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項新技術的出現，在應用過程中遇到的障礙比人們想象中更多。VR同樣面臨這個境遇。
聚焦VR視頻制作的蘭亭數字，曾推出了中國第一部VR電影《活到最後》，但在此後市場極速如草莽生長的半年裡，卻遲遲沒有推出第二部。
并不是創造力不足，而恰巧是蘭亭數字在一年中将内容發展的所有方向都摸了一遍，最後決定先暫緩電影的拍攝。因為在蘭亭數字定期舉辦的點映會上，他們發現，觀衆對同一部電影的劇情，有着完全不一樣的描述。在360度視角下，每個人的視覺焦點完全不一樣，導演無法按照自己的邏輯來引導觀衆。
而同時，蘭亭數字最終砍掉了最被業界看好的新聞和旅遊兩個業務版塊。不得不承認，一項新技術的出現，在實踐過程中遇到的障礙，比人們想象中更多。蘭亭數字的探路，能給VR創業者帶來一些更多的思考。
從VR視頻起步
蘭亭數字聯合創始人莊繼順第一次體驗到Oculus的時候，内心極為震撼，感歎到“原來視頻還可以360度轉着看”。再仔細了解，Oculus，一個1991年的創業者在自家車庫做了一年的産品，居然能被Facebook以20億美元收購。新型産品的收購價碼能達到這個數字，太不可思議。這确實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創業方向。
在科技類創業領域，中國是落後于國外的，特别是美國。從整個VR産業鍊來看，國外在軟件方面比中國做得早，優勢明顯。但從内容來看，國内外幾乎在同一起跑線上，而内容同時又具有本土化特征。
蘭亭數字決定從VR視頻切入市場。為什麼選擇視頻，而沒有選擇遊戲呢？很多人說遊戲盈利更快，盈利能力更強。當然，除了創始團隊沒有遊戲基因外，更重要的一個原因，莊繼順認為，傳統遊戲轉向VR遊戲，沒有什麼需要攻克的難題，也沒有邏輯的轉變。建模、3D等概念和技術都是原有的，隻不過是借VR的引擎重新渲染一遍，然後再探索其交互方式。據調查，全球前160名的遊戲廠商，95%都在做VR。對于沒錢又沒有IP的創業公司而言，進入遊戲領域意味着要跟巨頭展開厮殺。選擇遊戲自然不是明智之舉。
而莊繼順的團隊以前是做傳統廣告出身，和視頻有着天然的聯系，最終确定視頻方向實屬順理成章。但一開始做VR内容，最大的問題是沒有抄襲的對象，“全球連個能抄的都沒有，這導緻所有事情都要自己去摸索。”莊繼順對《中外管理》笑言。
在解決了“從0到1”的技術問題之後，莊繼順和團隊面臨兩條路：一是繼續研究技術，深化和攻堅；二是利用現有技術嘗試做内容。他選擇了後者。2015年，蘭亭數字幾乎将VR視頻所有的方向全部嘗試了一遍，包括綜藝節目、真人秀、演唱會、體育賽事、新聞、旅遊、紀錄片、極限運動……
在一年多的摸索中，蘭亭數字砍掉了新聞和旅遊兩個方向。同時，将泛娛樂和直播作為主要發力目标，泛娛樂包括綜藝節目和電影，直播包括體育賽事、演唱會、紀錄片。而第二部VR電影還一直在籌備中。
千人眼中有千種劇情，怎麼辦？
為什麼第二部VR電影遲遲沒有面世？由于VR是360度的，觀衆可以随時轉頭，過于自由的視角，導緻無法控制用戶真正要看的地方。
幾次點映會下來，莊繼順的最大感觸就是：不同的人對于12分鐘劇情的描述完全不一樣。因為每個人的視覺焦點是不一樣的，有些人就喜歡某個特定的角色。他們對故事的描述就有很大的偏差。“甚至有一個人一直盯着底下的倒計時整整看了兩分鐘，後來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他有強迫症。”莊繼順如此描述。這正是蘭亭數字遲遲沒有推出第二部VR電影的原因所在。
莊繼順坦言，這樣的結果不是技術問題能夠解決的，而是根本的邏輯問題。如何讓用戶按照導演的邏輯長時間觀看，這是傳統電影從來沒有遇到過的難題。
一項新技術的出現，就推翻了幾百年電影曆史發展沉澱下來的東西。例如蒙太奇。所有的傳統電影靠的都是剪輯，形成蒙太奇，但VR裡面根本沒有剪輯，沒有蒙太奇。如果頻繁剪輯，就會讓人頭暈。
諸多問題沒有得到解決，莊繼順決定先把電影放一放，一邊籌備和解決問題，一邊探索其他方向。綜藝節目就是一個不錯的嘗試，因為不受劇情的影響，觀衆可以選擇任意一個想看的明星。
而做VR直播，也并不是看重體育賽事、演唱會直播的市場，初衷僅僅是為了解決拍攝VR電影時導演現場監看的問題。因為VR是360度的，不可能近距離，隻能通過直播去監看。順其自然，直播就逐漸被應用在了體育賽事和演唱會上。
VR旅遊，用戶留存率是難題
而更讓人好奇的是，旅遊和新聞在外界看來是最适合VR的應用場景，在蘭亭數字卻被集體否決。
砍掉旅遊業務，團隊的争議最大，因為多數人會認為旅遊是一個大方向，它可以讓人坐在家裡就飽覽全球各地美景。事實上，蘭亭數字的确花了相當長的時間在旅遊方面嘗試VR應用，而一年之後，在莊繼順的一再堅持下，放棄了這個方向。
據莊繼順分析，VR旅遊從技術上說可以實現，但是在商業邏輯上并不成立。蘭亭數字每發布一個VR産品，都會做幾次小型的點映會，真正了解觀衆的反應，首先所有人看VR旅遊内容的第一反應都會覺得很震撼，但絕對不會看第二次，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所以他認為，VR旅遊内容的留存率和用戶黏度極差。在這個前提下，導緻無法以點擊收費、流量分成或者廣告分成來盈利。
這樣看來，VR旅遊隻能用來加深用戶對旅遊産品的理解，以此來促進用戶的下單率，以及流量的引流和導入。也許，VR旅遊是很棒的營銷手段，但真正作為産品面向C端，似乎有些難。
莊繼順說，最早接觸VR時，大家理解都很淺。當時做VR的人根本不知道其他人看VR是什麼感覺，沒有用戶反饋、沒有大數據分析。而反過來說，沒有C端就沒有數據，也就沒有用戶反饋。“很多原來想象的東西，在實際制作中并不成立。”他補充說。
圖東方ICVR新聞，真實性面臨大考
《紐約時報》在2015年11月推出了NYTVR這個創新的虛拟現實平台，力圖用虛拟現實的方式來做新聞報道，并且已經開始盈利。而蘭亭數字卻堅決砍掉了這個内容，是否違背潮流？
莊繼順一針見血地指出了VR新聞的痛點——除了時效性以外，最關鍵的問題仍然出在邏輯上。VR能讓人回到新聞現場，現場的拍攝者在機位選擇不同的時候，給予觀衆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
蘭亭數字曾派人到深圳滑坡的現場進行内容采集，攝影師回來後，感觸很深：機位不同呈現出來的感受完全不一樣。後來，莊繼順組織團隊開始讨論問題的解決方案。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有了一個重大發現。
這是一個來自國外的案例：拍攝主題是一群警察在打一個人。拍攝者分别呈現了三種視角，第一個是警察視角，觀看者會覺得“警察在打人，雖然有點不對，但好像也沒什麼”。第二個是被打者的視角，“警察對我拳腳相加，好可憐，快來幫幫我”。第三個是圍觀者的視角，“打人是不對的，為什麼沒有人上前勸阻呢？”這三種視角給觀衆帶來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雖然這些問題以前也一直存在，但是VR的沉浸感會讓人們的感受更加真實。
這背後最大的問題，在于新聞的真實性。莊繼順說：“大家默認它更真實，但實際上作假的空間也很大。比如機位的選擇、後期的制作。”
而事實上，VR内容更多涉及一些倫理、社會學、心理學相關的東西。在蘭亭數字，導演都會花很多時間去閱讀心理學書籍。
不得不說，情色和驚悚是VR最适合的兩個領域。“現在的VR技術想吓死人是很容易的事，大公司很清楚這一點，所以盡量避開。不過，有不少創業公司卻在做VR恐怖片。”莊繼順深知這個“坑”不能跳。
縱向來看，無論是互聯網時代，還是移動互聯網時代，内容多居産業鍊的下遊，這意味着它是回收成本、盈利滞後的一個領域。VR内容更是如此，多重問題面前，一切才剛剛起步。
管理點評
有兩點我非常贊同：一、遊戲并不适合所有VR創業者。二、目前VR電影的确沒有一個完整的電影理論來支撐，直播和泛娛樂相對而言，坑比較少，且業内普遍認為這兩個領域在虛拟現實中會最先火起來。但有兩點我持保留意見：一、VR旅遊并不是行不通，其實可以反向操作，VR旅遊不是将現實的旅遊拉到虛拟世界，而是将虛拟的旅遊放在現實世界中。二、其實新聞從來都不是一個可以做到完全客觀的東西，既然新的技術有助于我們的表達，那為什麼不用呢？
點評人：AR／VR連鎖孵化器第十區聯合創始人錢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