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大少應酬完回家已是深夜,打開燈,看到宋荷斜靠在沙發邊的地闆上發呆,吓了一跳。
宋荷幽幽地說:“李大少,我已經三天沒怎麼睡了,你大概不知道吧?你每天浪得那麼歡,為什麼還要回家呢……”宋荷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以後,如果我睡不着,你也别想睡。”
宋荷工作了近10年的雜志社宣布停刊,與此同時,她發現了李大少和女客戶的大量暧昧微信。不管李大少如何詛咒發誓自己跟女客戶沒有任何實質内容,宋荷都是一個冷笑,把那些暧昧微信截屏、放大,天天發到李大少的微信上,還揚言李大少如敢再犯,她就打印出來貼到他單位門口。
宋荷不停地責問李大少,李大少不能沉默,沉默就是心中有鬼。可也不能開口,開口就被認為罪證鑿鑿。宋荷的幽幽呢喃像毒蛇一般纏着李大少,他為此焦頭爛額,隻好把雙方父母請來。
四位老人确定了一個原則:婚不能離,家不能散。
當着父母的面,李大少懇求宋荷:“咱不鬧了,能不能讓我清靜一下,我的女神!”
終于,嶽父嶽母作為過來人出了個主意:“既然現在語言在你們之間這麼不讨好,那能不能換個交流方式呢?比如用文字。”
這樣行嗎?李大少上網搜索,想知道有沒有先行者,沒想到心理學上竟有這種療法:夫妻之間改語言沖撞為文字交流,可以吸引對彼此肢體和表情的關注,可以斟酌用詞從而減少傷害,可以讓怨恨在寫字的緩慢節奏裡一點點消釋。
宋荷其實也已疲憊不堪,同意和李大少改為書面交流,先試3天。
二
李大少買回筆記本,精選了鋼筆和沉壁色的墨水,寫出的字像玉璧沉于水中泛起淡藍光影,仿佛月夜裡愛人的悄悄話。他小心翼翼地把墨水吸進鋼筆,猶豫了一下,在他自己的本上寫下“荷”,然後遞到宋荷面前。
看到那個字,宋荷有些恍惚,忍不住擡頭看李大少,眼光觸及柔和,如深潭裡泛出昔日倒影。當年,他就是這樣在賀卡上寫下她的名字,旁邊還有吻痕。
李大少寫:“請你相信我!”宋荷想反駁,像之前那樣沒完沒了地唠叨。可是,當她寫下數句指責的話語,讀一遍,忽然覺得無力甚至荒謬,便用筆劃掉,隻寫了一個字“嗯”。
李大少如釋重負,立刻又寫:“謝謝你,荷,我永遠愛你。”又覺得有點唐突,好像急于掩蓋什麼,于是劃掉,寫下:“你看我的行動,好嗎?”
看着李大少忐忑的表情,宋荷心上笑波蕩漾起來,臉上的表情也逐漸放松。之前用語言快速地傷他,不曾注意他的反應,今日才看到他的真誠。還有,那些抱怨說多了真的可笑。如此想着,宋荷忍不住畫了一張怨婦圖。李大少在旁邊加了個寬大安全的男人懷抱。宋荷再次擡頭看他,四目相擁,紙上的承諾像钤上了印章。
李大少伸手去握住宋荷的手,宋荷下意識縮了回去。李大少愣了一下,寫下:“不急,我們慢慢來。我相信我們的感情。”
交流緩緩進行,借助筆端寫到紙上,筆迹或重或輕地滑過,情緒一點點沉靜、理順、清醒,文字漸漸有了溫度。清晨的“早上好”三個字加上燦爛笑臉的圖案,臨睡前的“晚安”加上俏皮的吻痕,還有大量日常交流,情感裡有了信賴。
宋荷看到李大少的法令紋加深了,李大少發現宋荷青絲裡有了幾根白發。終于,宋荷忍不住試着去撫平李大少的法令紋,李大少則小心翼翼拔下宋荷的白發。然後,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在紙上寫下:“我們結婚已經十年了!”
“婚姻裡的時間,是對相愛之人的犒賞,我們不能虛度。”宋荷把這句話寫了下來,李大少照抄一遍,然後落款:李大少宋荷夫婦宣。埋怨與糾結在文字交流之後兌換成信任與甜蜜。
三
書面交流日沒有固定日期,每月一次。有時選在雨天,清閑之時,就着雨聲談情說愛;有時為孩子的問題産生分歧,需要靜下來用筆聊聊;有時為宋荷與婆婆或小姑子之間的摩擦,在紙上為她解心結……
歲末,李大少在單位負責的一個項目出了狀況,一直持競争态度的同事借題發揮,否定方案的可行性,又批評李大少工作疏忽。
宋荷看在眼裡,知道丈夫是好面子之人,并不需要她的安慰,陪伴與排遣情緒更為重要。于是,她邀他一起去了山中民宿,在紙上玩“看圖猜謎語”。她總是畫得不像,逗得他哈哈笑,最後她輸了,允許他在她臉上塗鴉。
李大少捧起宋荷的臉,輕輕地畫。宋荷聞到李大少的氣息,看着他感覺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深情與味道,陌生的是心底泛起的美妙。他竟然什麼也沒畫,隻是在紙上拓下她的眉目,然後寫下:“古人拓下自己的眉形相贈定終身,我要與你再定一次終身,那麼,下輩子你也是我的了。”
宋荷感動得稀裡嘩啦,也靜靜拓下李大少的眉:“那麼,下下輩子還是夫妻。”
第二天,李大少滿身輕松地去上班,理性地解決了工作上的麻煩,有驚無險,還因此有了事業上的提升。而此時的宋荷,也早已走出失業的落寞,重新謀得不錯的工作。
生活依舊如河水流淌,偶爾會有石頭阻擊出旋渦,但李大少和宋荷不再彼此傷害,他們在每月一次的書面交流日裡掌握了相處之道:夫妻之間,如紙香墨韻,在時光裡彼此包容成全,方能寫出長情。
責任編輯:陳曉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