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
時間：2024-11-07 08:46:19
三哥，四十四歲，1971年出生，屬豬。何豔新老人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兒子。r小學畢業，家裡窮，連吃都成問題，讀書就成為不可能的奢望，三哥隻能退學回家，幫大人出工，幹各種體力活，掙工分養家糊口。r三哥話不多，頭稍微有點秃，有股子倔強勁暗暗地藏在身體裡。他有泥瓦工手藝，給别人建房子，皮膚常年被曬成健康的金黃色。r幾姊妹中，就三哥一直沒結婚，老人擔心啊。單身，沒成家，就跟何豔新老人住在一起。r三哥在廣州打了很多年的工，搞建築，做泥水匠，賺了些錢，喜歡打牌，輸了點，等于白忙活幾年。r生活本來可以更好的，落在自己的結果裡。三哥心有不甘，有自己的追求，但行動上的自控力難以平衡。r2013年，何豔新老人摔傷，三哥幹脆回老家，正好照顧老人。r有手藝不怕賺不到錢。附近鄉裡鄉親的有人建房，說好價格，承包下來，三哥做包工頭。三哥本身是個不錯的泥水匠，認識各種人，自然形成一個自由松散的建築施工小團隊，需要時，吆喝一聲，大家盡可能地放下手中的活，湊到一起。r鄉裡沒有房子建，沒有臨時的好的事情做，三哥就倒騰自家的魚塘，給這裡填些土，加高加固池塘，給那裡填出條路來，把一個大池塘，弄成三個池塘，這樣好養魚。r三哥一直在外面打工，沒自己單獨的房子。魚塘，承包了十幾年，相應地有了周邊的地，三哥就想着自己弄棟房子，想法有了，一點點來實現，在池塘邊，面對村子的小溪旁，背對池塘和山，是塊好地方。r三哥錢不多，基建活自己都會幹。幹脆，三哥一個人挖地、平地，場地稍微有點窄，也擔心溪流邊的土堤不堅實，就從下面砌了一堵石頭加紅磚的牆，從地基開始，隻要有閑，三哥就在池塘邊一個人修建自己的房子。r像孩子慢慢地長大，每天變化雖不明顯，建了兩個年頭，還沒完工，但終究在一點點成形。始終，他堅持一個人砌，不請人。大姐和其他兄弟姊妹們有空肯定來幫忙，讀初中的侄子，暑假在家，也經常來幫忙推土、提砌漿。自家人，工錢當然是不需要的。r一層建好了，花了兩年的時間。二樓等有時間再接着建，房子是按照兩層的順序來建的，樓梯都發到了樓上，遠看，樓梯好像是一架搭在房子外面的梯子，二樓現在還是一個平頂。r新房子裡，什麼也沒有，隻有裸露的紅磚牆，水泥地，木門沒有上漆，原木，自己做的門，倒有些個性。r房子四周，堆滿了建築材料，沙子、紅磚、木材。抽水的水管，從一堆沙子上，爬進池塘裡。r屋後就是三哥承包的池塘，大片水域，古樹，長在山腳、池塘邊，分外醒目，遠遠就可見這兩簇綠蔭。樹枝高高大大地撐起一團樹葉，混迹于樹林。一棵樹似乎讓整座山綠了起來。遠看，隻有一根樹枝露出它那蒼勁的、灰色的枝幹，其他樹枝被枝葉遮擋。r獨立的一個小山包，山中多岩洞，洞口就在古樹後面，每次漲大水，裡面傳來陣陣轟鳴，如雷滾過天空，在岩洞裡低吼、咆哮，又如虎，嘯聲之後，大量的魚，翻滾着從洞口跳出來，村裡人說，那是從龍口裡逃出來的魚。同樣，下大雨，漲大水，池塘裡的魚也會跑到岩洞裡去。r三哥屋前，有小溪，再之前，就是田地。r嶺在遠處，村裡的大片房子也在田對過。r三哥像位隐者一樣地居住于此。r自從三哥承包了這個池塘，老人每天都到新房子裡來轉轉，水塘邊走走，水漲了，她擔心會漫過新築起來的塘堰，池塘裡的魚，會跑沒的！水太淺了，露出池塘中間的幾塊小礁石，她擔心魚會幹死！r“沒人照顧他的生活，一個人，沒有老婆。”r一個大池塘，經過挖掘和修整，成了三個池塘。三哥一個，山楓一個，大姐一個。大姐每周從道縣來河淵兩三次，她在池塘邊種上果樹，種了喂魚的草。r蓮梅隻要在家，就會陪老人一起出來，順便折點小竹筍什麼的。老人走路，比她還快。r老人、大姐、蓮梅，三個人是這裡的常客，幫三哥做點事情，偶爾繞着池塘走走，談些魚苗的價格，說該給池塘邊種的小果苗澆水了。r蓮梅和老人在三哥家門裡門外地站了會兒，老人站在屋子中間，看了看四周赤裸的紅磚，蓮梅靠着門。陽光已經移開，快下山了，微光從屋子裡漸漸退去，淡淡地，讓夜晚的點點淡墨，暈染成暗色。r走出來，站在屋外。四周，幾十年了，除了池塘，好像沒有變化。r最近，老人與蓮梅每天都在寫女書字，唱唱女書歌，隻要接觸與女書相關的事情，她總會隐約地聽見外婆的聲音，淡淡地，廣袤的群山，濃密的植物，稀釋着老人沉厚的記憶。r農田裡種的煙葉，風把葉子翻過來，老人，望着兒女們的池塘，水面的陽光，柔和地沉進水底。向晚，老人的白發，更白了，淩亂地飄起來。身邊有三隻村裡的狗，跟着老人，随老人走出村子，在靠近水的池塘裡，在田地裡撒野，到水邊聞聞魚的腥味，又跑到老人的腳邊，嗅嗅，身體在老人腿上擦擦，又跑開了。r老人有時候，很想知道外婆現在在幹什麼。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