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土地一起分到各戶的,還有倉庫裡的那些糧食種子,也按人頭分了。最後,所有的種子都分得差不多了,還多出一袋20斤重的谷種子。有人說繼續分了它,可是20斤太少了,按人頭根本分不到多少。這20斤谷種子就這樣放在倉庫裡,成了全村人的一塊心病。
這天,周世貴抽着旱煙瞅着那袋谷種子,想想馬上要離開守了一輩子的倉庫,心裡久久不能平靜。
就在這節骨眼上,村大隊長的小舅子馬虎眼來了。這馬虎眼仗着姐夫撐腰,平時說話都比别人硬氣三分。這一回,馬虎眼一見周世貴,卻滿臉堆笑,一副讨好的嘴臉,說:“世貴,正好現在這會兒沒人,那一袋20斤的谷種子,咱倆一人一半,分了吧。有人問起,你就說晚上讓人偷了。咋樣?”
周世貴聽了,脖子一擰,說:“這可不行。我周世貴做了一輩子清白人,這種事做不來的。再說這是村裡的東西,大隊長不發話,誰也不能動。”馬虎眼瞅了周世貴一眼,說:“别這麼正經好不好?要不,你六我四,總行了吧?”
周世貴“哼”了一聲,把頭扭到一邊,任馬虎眼把嘴皮子說破,也不再搭理他。
馬虎眼讨了個沒趣,最後氣哼哼地對周世貴說:“别傻了,今天這谷種子你不往外拿,有你後悔的那一天,走着瞧吧。”說完,他倒背着雙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馬虎眼前腳剛走,村大隊長後腳就來了,他讓周世貴把倉庫裡的東西收拾下,明天他去鄉裡開會,待他回來後就交接工作,往後倉庫就不用管理員了。大隊長特别交代,那一袋20斤的谷種子,要分給村裡5戶80歲以上的老人,其他人就别想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世貴就一個人去了倉庫,開始收拾東西。當他收拾到那一袋谷種子時,心裡“咯噔”了一下:原來袋子是滿滿的,可現在隻剩小半袋了。周世貴稱了一下那袋谷種子,20斤變成5斤了。看來昨晚有人進了倉庫,把谷種子偷走了15斤。
那個年代,物資十分匮乏,吃飽肚子都成問題,15斤谷種子,對周世貴來說不是個小數目。偷谷種子的人沒把整袋谷種子拿走,看來是成心給周世貴難看。周世貴一下子想到了馬虎眼,看來這小子脫不了幹系。
周世貴正想着,馬虎眼就上門了。馬虎眼看了一眼那小半袋谷種子,幸災樂禍地對周世貴說:“看吧,我說咱倆分了它,你不聽,現在丢了不少吧?如果不是被偷了,就是你監守自盜,自己拿回家了。嘿嘿,明天就要給老人們分谷種子了,看你拿什麼分?”馬虎眼說完,又瞅了周世貴幾眼,就得意揚揚地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倉庫大門還沒打開,門口就聚集了很多得到消息的人。馬虎眼夾在人群裡,看周世貴的眼神一如昨天般幸災樂禍。周世貴低着頭,蹲在門口抽旱煙,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不一會兒,該來的人都到齊了,大隊長讓周世貴打開倉庫門分谷種子。
周世貴磨磨蹭蹭地站起來,猛抽了一口旱煙,然後在鞋底磕了磕煙灰,就順手把煙袋别在了腰裡,之後又緊了緊腰帶,這才慢騰騰地掏出了倉庫鑰匙。
這時,倉庫裡擺放着一袋谷種子,不多不少正好20斤。不知什麼時候,那袋谷種子又被裝滿袋了。
原來前一晚,周世貴連夜敲響了村裡幾戶人家的大門。他挨家挨戶借谷種子,走了十幾家才湊足了15斤谷種子。看着那袋谷種子,馬虎眼一臉震驚,這會兒輪到他說不出話來了。
這時,大隊長笑呵呵地走進倉庫,拎起那袋20斤的谷種子,又回到倉庫門口,對大家說:“大家可能不知道,前天晚上,我安排人取走了15斤谷種子,按我們事先定好的,5戶80歲以上的老人,每戶3斤,都分好了,放在我家呢,過會兒就挨家挨戶給老人們送到家裡去。剩下的5斤谷種子,我是想獎勵一下老周的,他這麼多年一直本本分分地看守着倉庫。可是有人不同意,認為他看了一輩子倉庫,手腳肯定不幹淨。他們的想法是‘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因此,為了看看我們老周這‘鞋’到底濕了沒有,我們才在不事先告訴他的情況下,跟他開了這個玩笑。現在大家看到了吧,老周把‘丢失’的15斤谷種子,一粒不少地補齊了。這樣的人,不應該獎勵嗎?”
大隊長話音剛落,人群裡就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再看周世貴,他蹲在地上,抽了一口旱煙,眼角分明挂着白花花晃人眼的東西,他伸手抹了一把,一轉頭,臉上很快堆滿了憨厚的笑。
周世貴家裡有個娘,79歲,偏癱卧床快10年了,一直都是周世貴照顧着。因為不滿80歲,這次家裡分不到谷種子,為此,許多人包括村大隊長都替周世貴感到遺憾。
前幾天,娘還對周世貴說想吃一口小米粥,現在好了,周世貴再也不用為娘吃不上小米粥鬧心了。
(發稿編輯:劉雁君)
(題圖、插圖:張恩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