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兩年來,在巨大的商業利益促動下,中外合拍合作向着更廣泛而深入的領域發展。除了“國家隊”,民營電影公司也加速與好萊塢聯姻的步伐:萬達收購傳奇并與索尼達成戰略合作;華誼兄弟與羅素兄弟成立合資公司;博納影業與好萊塢TSG公司合作開發電影項目;阿裡收購AmblinPartners部分股份;騰訊影業計劃截至2017年向中國和好萊塢電影至少投資人民币20億元;完美與環球達成未來5年參與幾乎所有電影項目、數量不少于50部、投資比例25%、全球永久性收益、同股同權的協議……
然而“投錢便能躺赢”式的盈利并不是中國電影人的最終目的,隻有在聯合制作的基礎上,學習和汲取好萊塢的先進技術與經驗,不斷強大自身,才能掌握主動權,向全世界輸出和滲透中國文化,實現更長遠的商業價值。
整體提升制片人專業素養中視遠達國際文化交流中心正在與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獎(奧斯卡金像獎),以及美國制片人協會、導演協會、編劇協會和南加大電影學院一起,籌備中美制片人峰會,該交流中心負責人王姝在談到中美合拍片時,一針見血指出,“我們最缺少的其實是專業制片人。”
作為國際艾美獎會員和電視制片人協會會員,王姝此前一直緻力于中美文化交流工作,她曾多次組織中國内地廣電系統赴美國、中國香港、中國台灣等地交流、考察和培訓,包括參加國際艾美獎頒獎活動、全美最大的NAB設備展等。也是在這個過程中,她發現中國影視幕後人才專業素質與好萊塢的差距正在縮小。
“随着這些年電影産業快速發展,中國在技術方面有很大進步,比如做《熊出沒》的華強數字動漫,就給國外很多大片做過後期,隻是沒有挂名。其他專業領域,比如導攝錄美服化道,雖然和好萊塢仍有所差距,但業内人士學習和深造的渠道在增多,跟國外團隊合作的機會也不少,在這個過程中,專業水平都能得到鍛煉和提高。唯獨制片人領域,仍與好萊塢有不小差距,也較缺少交流和學習的渠道。”
王姝認為,商業電影是由藝術與市場結合緊密的龐大系統工程,對電影項目掌控者的要求非常高,制片人的專業度将直接決定電影的成敗。“好萊塢合格的制片人大都深度參與電影創作。從整個項目前期的策劃劇本、找資源、組團隊、選演員、排時間表,到制作過程中監督每一個鏡頭的拍攝,再到後期的剪輯、音樂、報審,以及發行、推廣、營銷,甚至報獎等各方面,都由他全盤掌控。目前在國内,有的制片人隻是起到制片主任的作用。”王姝表示,這種現狀與中國長年來的導演中心制有關。“這幾年,我們才剛剛開始向制片人制轉向。專業知識的不足導緻我們的制片人在聯合制作環節上比較被動,不能完全參與到創作的核心部分,這也是有的合拍片為什麼在過程中失控的原因之一。中國影視業想要真正做到跟國際接軌,制片人行業整體素質的提升是關鍵。”
建立有效溝通的制作體系
就目前中外合拍合作現狀來看,雖然中國擁有資本優勢,但在聯合制作中真正掌握主控權的個案仍不多見。因為既然選擇跟好萊塢合作,看中的便是其講故事的能力和技術手段,也自然願意遵守好萊塢的遊戲規則。
當然也有主導意願強烈的中國投資方,會在項目中加入一些中國元素,比如用中國演員演一些重要配角、在中國選址,甚至制作中國特供版等。例如《變型金剛4》中出現的李冰冰、韓庚、呂良偉、巫剛、鄒市明等明星;汽車人一路從長城、鳥巢、盤古大觀,打到重慶、武隆天坑,再打到香港鬧市;植入的中國品牌從牛奶、小食、白酒,到門戶網站、銀行……但卻一定程度帶來劇情和體驗的破碎感,影響到觀衆的觀影樂趣。
截至目前,中美合拍片的最高配置當屬《長城》,這部由好萊塢主導,中國導演和演員組成豪華班底與陣容的工業大片曾被寄予厚望,但最後的票房與口碑卻不盡如人意。想要在中外觀衆兩邊讨好、互相妥協的結果,可能适得其反。
中國和好萊塢本身的制作體系不同,電影工業化水平也存在差異,加上語言和文化上的障礙,使得聯合制作過程容易出現問題,由此更凸顯出溝通機制的重要性。
王姝告訴《綜藝報》,“好萊塢團隊有他們的節奏,因為專業度高,他們的工作細分度和制作銜接流程都更精準和高效,中國團隊可能會有不适應,這樣很難實現相互配合和共同完成項目的目标。”在美國,一部電影從立項、到拍攝、到銷售、再到分帳,有十分嚴謹又完備的法律文本和程序。中國因為商業電影起步較晚,契約精神和法律意識正在逐步養成,合作進入實際操作過程中難免會出現沖突,這也是某些合作不及預期的重要原因。
王姝還表示,“在好萊塢,專業的會計團隊會直接進組,用完善的管理流程和專用的财務軟件進行管理。他們每天會對預算進行彙總和整理,在線上透明呈現,隻要數字有變化,投資方、制片、導演等各部門都能看到;而一些中國公司目前隻是做些宏觀數據。恰恰這些一點一滴的使用和控制,才是我們跟好萊塢的差距。”
葆有講好故事的初心在國内收獲好口碑并以6500萬元創下内地紀錄片最高票房的《我們誕生在中國》,于今年4月21日在北美上映,這部由SMG尚世影業、迪士尼影業、北京環球藝動影業聯合出品的動物紀錄片,以非商業片的體量獲得超過1500塊銀幕的大規模開畫成績。很多美國人贊歎,“沒想到中國有這麼美麗的山河和野生動物”,這讓該片導演陸川很是欣慰。
“相比純商業的合作,更具社會意義的自然題材電影也許是中美合拍更好的切入點。”
《我們誕生在中國》制片人是迪士尼動畫部門的金牌制片人RoyConly,他邀請到英國BBC拍野生動物的專業攝影團隊。來自三大洲五個國家的電影人用了3年時間通力合作,使得這部電影成為中外合拍片中的典範之一。
接受《綜藝報》記者采訪時,陸川對這部動物紀錄電影為何能在中國和美國同樣受到好評進行了分析。“因為這部影片與迪士尼之前創作的動畫電影一樣,傳遞的是愛和家庭的永恒主題,這個主題是普世的、跨越文化的。”他介紹說,在觀看《我們誕生在中國》時,中美觀衆的興趣點大體一緻,比如,他們都關心雪豹的兩個孩子還活着嗎?大熊貓現在的生活狀況怎樣了?“影片講的是人類共通的東西,并沒有披上厚重的文化外衣。對當下的中國來講,相比純商業片的合作,更具社會意義的自然題材電影也許是中美合拍更好的切入點。”
陸川也認為,當下的中國想要在電影産業跟國際接軌,除了挖掘和培養新一代主創人才外,“中國故事,國際制作”也是很重要的途徑。“一方面,利用國際人才來幫助中國故事在海外落地;另一方面,通過國際合作,吸取先進的電影生産管理和制作經驗。”
在這次與迪士尼合作的3年時間裡,陸川感受最深的是,由故事本身出發是好萊塢電影的核心價值。“我向迪士尼的副總裁艾倫·伯格曼請教過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占領全球電影市場?他的回答是,他們隻是向市場賣産品,隻想讓更多觀衆接受迪士尼的故事。我在迪士尼進出幾十趟,沒看到有哪個部門是負責全球文化戰略的,他們最關注的點是有沒有故事,是不是好故事,是不是有趣的故事?他們的生意經是,把好故事銷售到各個國家,然後捎帶故事周邊和衍生品。”
“一些中國電影人可能會先去想目的,再根據目的設計内容,因為初心不純粹,要照顧到的東西太多,難免顧此失彼。”這種慣性思維在電視圈也存在,曾經為地方電視台定制過真人秀培訓課程的王姝告訴《綜藝報》,“國外的真人秀,可能是先用一兩年時間去尋找有故事的人,再根據人來設計節目主題;國内可能是先設定了主題再去找人,結果往往找的人并不那麼貼切,或者并沒有那麼有意思,節目自然也難達到預想效果。”
崇尚創新和用心好萊塢的很多電影往往能系列化運作,例如《速度與激情》已經拍到第8部,卻依然實現了票房的飛躍。說到底,《速度與激情》的内核不過是極速飙車的激情片,如何在此基礎上不斷創造新的看點吸引觀衆?這對該系列每一部續集的導演來說都是莫大難題。《速8》導演F·加裡·格雷就直言,“你不能隻是不停重複做一樣的事,因為觀衆需要新鮮感。”
于是,《速8》裡出現了“僵屍車”“五車分屍”等想象力非凡的動作場景,以及“飛車團”在冰面上與核潛艇對峙的震撼畫面。為滿足觀衆追求極限體驗的感官刺激,格雷透露,影片大部分場景都盡可能采用了實拍,在很多明明可以用CG特效的地方也堅持實拍。整部電影拍攝完成,實打實毀了上百輛車,其中包括三四輛蘭博基尼一類的超豪華跑車。這種堅持也很大程度上保證了影片的可看性。格雷舉例,“在冰面上,開兩輛車上去已經很危險,但我們開了40輛車,為此,我們專門請來地質專家每天檢測冰的厚度。”
格雷坦言,為給觀衆制造更好的視覺效果,劇組用集體智慧結晶創造了很多“奇迹”。他相信觀衆正是感受到這份誠意,才有了《速8》驕人的票房成績。
這種創新精神和用心,也值得中國電影人學習和借鑒。
如今,國内各大電影公司在迅速擴張全球化布局,中國資本也持續滲透到電影産業鍊的各個環節。4月18日,華人文化投資基金宣布入股全球最大經紀公司美國CAA,并由黎瑞剛出任董事。此後,雙方将展開“更為深度的合作,不僅将深化雙方藝人、導演等從業者在海外和中國的職業發展,同時也将參與到全球頂尖内容生産的核心環節”。可以預見,今後類似的深度合作會越來越頻繁,對于手握市場與渠道的中國資本來講,合拍片将成為大勢所趨,而中國電影能否利用好時機提升整體産業水平和規模,實現“轉守為攻”?未來還有更多值得我們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