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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跳過芭蕾的女攝影家怎樣拍照?

時間:2024-10-31 07:23:34

它把住些把不住的事體,讓遠方的光、遠方的黑夜和些遠方的草木的榮謝,還有個奔向無窮的心意,都保留一些在這面旗上。

照片:伊娃·魯賓斯坦攝影作品

著者:[美]伊娃·魯賓斯坦

出版社:浙江攝影出版社

馮至的十四行詩裡我最喜歡的一首如是說。這面迎風的旗,可以是詩也可以是其他藝術,比如說攝影。

作為音樂家魯賓斯坦的女兒,從事攝影藝術之前又是芭蕾舞蹈家,這兩重背景使得伊娃·魯賓斯坦(EvaRubinstein)的攝影具有非常微妙的空靈之美,因為鋼琴曲和芭蕾,都是稍縱即逝的空氣中的幻影,嘗試捕捉它們的努力如捕風,還不如放縱它們。她懂得東方的欲擒故縱,所以她的攝影能夠“把住些把不住的事體”。它們非常靜谧,讓人想起塔可夫斯基的電影《鏡子》裡那些充滿回憶的劇照,或者是貝拉·塔爾的黑白電影裡被遺忘的世界。

1979年,她在意大利的安科納和美國的緬因州都拍攝了一塊被吹起的窗簾,如有靈風滿旗,幽靈坦然造訪的時刻。波蘭藝術家波格丹·空諾帕卡也很喜歡這張安科納的照片,她的感受和我相像:“像明亮、溫和的幽靈徘徊在空無一人的扶手椅邊上。我有這樣的感覺:有什麼東西滲透到了這個空間裡,并通過這張照片,甚至來到了我這裡——另一個時代,另一個不同而遙遠的現實裡。”

攝影串聯起不同空間,也串聯不同時間。我喜歡伊娃·魯賓斯坦拍攝的那些時間的痕迹——有家庭的痕迹:過去的,化作牆上的紀念照;未來的,是一對對新人的平凡生活。有宗教的痕迹,教堂裡拆卸了畫像的牆,如基督的裹屍布一樣講述無盡的故事——與之呼應的是一對挂簾上已經漸漸淡去的白衣天使。這些讓我想起去年我翻譯的一本漫畫《這裡》,無形之力與我們的變遷共舞。

伊娃·魯賓斯坦說過:“我們都着迷于人們在所處的環境和擁有的物件中留下的痕迹,即使在無人的空間裡依然散發着屬于它的主人的核心氣息和溫度……”痕迹與影子,是遊走在她的攝影上的虛,因為虛而可以涵。至于她照片上的實,卻似乎都向往着成為别處的它者。伊娃·魯賓斯坦喜歡拍攝情侶、裸體和床,但都超乎尋常的純潔:床有承歡的榻,凝固如大理石像的碑座,也凝固了上面情欲的流動;有将要離去的酒店之床,過處便有情,淩亂如大海的潮漲潮退;也有醫院的、養老院的簡陋之床,送人最後一程,每一個皺褶都是留戀不舍的眼神。她總是傾注情意在這些寂寞的人生,墓地、修道院、東歐與愛爾蘭,還有無數的老女人,她們的白發、正在枯萎的乳房、倔強。孤兒院裡一個給洋娃娃試穿針織毛衣的老修女最為動人——人間的眷念如此懇懇,雖然畫面右側的鞋子擺成了一個十字架,也不是無情地提醒虛無的存在,而是鼓勵每一下與虛無對抗的微力——即便是縫一針的力。

最終伊娃·魯賓斯坦一如許多偉大的攝影師,她的目光回到自身,羅德島的一張自拍像中,她隐沒在牆角與靠背椅構成的黑暗中,她的目光堅定,影子中的手卻像離開了本體的動作,從陰影中伸出去夠某隻不存在的手。旁邊那幅《鏡中的諾兒》,我更願意想象是她的情人,消逝于攝影慢速快門的無可奈何之間,虛實不辨,并不強留。

我似乎看進去了一個女人的生死愛欲、似水流年中。怦然心動,卻又不知所終。這種耿耿于懷,像極了莫迪亞諾等新寓言派小說——“他們拼命回憶着,直至回憶根本不可靠、混同于虛構之中……二戰後精神虛無的世界中,回憶因為難以直面的殘酷而隻能接受虛構,就像一代孤兒不得不以幽靈為父,所有對時光的偵破注定沒有破案結果。”

因此美學上伊娃·魯賓斯坦隻服膺于極簡主義、結構主義的某種逃逸狀态——作者放棄控制場面,似乎随時要逃離照相機。米歇爾·圖尼埃爾(另一個法國新寓言派小說大師)的花園,就是這樣一幅作品,所謂新寓言派的寓言意在言外,木梯提供出路,但又平面如牆上簡單的塗鴉,最終無處可去,亦不求去,這才是最高級的逸。

這是一本純粹的、詩意的攝影集,即使愛爾蘭的街頭抗争也如此。她如此單純地觸動我,因為她代表着我可望不可即的超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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