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視覺奇觀化在國内的發展
電影自其誕生之初就是視覺化的産物。《火車到站》《水澆園丁》不僅是電影技術發展的源起,也在人類視覺延伸方面展現了劃時代的意義。在電影發展曆程中,叙事性與圖像性的争辯始終貫穿其間,互生互依。但随着科學技術的不斷發展以及觀衆需求的不斷深入,從《金剛》到《侏羅紀公園》,從《星球大戰》到《阿凡達》,從綠幕特效到感應裝置,一件件裡程碑式的作品及技術的誕生和更新,讓圖像性越來越被業界所重視,甚至超越了叙事性,成為衡量一部電影成功與否的重要标準,也标志着電影視覺奇觀化時代的降臨。南京大學的周憲教授在國内首次提出了“奇觀電影”的說法:“所謂奇觀,在我看來就是非同一般的具有強烈視覺文化轉向不僅僅是由話語向圖像的轉向,更是感性對理性的僭越,由自我向本我的回歸和放縱。吸引力的影響和圖畫,或是借助各種高科技電影手段創造出來的奇觀影像和畫面”。①
視覺奇觀化電影在國内的發展是與社會轉型、經濟發展等因素緊密相關的,可以将其視為視覺文化對社會轉型的具體化作用。随着改革開放的逐步深入,頻繁的國際交流推動了社會、經濟、文化等各方面的轉型,視覺文化亦伴随着此次國際交流的大潮在文化領域逐漸形成影響,中國電影也随之逐漸向視覺奇觀化的方向轉向。“政治”、“革命”等元素退下了以往的統治地位,之前并不被重視的視覺表達開始屢屢出現在大銀幕之上,從《黃土地》《紅高粱》等極具個人特征的顔色展示,到《大決戰》系列中規模空前的軍事場面,再到武俠主題的長盛不衰,各種極具視覺震撼效果的圖像和特技在國内電影中被頻繁運用。而到了新世紀,以張藝謀導演的《英雄》為标志,中國内地電影以大跨步的速度邁進了奇觀化陣營,此類電影并不以故事的完整性和深刻的社會意義為重點,而是努力在片中渲染種種視覺奇觀,讓觀衆在觀看電影時,被極具視覺吸引力和快感的影像畫面所迷惑,從而放棄對電影的叙事結構、主旨意味等方面的追求。一方面這是因為,于上世紀90年代開啟的電影體制改革使各家電影公司從以往的“全民所有制”變成了“股份制”,讓中國電影從此邁向了市場經濟時代,并逐步走入産業化道路。電影工作者的創作觀念和市場意識有了質的變化,從“讓拍什麼拍什麼”變成了“想拍什麼拍什麼”,在選材、叙事、視聽語言等方面不斷追求突破,并逐漸形成了各具特色的拍攝風格。另一方面則是由于生活水平的提高,讓娛樂方式得到前所未有的豐富,觀衆從“拍什麼看什麼”變成了“想看什麼看什麼”。随着市場開放,以美國好萊塢為代表的視覺大片在國内攻城略地,亦影響了觀衆的評判标準,并通過票房為對電影進行了衡量和約束,使得國内電影工作者不得不加強視覺奇觀體驗,從而确定了娛樂為王的生産基調。一時間,以《無極》《夜宴》《滿城盡帶黃金甲》《畫皮》系列《西遊·降魔篇》《狄仁傑》系列為代表的一大批視覺奇觀大片充斥市場,獲取了可觀的票房成績,促進了中國電影市場的極大繁榮。
二、視覺奇觀化濫用所存在的問題
首先,視覺奇觀化的濫用,影響了電影傳統的叙事結構。一部成熟的電影需要有完整的語言邏輯以及嚴密的戲劇結構,通過話語來主導電影進行叙事追求,在情節上環環相扣,在邏輯上完整可信。但是視覺奇觀技術運用的蔚然成風,導緻在制作中越來越需遵循視聽語言的叙事規律,從而壓減了語言叙事的完整和深度。當一部時長90分鐘的電影,需要以大量的篇幅去展現特效并利用劇情為特效服務時,其劇情發展規律必然會受到影響,即所謂的“奇觀支配叙事”。當前國内部分大片片面追求色彩的炫目、技術的先進、場面的宏大,其結果往往導緻故事情節單薄、膚淺,形式大于内容。以今年暑期上映的《動物世界》為例,盡管其題材、技術等商業屬性與我國同類影片相比有較大突破,但因導演熱衷于“炫技”,在片中安排了大量如追車、爆破等特效場面,不僅預算超标,也極大影響了電影節奏,在上映後并未取得理想的票房成績。
其次,視覺奇觀化的濫用,是電影創作者對市場的片面迎合。目前我國已進入消費社會,市場效益成為電影制作的第一目标,觀衆的喜好、選擇決定了電影項目的開展。因此每當一種類型片獲得較大反響後,電影創作者便會迎合這種觀衆的需求開始前赴後繼地生産更多同類型的作品,形成跟風。如《英雄》《卧虎藏龍》在全球走紅後,國内在短時間内湧現了一大批類似電影,均是以古裝、武打、大場面等視覺奇觀做為賣點;而當引領電影技術革命的《阿凡達》誕生并大受歡迎後,國内電影創作者又紛紛将目标轉向了3D技術。可以說,奇觀化電影依靠不斷迎合觀衆來從中盈利的同時,放棄了引導公衆思考的社會責任,也造成了資源的極大浪費。而随着基本盤的不斷擴大與觀衆欣賞口味逐漸成熟,國内市場對于純特效大片也已不如之前那般追捧,衆多耗資巨大的大制作紛紛遭遇了票房的天花闆,觀衆反而對能夠真實反映現實生活,引起自身情感共鳴的作品青睐有加。如近日上映的《我不是藥神》,投資僅有數千萬元,但因描述的是普通百姓最為關注的“看病難”問題,至本文截稿已斬獲了30億票房,堪稱今年暑期檔的最大赢家。
第三,視覺奇觀化的濫用導緻了理性思考的缺失。觀衆需求決定了電影的制作,但熱播的電影也會在潛移默化中影響着觀衆的喜好,甚至使觀衆放棄對奇觀之外的内容的思考,讓觀衆在享受了視覺狂歡後卻無所适從,既産生不了審美愉悅,也得不到精神上的緩解。以《小時代》系列電影為例,該系列濃墨重彩地堆砌了所謂“豪門”的燈紅酒綠、青年男女的愛恨糾葛,以及奢華炫目的服飾首飾等等,觀衆在欣賞電影時,仿佛被投置于吹滿肥皂泡的玻璃樽中,絢麗奪目卻又空無一物。而當觀賞電影結束回到現實世界後,觀衆會迅速體會到現實與幻境之間巨大的反差,處于一種焦躁而迷茫的狀态。
當前我國正處于社會轉型時期,廣大觀衆需要正确價值觀的引導,電影為了商業目的而刻意、片面地去展現視覺奇觀,這對于社會認知的構建十分不利。電影人應充分擔當起自己的社會責任,在創作中回歸電影本質,發揮電影積極的社會功能。
注釋:
①周憲:論奇觀電影與視覺文化,《文藝研究》,2005年第3期。
(作者單位:山東藝術學院/責編:倪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