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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時代,不需要你記住一切

時間:2024-11-07 12:33:37

摘自《看天下》

宋朝有位學者叫洪邁,入翰林院寫诏書。散步時,見花陰中一個老人,八十來歲,一直在翰林院當值,跟過往的天才們談笑風生,哪個學者也沒見過。洪邁吹噓:“今天寫了二十來封诏書,都弄完啦!”老人誇了句:“學士才思敏捷真不多見!”洪邁于是矜持了,問:“蘇學士大概也不過這麼快吧?”

蘇學士者,蘇東坡也。老人點點頭說:“蘇學士也就是這麼快了——不過他從來不用查書。”

洪邁後來跟人說此事,說他當時,真羞得恨不能鑽地縫去了!

然而蘇轼的快并不靠過目不忘。朱載上在黃州見蘇轼時,蘇轼自稱已抄過三遍《漢書》了——世上最可怕的,莫過于有人比你聰穎,又比你勤奮。

關于記憶力的神話,古已有之。所謂王粲走馬觀碑、王安石過目不忘之類傳奇不少。像黃蓉她娘看個兩遍,強背《九陰真經》,也實在了不起,堪稱照片記憶掃描儀。莫紮特那種音準天才,據說是聽過一首曲子,回去就能彈出來。

一念及此,多少讓人心灰意冷,覺得世界真不公平。

但其實,也是公平的。

胡适先生是唐德剛先生的師父。胡适晚年寫《柳如是傳》,唐德剛幫襯着。到了1990年代,唐德剛喟然感歎:有數據庫了,有互聯網了。師父二十年的功夫,如今一個下午就做完了。

胡适先生、錢鐘書先生、王國維先生那代國學大師,固然個個過目不忘、胸中包羅萬象,但他們沒趕上互聯網時代啊。

哪位說了:若他們趕上了呢?

嗯,恐怕他們也樂意用互聯網的。因為,古書與現代信息,實在不是一個體量。

在古代,書确實少。孔子讀書都要韋編三絕。蔡文姬的爸爸蔡邕為當時大文士,家裡藏書不過八百。蔡文姬說她能背出家中遺失的藏書四百篇,曹操大喜過望,派人跟着抄。

舉個形象點的數字吧:《史記》130卷,52萬字;《資治通鑒》294卷,300萬字。而金庸全集将近900萬字。

所以,設若錢鐘書先生與胡适先生生于今世,就算他們過目不忘,也沒法跟現代文明較勁。

奎恩認為:知識是存在專業人員身上的技能财産,可分為:實證知識、高級技能、系統認知、自我激勵創造力等。哈裡斯認為:知識是資訊、文化脈絡及經驗的組合。

當然也有種說法:當訊息(message)被賦予意義後,就成為資訊(information),而資訊再經過整理後,才轉化為知識(kenwledge)。

古代人依靠語言、文字與圖像,在岩洞裡、圖畫上、書卷或口頭傳頌之中,記錄訊息,稱其為資訊,然後成為知識。為保持知識的準确性,傳統藝人會連打帶罵,逼徒弟記住;而在現代,單純記住已經沒什麼意義了。從事過搜索的都知道,重要的是索引,然後善用搜索引擎:你自然能知道一切的事。

這是本時代最适合的方式:觀其大略,建立知識結構,記住關鍵詞并做搜索索引,然後整理搜索所得的信息促成知識。這就夠了。

博爾赫斯描寫過一位學者。他坐擁一個圖書館,所以并不樂意去記住哪個知識,“我隻要記住那件事在哪個書架的大概哪個位置,就可以了。”對我們而言,記住更多的索引,搭建起知識的框架,知道哪塊木頭大概在樓閣的哪裡就好了——至于木頭具體的花紋,有搜索引擎在呢。

别試圖記住一切,實際上,記住一切的方式早已過時——胡适先生天縱奇才,二十年功夫,都不及互聯網一個下午。何況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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