文華則被安排在教務處。以大姐的藝術才能擔任相聲教學是毫無問題的,但文亨兄認為,自己抓這一攤,是個專業主任的頭銜,如果把大姐也安排在此,難免會有一些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于是文亨對大姐說:“為了工作服從組織安排,對你來說,更應當這樣。”文亨兄所謂“對你來說,更應當這樣”一語指的是大姐作為一名中共黨員,更要做表率。大姐入黨較早,是在50年代末,那時全市曲藝演員入黨者不過十多人。可見大姐自青年起就追求進步,在各方面嚴格要求自己,到曲校後,仍是盡量做好本職工作。天有不測風雲,1990年後,文亨同志半身不遂,時年不過五十多歲,正值盛年,本可以為相聲事業和培養相聲人才做出更大的貢獻,誰想竟會出現這種令人無可奈何之事。大姐既要上班,又要服侍病人,面對此情此景,大姐沒有怨天尤人,而是默默擔起這副重任。退休後,因學校招生較多,大姐又受邀擔任了教學工作。2001年,文亨同志去世後,大姐把全部精力投入教學生涯中,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參加一些演出。可喜的是,她的嗓音直到晚年一直都是那麼高亢響脆。她和弟弟文亮在中央電視台錄制的《黃鶴樓》舞台效果之強烈,可以證明我所說的絕非甘言谀辭。“兢兢業業從藝,清清白白做人”——這是我對魏文華大姐一生的概括總結,願大姐一路走好。(責任編輯/鄧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