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歡壽嶽章子的京都,這個京都生京都長的女人,54年來一直住在父母的老房子裡,從小女孩長成大學教授,不離這座古城,永遠隻書寫這個小天地的風土人情。深深的熱愛,飽滿的情緒。因置身其中,實實在在是在生活,而不浮光掠影。外面的世界很大,但屬于個人的空間其實很有限,有些人漂泊一生,都感覺無着無落,内心虛空,沒有一個承載物。她寫到一些關于他們家兩代人與一些百年老店的交往,特别有意思:“父親和母親從上一代老闆還很年輕時就開始光顧一家料理店‘松旨’,老闆看着我長大,無論點什麼,他一律沉靜地将料理端到我面前:來了,這是小姐的。而且分量比父母親的還要多。那位老闆已不在了。這家店傳到第二代,我仍常常光顧。”長久生活在這樣的氛圍中,家族與家族間保持着特殊的情誼。
那個有名的波特小姐,知道她,不是因為她的畫,隻是因為電影《波特小姐》。英國湖區的村落,她生于茲長于茲,在美麗的鄉野中,盡情做着她的彼得兔的夢,直到老去。畫裡還有難得一見的靈動和童趣,彼得兔是她畫裡永遠的主人翁,那是沒被污染的内心世界,純淨清澈。她終身未嫁,終身未離開湖區。
有時,我是對泛泛地看世界持懷疑态度的,世界當然是可以看,但是你帶着哪種眼光去看,削弱地域性是不對的,人和物都是因特色而生,而不是千人一面。人更應該發現自己的好。
那個以《傲慢與偏見》《理智與情感》成名的奧斯汀,終身未離開她的小鎮,有限的世界,卻廣闊無垠,她的思想沒有受到任何禁锢,跟她去哪裡沒有任何關系,她隻書寫自己熟悉的世界,一個女人有限的世界,頭頂上一片天空,她是最會寫家常的人。她的人生别人不可能複制,她是唯一。
可見一個人的格局跟她去到哪裡沒有直接的關系。
有人提起過一位密西西比州某小鎮的有名女作家,除了早年外出求學,畢業後即返回家鄉,身邊都是終身的朋友和熟人,一輩子生活在小城,過得相當純樸和惬意。她這樣描述,狹窄固定的生活環境也在一定程度上護佑了她,她是所在地點和所在時段的孩子,無須離家過混亂流離的生活,人生曠味于平靜安逸裡滋養出來。這是個活得通順的女人,無論在哪一種環境,相宜就是合适。
莫名地想起一件事,很久以前,一個朋友曾跟我提起她的婆婆,遠在他鄉,不願到大都市來,她熱愛自己的家、自己的廚房,連廚房都裝着漂亮的白色紗簾,微風吹過,陽光透進來,曼妙極了……這句話我一直記得。這個熱愛廚房的女人,把自己的小空間弄得舒舒服服,連廚房也是要起舞的。
有些人的空間有限,但格局很大。一如莫蘭迪的靜物畫,這個意大利畫家一生隻離開一次故鄉,永遠隻畫自己家裡瓶瓶罐罐和身邊的風景,“安于有限”。單調卻沉澱,以微小見偉大。細節處,連不懂畫的人都會怦然心動……
(張秋偉摘自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