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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懷民:一不小心走遍了世界

時間:2024-10-26 01:33:41

在台灣人眼裡,林懷民代表了超越經濟、科技成就之外的價值,擁有一個在文明社會裡金錢與權力都不足以取代的尊貴地位。

林懷民出生于台灣嘉義,今年71歲,1973年創辦“雲門舞集”,先後推出《寒食》《薪傳》《九歌》《流浪者之歌》《水月》《行草》《松煙》《稻禾》等現代舞,常年巡演海内外,所到之處,大受歡迎,堪稱華人舞蹈界的标杆。

“茶與咖啡的調和者”

雲門有多有名?倫敦《泰晤士報》說,“雲門是亞洲第一當代舞團”;德國《法蘭克福報》的評價更高,“雲門是世界一流現代舞團”。林懷民本人獲得的贊譽也數不勝數:曾上過Discovery頻道台灣人物志,也上過《時代》雜志的“亞洲英雄榜”等。

可是當初林懷民開始創辦“雲門舞集”的時候,父親就對他說過:“舞蹈很可能是一個乞丐行業。”但他那時年輕,不信邪,早年聽着父親的話出國念新聞學,行囊裡還要偷夾一雙舞鞋。

“雲門舞集”是台灣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專職舞團,今年成立45周年。2017年年底,林懷民爆出自己将于2019年退休,引起“雲門粉”無限唏噓。回顧自己走過的雲門之路,林懷民說,這是一個美麗人生,人生裡有順境,也有逆境。

對于台灣民衆而言,林懷民是一個神一般的存在。在台灣人眼裡,林懷民代表了超越經濟、科技成就之外的價值,擁有一個在文明社會裡金錢與權力都不足以取代的尊貴地位……而這一切都源于他在20世紀70年代創辦的舞蹈團體“雲門舞集”。

林懷民與舞蹈的宿緣,所謂命運使然,實際上也是命中注定。5歲時,他跟着大家庭的成員先後看了11遍電影《紅舞鞋》,他為裡邊踮着腳尖轉圈的動作着迷,模仿着轉,磨壞了家裡好幾雙拖鞋。

12歲那年,少年林懷民發表了第一篇小說,賺來的稿費即刻拿去上舞蹈課。出身于鄉紳貴族,曾祖父中過秀才,祖父是詩人,父母都曾在東京接受教育。這樣的家庭對男孩子喜歡跳舞并沒給太多非議和阻力,隻是提醒他,舞蹈拿身體作工具,是最偉大的藝術,但是不一定有“錢”途。

20世紀六七十年代,林懷民已是台北文壇矚目的青年作家。他赴美深造英文小說創作,1973年回到台灣卻棄筆從舞,創辦了“雲門舞集”舞團。對此,林懷民的解釋輕描淡寫:“我是個坐不住的人。”把他綁在凳子上寫一篇幾千字的文章,簡直太困難了。“也許我剛寫了個開頭,就忍不住想要走動一下。去開個冰箱,要不,洗個澡也行啊。”

林懷民為舞團定下的宗旨是“中國人作曲,中國人編舞,中國人跳給中國人看。”“雲門”,相傳是五千年前黃帝時候的祭奠舞蹈,林懷民覺得,“門”代表有形而強壯的身體,“雲”代表身體的舞動、漂浮、變化,是非常合适的名字。

舞團的初創是艱辛的,他們沒有固定的演出場地,隻有選擇露天的廣場或體育場。然而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獲—人們喜歡這些根植于民間傳統甚至有些玄幻神祀意味的舞蹈。很快,遍布台灣大城小鎮的演出,幾乎每場的觀演人數都有近3萬人。

“我是茶與咖啡的調和者”,林懷民以及他的雲門舞集幾十年間走遍了世界各地,演遍城鄉影響轟動,獲得佳評無數,也帶動了台灣現代表演藝術的發展。

有一次到南部鄉下去演出,演完後有一位老婦在後台口争吵,一定要見林懷民,“進來後就抓住我的手,她說林老師,你在跳什麼,我從頭到尾都看不懂,可是我從頭到尾都好感動。你看我的雞皮疙瘩到現在為止還在這裡,我一定要對你說謝謝。”

林懷民說,這是最好的觀舞方法,用感官去感受,而不是找文字上的解釋。

“雲門舞集”40周年時,林懷民創作了《稻禾》,将田裡的稻子孵化成舞蹈作品。他稱自己是個有“稻米情結”的人,20世紀70年代的《薪傳》徒手插秧,90年代的《流浪者之歌》在舞台上用掉了三噸半的稻谷。遠兜遠轉,雲門40歲,竟然又回到稻田。“因為熟悉,稻米很容易挑動我。這是我生命的一部分。”“雲門舞集”創始人林懷民如今,該舞蹈的足迹已踏入紐約、倫敦、莫斯科等多個城市,上演超過兩百場次。用林懷民的話說,“一不小心走遍了世界。”

不走尋常路

一般舞蹈都是向外的,刺激觀衆。雲門舞者是向内的,在跟自己對話,跟身體交流,像太極、氣功,講究呼吸、吐納,也像拳術,講究身體内部如何纏厮。表演時,有些舞者幹脆垂下眼簾不看觀衆,而他們如水般平靜的呼吸甯靜全場,帶動觀者進入其中。

“即使你是一名在工廠裡做工的普通工人,當你下班回到家,戴上耳機,聽到貝多芬的音樂時,你的世界就可以變得很遼闊。看一場精彩的舞蹈也是一樣。”林懷民如是說。他的“雲門舞集”可謂不走尋常路。雲門的訓練包括現代舞、芭蕾、京劇動作、太極導引、靜坐、拳術、書法等,多數都帶有中國傳統美學色彩。一些看似不相幹的東西,反倒成了舞者們入門必修的基本功。

在林懷民看來,西方舞蹈與東方舞蹈有着本質的區别,西方的舞者“向上跳躍”,東方的舞者則選擇“下沉禅定”。“芭蕾的手臂通常外揚,是伸直的,我們的舞者手臂則始終保持着彎曲的弧度。”

在“雲門舞集”的訓練課上,經常出現太極高手的身影,舞者們讨論的多是功法和穴道,林懷民還會要求入此門中的舞者首先做到蹲馬步40分鐘。“在機場,你會看到很多人玩手機,如果你看到在打坐的舞者,一定是雲門的人。”林懷民說。

舞者出門必帶一支毛筆,随時習字。關于書法和舞蹈的關系,林懷民的解釋是:“你看我們寫‘一’字,其實是一個‘8’字的軌迹,筆斷意連,這裡面講求的就是氣的吐納。”

《水月》是林懷民20世紀90年代的巅峰之作,被他形容為一個成了年的“小姐”。它是雲門舞集最具代表性的舞蹈,也是林懷民驚豔歐洲的成名之作。

舞蹈的靈感還要追溯到林懷民在慕尼黑街頭漫步的時候,看到二樓的一排鏡子斜斜照映着廣場上的人,他一時興起,跟同行的舞美說,我們新戲可以用鏡子嗎?回答是,很簡單,隻要貼上一種特殊的紙,就會有鏡子的效果。那天晚上,洗澡洗了一半,林懷民又沖出去找舞美:舞台上可以有水嗎?他們說這個難一點,但是可以做得到。好!林懷民馬上敲定,這個戲就叫《水月》,“鏡花水月畢竟總成空”。

于是,舞台上每天要燒兩噸半水,演出時固定在40度,“因為舞者舞蹈的時候毛孔全部張開,水太涼,就會生病,所以水的溫度要保持住。”

在德國上演《水月》,林懷民自稱“吓死了,手心全是汗—在德國演巴赫,就像進了羅馬鬥獸場。”後來有舞評家問他:你為什麼要用巴赫?林懷民說:巴赫先生在我家的起居室已經住了20多年了。首演結束,觀衆鼓掌20分鐘,林懷民還記得大提琴家馬友友跑到後台對他大喊“Bravo”(太好了),“我知道我的音樂考試考過了。”

用身體表達,謝絕故事

在台灣,觀衆對現代舞的接受程度很高,在台北,“雲門舞集”每次都能為兩三萬名觀衆連演10-15天。

最初的《白蛇傳》,還有倚靠身體的動作來塑造角色的性格,到了1993年的《九歌》,林懷民已經完全不講故事了。

“我始終認為,舞蹈不是用來叙事的,你要用舞蹈講明一件事情的意義是不可能的,它不是影視劇,它就是一個空間的形體的把握。”林懷民說。這一摒除掉一切叙事,僅以台上舞者的渾身解數為用的直觀方式,或許正是音樂抑或舞蹈,最初給予我們的方式—直指人心。2014年,林懷民攜《松煙》亮相廣州大劇院舞台林懷民對舞者隻有一個要求:在舞台上,不可以思考。他要求舞者逃開自己用思想建造的牢籠,像動物一樣表達自己—“就像貓上樹一樣,不假思索。”舞者必須像一隻準備往上跳的貓一樣,在跳的一刻前把所有思考都做完,然後,卸下所有妨礙肢體發揮的思想,輕裝上陣。

“其實舞蹈和音樂一樣,它不是用來懂的,它隻是舞者在舞台上用肢體的動作來釋放自己的情緒,然後把這種情緒感染你,你隻要感受就好了。”林懷民說。

憑着口碑硬朗的“實力派”作品,2013年,林懷民獲得了美國舞蹈節終身成就獎。這一獎項的獲得者都是現代舞的殿堂級人物,林懷民是第一位歐美以外的獲獎者。

“雲門舞集”獲得的贊譽,從柏林、倫敦、巴黎的專業評論家,到台灣鄉下的小販和大媽,人們的審美經驗各不相同,卻都能以自己的方式對舞蹈的美做出诠釋,這本身就是對從未受過舞蹈專業訓練的林懷民的最大認可。

“中國人跳給中國人看”,45年來,林懷民始終不改初心。每年,他都會帶着雲門團員去各地舉辦4次免費公演。廣場露天演出,場面很大,觀衆動辄幾萬甚至近十萬。有人說,“林先生沒有文藝界通常所見到的故作深沉的身段。”林懷民知道後,大笑說,“和米開朗基羅、斯特拉文斯基相比,我是什麼玩意兒?我關心的是雲門的下一部作品,哪裡還有什麼興趣去做什麼身段。”

雲門每年要在海外舉行幾十場演出,林懷民曾說這是“拖着行李跑江湖”。2017年一場車禍,他的右腳粉碎性骨折,也讓他學會如何慢下來生活。

至于退休後的生活有什麼規劃,林懷民笑言,“可能要花很長時間整理家裡幾十年的雜物,然後掃地、洗衣服、過日子吧。”

“在機場,你會看到很多人玩手機,如果你看到在打坐的舞者,一定是雲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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