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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泰坦尼克”号的興趣,有一個直接的原因——其中的乘客之一,是哈佛最重要的校友。
他叫哈利·埃爾金斯·懷德納。他的畫像挂在我們圖書館的大廳中,每次去借書和還書,都會看到。二十幾歲時,他便在“泰坦尼克”号上喪生。他母親為了紀念他,捐了一大筆家産給哈佛,在校園中間建立了一座龐大的圖書館。如今這圖書館就叫懷德納圖書館。它是哈佛最重要的一部分。
就圖書館而言,這棟建築有如“泰坦尼克”号一樣氣派。大廳内有45英尺(約14米)高的拱形屋頂,玄關裡有水晶吊燈和銅飾扶手,連廁所的地闆和隔間用的都是大理石。
藏書量同樣驚人。400多萬本,陳列在一條條鐵書架上,成為一個往上下各伸展五層樓的迷宮。有時候隻有跟着地闆上不同顔色的記号,才能找到正确的區域。不小心的人隻要從架子上随便抽下一本書,放在别的架子上,那本書就很可能再也找不到了,可見這裡的藏書布局有多麼複雜。
圖書館最神秘的一點,是從大門進來,走上一段白色大理石的台階,在一扇厚重的鐵門後面,是懷德納的紀念書房。據說這房間完全仿照他的私人書房而建。走進這燭光暗淡的屋子,常可以看到一些稀有古書,陳列在裝有警鈴的玻璃箱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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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當年懷德納夫人在捐這座圖書館的時候,向哈佛提出了三個要求:
一、這座圖書館的外形,不得改動一塊磚頭。這點哈佛勉強辦到了。當圖書館後來不得不擴充的時候,為了不動“磚頭”,校方特别從二樓窗戶打了一條天橋出去,連接到别的圖書館。
二、她兒子的書房内,必須有鮮花。這點哈佛也辦到了。如今每個禮拜都有一把鮮花插在懷德納書桌上的陶瓷花瓶裡。
三、這一點就有争議了。有人傳說懷德納夫人曾要求每個哈佛新生必須學會遊泳,但後來學校為殘障學生着想而廢除了這個條例。也曾聽人說,懷德納夫人堅持要每個學生天天能吃到冰激淩。不知這是真是假,但我上哈佛的幾年裡,的确發現每餐都有冰激淩,而且通常不止一種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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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知道懷德納的故事,我在看《泰坦尼克号》的時候,特别能感受到曆史、現實和戲劇的交叉。當電影裡描述船上頭等艙的豪華宴會,看着那些身着燕尾服的貴胄走來走去,我不禁心想:年輕的懷德納是否就在其中?
“泰坦尼克”号撞到冰山之後,過了兩個多小時才下沉。之所以有那麼多人喪命,是因為船長認為船足夠安全,因而沒有準備足夠的救生艇。到最後,船員為了讓頭等艙的乘客能上救生艇,把下等艙的乘客鎖在船内。根據導演詹姆斯·卡梅隆的查考,當時在頭等艙的女士幾乎全部被救,但在下等艙的乘客卻隻有八分之一的生存機會。
根據他家族的地位,想必年輕的懷德納是頭等艙的乘客。那他又為什麼沒坐上救生艇呢?這個謎隻能随着他和“泰坦尼克”号,沉到3000多米深的海底了。
最近我發現懷德納圖書館外面打起了藍色的燈光。在雨漾漾的夜晚,看起來有點像水底的城堡。大學四年去這圖書館那麼多次,我突然發覺從來沒見過懷德納女士的畫像。她好像刻意隻要人們記住她的兒子——一位年輕的紳士,那麼早離開世界。
在1912年的那個晴朗的夜晚,有1500多人喪生在冰冷的海水裡。1500多個我們不知道的故事,除了追悼他們的人所留下來的紀念。
懷德納的母親真是偉大。當别人立墓碑時,她建了圖書館;當别人哀悼自己的傷痛時,她造福了成千上萬的人。因為懷德納夫人的心意,年輕的懷德納不但沒有被遺忘在深海裡,而且成了哈佛最重要的校友。
(林冬冬摘自大衆文藝出版社《做書蟲也做玩家》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