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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泥地 第四章

時間:2024-11-07 01:41:21

高子明的胖老婆吓得渾身哆嗦,臉白得跟貼在小賣店門口的一張白紙一樣白。門口貼的白紙上面寫的有字:本店售出的商品概不賒賬,請顧客諒解。高子明老婆臉上的“白紙”好像也寫了字,滿臉寫的都是恐懼。高子明要老婆不要害怕,慢慢說,到底出了什麼事,是不是招賊了?

可不是招賊了嘛!賊騎着摩托車,戴着個黑眼鏡。賊說買一條煙,我就給他拿了一條煙。賊接過煙,把煙放進他斜背着的挎包裡去了。我以為賊該給我錢了,賊摸了摸兜兒,說他還要買一個打火機。打火機放在貨架子下面的盒子裡,我轉過身,正彎着腰給他拿打火機,他個日娘的不講買打火機的事了,把胳膊從窗口伸進來,往咱盛錢的紙箱子裡撈了一把,騎着摩托車就蹿了。我聽見摩托車突地一響,一看,日娘的已經蹿得沒影兒了。

高子明往小賣店門前的地上瞅了瞅,地還沒有幹透,地上留的果然有摩托車的車輪子印。他順着車印往遠了看,太陽正往下落,騎摩托車的竊賊已經消失。高子明罵了一句他媽的,說這不是明搶嘛,不是活土匪的行為嘛!這個賊的膽子也真夠大的,大白天的,光天化日底下就敢作案。

房守現問高子明的老婆,被賊搶走了多少錢?

高子明的老婆說:賣東西的錢都在紙箱子裡放着,十塊的、五塊的、一塊的、兩塊的都有,我也不知道有多少。

房守現稍稍有些内疚,他想,都是因為他來找高子明說話,高子明離開了小賣店,賊娃子見小賣店裡隻有一個胖婦女值班,才敢下手。倘若高子明一直在小賣店守着,也許賊娃子不敢這樣明目張膽動手搶。他說:你看這事鬧的,要是子明不離開小賣店就好了。你們随後清點一下吧,看看一共損失了多少錢。

高子明明白房守現的意思,他說:沒事兒的,這算什麼,破财免災。高子明笑了,笑得将眼角的“扇子”折疊起來。他說:今天這事兒也夠新鮮的,賊都實現了機械化,成機械化竊賊了。過去隻聽說過機械化部隊,可沒聽說過機械化竊賊。竊賊一實現機械化,更加機動靈活,作案更方便。我早就想買個摩托車,一直沒舍得買。倒是賊人思想先進,跑到我前面去了。我要是也有摩托車,我一定會騎上,尋着車印去追竊賊,一直追到竊賊的老窩。

聽到高子明老婆的喊叫,得知高子明家的小賣店招了賊,村裡人一傳十,十傳百,紛紛向小賣店跑來。每年的農曆三月三,鄉政府所在地的鎮上都有廟會,廟會上都唱大戲,還放電影。每逢廟會,房戶營村的人幾乎傾巢出動,到鎮上聽戲、看電影。廟會過去了一個多月,在這段時間裡,日出日落,又日出日落,村裡人再也沒得到什麼熱鬧。忽聞高子明家的小賣店裡招了賊,怎麼說這也是個熱鬧吧。雖說發生在小賣店裡的事不是唱大戲,不是演電影,恐怕跟唱戲和演電影也差不多吧。戲唱得再好,電影演得再精彩,那畢竟是過去的事,遠處的事,跟房戶營村沒有什麼關系。而發生在高子明家小賣店裡的事就不一樣了,它是眼下的事,腳跟前的事,跟房戶營村是有關系的。戲和電影裡的人,房戶營村裡的人都不認識。高子明和高子明的老婆,村裡人都認識。他們都想知道賊人行竊的詳細過程,看看高子明兩口子被竊之後有何表現。男人來了,女人來了,上歲數的人來了,小孩子也來了。小孩子一邊跑,一邊嚷:賊來了,快去抓賊!一個得過腦血栓的男人,走路已經很困難,拄着一根木頭棍子,才能一點一點往前挪。聽說高子明家的小賣店招了賊,他不想錯過看熱鬧的機會,也一步三晃地向小賣店方向挪去。村裡有一個瞎子,一個人不能出去。有人拉着他的手,或用一根竹竿牽着他,他才能走出家門。瞎子的耳朵特别靈敏,高子明的老婆一喊他就聽見了。當别人紛紛往高子明家的小賣店跑時,瞎子讓一個小孩子拉着他的手,也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村頭走去。他的眼雖然看不見熱鬧了,耳朵還可以聽熱鬧。他的耳朵聽到的熱鬧說不定比好眼好睛的人看到的熱鬧還多。

村裡一有風吹草動,其實最先動起來的不是人,是狗。狗聞風而動,總是像先行者一樣,跑在各家主人的前頭。它們汪汪叫着,興奮異常,好像遇到了重大節日一樣。狗被稱為人類的朋友,各家的狗也被稱為看家狗。當賊人來犯時,狗們應當有所作為才是。然而狗們也是事後興奮,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房守現家的狗,搶在房守現的妻子之前,跑到了事發現場。狗一見它家的男主人也在現場,遂跑到房守現身邊,又是搖尾巴,又是嗅房守現的手,仿佛在房守現面前撒嬌,說真好玩兒,真好玩兒。又仿佛在向房守現請示:我來了,需要我幹什麼,你隻管說。房守現對他家的狗不是很友好,他踢了狗一下,說:你在這裡添什麼亂,滾蛋!

不少人圍在小賣店門前,像衆多男女記者采訪一個電影明星一樣,向高子明的老婆詢問小賣店被盜搶的詳細過程。高子明老婆的臉色不那麼白了,寫在臉上的恐懼好像已經擦去,恢複成原來的樣子。她和“記者”配合得不錯,“記者”們問什麼,她做到了有問必答。有人問:賊來的時候,就你一個人在小賣店裡嗎?

答:可不是咋的,子明回家去了,那會兒隻有我一個人在這裡。賊看我是一個婦女家,知道我打不過他,就下了手。

有人點評:那是的,強盜都是欺軟怕硬的東西,專揀軟柿子捏。

問:賊讓你給他拿煙的時候,騎在摩托車上一直沒下來嗎?

答:是的,日娘的隻腳尖點地,屁股一直在摩托車上坐着,摩托車也沒熄火。

有人點評:這家夥事先一定踩了點,做好了搶劫的準備,一得手就溜。

問:你看見他摩托車後面的牌照了嗎?牌照上都有号碼。

答:什麼牌照,沒看見。

有人點評:你要是記下他牌照上的号碼就好了,到公安局一查,就知道摩托車的車主是誰。

問:你看見賊長什麼樣了嗎?

答:沒看清。狗日的戴着黑眼鏡,一隻眼一個黑窟窿,跟亂墳崗子上死人骷髅的眼睛一樣。

有人點評:畫龍點睛,看人看眼。看不到賊的眼,等于什麼都沒看到。這個賊可真狡猾。

村裡來了這麼多人,大家看似對高子明的小賣店被盜很關切,很同情。其實呢,真正同情高子明及其老婆的人很少,他們心裡湧動的是不宜表達的高興,是幸災樂禍。村裡别的人家沒有開小賣店,隻有高子明一家開了小賣店。這兩口子往小賣店裡一坐,不出村子就把錢賺到了。這一回讓你們還賺,賺到賊人的腰包裡去了吧!不管小賣店裡賣的什麼東西,都比鎮上賣的東西貴,能加一毛是一毛,能加一分是一分。哪怕是稱一斤鹽,都比鎮上的商店賣的鹽貴出三分。我讓你加,加多了就有人給你減,一減就不是少數。大家都在一個村住着,願意到你的小賣店買東西,是看得起你,是給你的生意捧場,也是有急用。你在顯眼處貼出一個告示,概不賒賬,這就有些不近情理了吧!那,騎飛車的飛賊把整條的煙取走了,還順便把錢箱子裡的錢抓了一把,這算不算賒賬呢?恐怕不想賒也得賒吧。

在衆人的一再詢問下,高子明的老婆已經把事情的過程講清楚了,而且講了不止一遍。但大家還覺得不夠過瘾似的,沒有散去。太陽落下去了,天還亮着。布谷鳥在麥田裡叫,陣陣麥香從村外向村裡湧來。人們從這次小賣店裡的突發事件議論開去,說到了村裡最近發生的另外兩件事。老兩口,在自家責任田的地頭蓋了兩間房,住到了村外。兩口子除了種莊稼,種菜,還養了四隻羊。眼看着把羊喂大了,喂肥了,可以賣錢了,卻在一天夜裡,被小偷兒在後牆挖了洞子,把四隻羊都弄走了。讓兩口子納悶的是,他們平日裡睡覺是警醒的,羊動動蹄子,他們都聽得見。那天夜裡不知咋回事,兩口子都睡得死沉死沉。天一亮,洞口透進亮光,他們才醒過來。發現羊被小偷兒偷走之後,這家的老婆子沒有哭,老頭子卻哭了一大場。老頭子跺着腳,說自己是個死人哪,死人哪,為啥還不死哩!老頭子還對不知名的小偷兒說:你把我偷走殺了吧,為啥不把我偷走哩!還有一件事,發生在一個年輕婦女家。年輕婦女的丈夫到城裡的建築包工隊幹活兒去了,隻留婦女和一個孩子在家。壞家夥頭戴一把捋的帽子,手持一把長螺絲刀,是翻牆進入婦女家院子的。壞家夥拿螺絲刀逼住婦女的胸口,讓婦女把家裡的錢都拿出來。婦女怕丢了性命,就打開鎖抽屜的鎖,把家裡僅有的幾十塊錢都拿出來交給了壞家夥。壞家夥得了錢,還不走,命年輕婦女轉過身去,把褲子脫掉,雙手搭在桌沿上,把屁股撅起來。婦女知道壞家夥要幹什麼,不大情願,請求人家饒了她吧!壞家夥說不能饒,要是婦女不同意接受肉棍子,就用鐵棍子捅她,讓她嘗嘗鐵棍子的厲害。沒辦法,年輕婦女隻得按壞家夥的指令辦。村裡接連發生這樣的事,說明當前的治安狀況很不好。雖然天天有白馍吃,可日子過得并不安穩。

房守現的相好織女也看熱鬧來了。這裡情人不說情人,說相好。老情人叫老相好。相好的說法是老輩子傳下來的,你說情人,有人可能不懂,不知情人為何物。你一說誰跟誰是相好,大家都懂。高子明深究過相好的字意,相是互相之意,你看我好,我看你也好;你心裡有我,我心裡也有你;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互相都好,這就叫相好。房守現見來了這麼多人,料到織女也會來,就在人堆裡找織女,一眼就把織女找到了。織女也在找房守現,兩個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很快就把眼對上了。生産隊時期,隊裡經常開貧下中農大會和全體社員大會,一開會男男女女就有機會到一起。自從分田到戶之後,村裡很少開大會,一年半年都難得開一次。開會少,相好的人見面的機會就少。他們巴不得天天相會,天天在一起。在這種情況下,不管村裡出點兒什麼熱鬧事,他們都會不失時機,跑出來湊一湊。他們名義上湊的是别人的熱鬧,實際上是暗度陳倉,奔的是兩個人的“熱鬧”。織女一走一走就走到房守現身邊去了,她說:現在的賊可真厲害,嗖一下來了,嗖一下又走了,比過去的飛毛腿還厲害。

房守現問她:你見過飛毛腿?

織女承認沒見過,隻聽說書的人說過,飛毛腿能夠蹿房越脊,登高走獸,還會蠍子倒爬牆。

房守現說,他見過飛毛腿。

織女有些驚奇:真的,你在哪兒見過?

房守現笑了一下,說這會兒不能告訴你。

房守現一笑,眼睛彎彎的,眯成了兩條縫。織女最能領會房守現的笑,他一笑,就是在發騷,想使壞。人說馬浪尿,女浪笑,看來男浪也是笑。織女回應了一個笑,低頭把腳下的地踩了一下。太陽曬了一下午,地本來快要幹了。太陽一落下去,地上又有些返潮。

房守現又不笑了,對織女說:你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有個重要的事跟你說。

這重要,那重要,還不是那一條子事最重要。織女說:明天逢集,路上也沒泥巴了,咱去趕集吧。

每次和織女一塊兒去趕集,織女都讓房守現帶她去吃燒餅,喝羊肉湯,還要給她買别的東西。房守現說,他心情不好,明天不想趕集。

織女兩眼關切地看着房守現,意思像是在問:怎麼了,心情怎麼不好?這會兒要是不在人跟前,她會馬上撲在房守現懷裡,給房守現摸摸這兒,揉揉那兒,讓房守現的心情好起來。她瞥見不少人正朝他倆這邊看,任何動作都不宜出台,隻好收斂着,小聲問房守現:有什麼重要的事現在不能說嗎?

房守現也小聲說:吃過晚飯吧,老地方見。

高子明在房戶營村也有相好。他的相好不像織女,織女是有丈夫的人,織女的丈夫身體不好,成天在家裡守着。房守現一般不到織女家裡去,要和織女相聚,隻能把織女約出來。高子明的相好是一個寡婦,外号黑酥瓜。高子明跟黑酥瓜見面比較方便,黑酥瓜家的大門始終對高子明敞開着,他什麼時候去都可以,都可以把“瓜”吃一吃。然而,高子明是個謹慎的人,把事情做得很機密。他從來不帶黑酥瓜外出看電影,不跟黑酥瓜一塊兒趕集,白天走碰面也不說話,像陌路人一樣。但高子明和黑酥瓜的相好關系房守現是知道的。房守現是個喜歡夜間出來活動的人,從小又養成了溜牆根聽房的習慣,村裡誰跟誰相好,都瞞不過他的眼睛。他不僅知道高子明和黑酥瓜相好,村裡的幾對相好他都了如指掌。因為自己和織女相好,他對别人相好也一律持理解态度。一個男人,來到世上一輩子,哪能隻跟一個女人睡呢,睡睡别的女人屬于正常。他注意到了,村裡凡是有相好的男人,都是透氣的人,都是心眼兒夠使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兒本事,對女人有一定的吸引力。他甚至得出了一個判斷,看一個男人是聰明人還是傻蛋,隻需一個标準,看看他有沒有相好就行了。有相好的,無疑是聰明人。一輩子連個相好的都沒有呢,基本上跟一個傻瓜蛋子差不多。

黑酥瓜也過來了,她沒到人堆裡去,沒參與對高子明老婆的詢問,隻在一個牆角遠遠地站着。她看見高子明了,高子明也看見她了,兩個人隻用眼神兒交流一下就完了。高子明的小賣店被飛賊盜搶,要說全村連一個同情高子明的也沒有,恐怕不對,至少黑酥瓜對高子明是同情的。高子明開小賣店掙了錢,有時會掏出一點給她花。也就是說,高子明掙的錢有她一份;高子明損失的錢呢,同樣有她一份。哪一天見着高子明,她要安慰高子明一下,說破财免災,說錢是王八蛋,丢了咱再賺。

也許因為看見了相好,高子明不想讓老婆再繼續接受“記者”采訪,他對老婆說:話都重複了一百遍了,你煩不煩哪!一個大活人,要手有手,要腿有腿,眼睜睜看着人家把錢搶走,是什麼光榮的事嗎!我看強盜沒把你搶走就算不錯了。

人群中起了一層笑聲。

高子明的老婆說:我都老成老白菜幫子了,他搶我幹什麼!把我搶走,給他當奶奶還差不多。

人群中又起了一層笑聲,這一層笑聲比上一層高。

高子明說:好了,沒事了,天快黑了,大家回家做飯去吧。他聽出來了,大家是來看笑話的,看得時間越長,笑話就越多。

這時,房戶營村的新掌門,也是房戶營村的最高首長,房光民騎着自行車從外面回來了。他一見高子明的小賣店門前聚集了這麼多人,就捏閘從自行車上下來,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

沒人回答。天色正漸漸地黑下去。一隻斑鸠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叫了一聲。

房光民說:剛才我到鄉裡去了,跟鄉裡的楊書記商量點兒事。楊書記很關心我們村裡的事兒,希望我們村能建成鄉裡的模範村。房光民點了高子明的名,說:子明哥,這裡到底出了什麼事,圍了這麼多人,跟開群衆大會一樣。

高子明也不想回答房光民的問話,但房光民點到他了,他不回答恐怕說不過去。他的回答顯得很不情願,有些輕描淡寫。他說沒什麼,屬于正常現象。一個騎摩托車的人,買了煙不給錢,搶了一把錢跑了。

房光民一聽,就把這件事上升到案件的高度,說這個案件很嚴重,直接關系到社會是否穩定。他問當時都有誰在場,誰是目擊證人,能不能把詳細情況說一說。

當時在場的隻有高子明的老婆,她說:當時隻有我一個人在這裡。之前一個嬸子坐在門口跟我說了一會兒話,後來那個嬸子也走了。

又要講詳細情況,高子明不想讓他老婆講了。他相信,房光民跟大多數人一樣,也是在看笑話。隻不過,房光民看笑話的方式與别人不同些,因為他當着村裡的支書,有權力把笑話看得全面些,也更冠冕堂皇一些。你有權力看笑話,我也有權力不讓你看笑話,你奈我何!他對老婆說:閉上你的嘴,不要再說了,回家做飯去!

高子明的老婆不敢再說,從小賣店裡出來,回家去了。她的嘴閉得不是很嚴,嘟嘟囔囔,不知說些什麼。

房光民問高子明:這個案件你向公安機關報案沒有?

沒有。

你應該向鄉裡派出所報案,讓他們立案偵查。目前咱們這裡騎摩托車的還不多,都是哪些人有摩托車,派出所肯定有所掌握。

高子明不再說話。他心裡說的是:我才不報案呢,報了案麻煩事更多,來看笑話的人也更多。

有一個叫房守彬的人替高子明說話:報案有什麼用,報案沒用,報上去也破不了。

黑影兒裡有人附和:沒用,報也是瞎報。

房光民說:話恐怕不能這樣說吧。

房守彬說:怎麼不能這樣說,我說的是實話,實話不好聽。他舉了本村被人挖洞偷羊的例子,還舉了外村殺人燒屍的例子,說這樣的案子難道鄉裡派出所不知道!知道了又怎麼樣,案發時是葫蘆,現在還是葫蘆,沒見哪一個把葫蘆破成瓢。

黑影兒裡附和房守彬說話的人更多,人堆裡一片嗡嗡聲。有人對房守彬的話還有所引申:葫蘆都放幹了,也不知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房守彬聽見他的話有人響應,情緒又提高了幾分,幹脆又多說了幾句:我認為現在的社會治安狀況很不好,還不如毛主席領導的時候好。那時候雖說生活不太好,但夜裡睡覺不用關門,小學生撿到一分錢都要交給老師。現在關上兩道門都沒用,小偷兒不從門裡進了,從屋子後面挖牆洞子。現在的小學生别說撿到一分錢,撿到一塊錢都不會上交。

房光民意識到自己的領導地位受到了挑戰。可能因為他年輕,又是剛上任,一些叔叔輩的人就不願意聽他的話。要是他父親還在任上,父親不用多說,一跺腳,房戶營村的地面就亂顫顫,像房守彬這樣的人是不敢多嘴多舌的。不行,他要敲打房守彬幾下,把自己的面子挽回來。他說:守彬叔,我嚴肅地提醒你,你說話要注意了。你剛才說的話,在政治上是有問題的。社會在發展,時代在進步,你拿過去否定現在是不對的,是跟上面的精神背道而馳的。一個人牙老掉了沒關系,最好再把牙鑲上,給嘴把好門。不然的話,滿嘴跑風就不好了。他把話轉到高子明的小賣店被盜搶的案子上,說這個案子不管别人報不報案,作為房戶營村的負責人,他是有責任報案的。他回家就給派出所的牛所長打電話,讓牛所長關注這個案子。他不再給房守彬說話的機會,宣布散了吧,大家都散了吧。說罷,推上自行車就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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