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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伊克阿林”之謎

時間:2024-10-25 02:37:47

在中俄東段邊界的最東端、靠近鄂霍次克海(清人稱為“北海”或“大東海”)的地方,曾經有一塊界碑——威伊克阿林界碑。由于清朝官方文獻中不見記載,僅有楊賓的《柳邊紀略》言及此事,叙述又過于簡短,尤其是“威伊克阿林”這一地名,未見于其他著作與圖冊,使之迷霧籠罩,至今難有确解。

楊賓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他祖籍浙江山陰,世居蘇州,号大瓢山人、耕夫,主要生活在康熙朝,工詩文,書法精妙,博聞強記,但遵父囑終生不赴科舉。順治間,其父楊越因同情反清義舉,掩護“通海案”重要成員,事發後夫妻流放甯古塔,當時楊賓13歲,弟弟楊寶5歲,還有兩個妹妹。忽忽20餘年過去,骨肉分離,楊賓上要奉養祖母,下要照料弟妹成家,奔波流離,那份苦也可以想見。二十八年(1689)春,康熙帝南巡至杭州,楊寶至禦舟前呼号懇求,願能替代年邁的父母流放。皇上倒也親自開窗詢問,聽說涉于前朝逆案,便告知無可寬恕。這之後楊寶一直跟随喊冤,至蘇州與楊賓再次靠近禦駕,而玄烨不予理睬。這年冬月,就在索額圖等人簽訂《尼布楚條約》返回京師不久,楊賓從北京趕往甯古塔省親,與闊别約30載的父母含淚相擁,恍然夢中。沈德潛說他“得旨之柳條邊迎親”,錯,玄烨盡管可能不無憐憫,但事涉國家律法,斷然拒絕了楊氏二兄弟的懇請,連“代戍”也不許。至于楊賓前往甯古塔,也需要得到刑部批準,拿到路條,否則怕也出不了柳條邊。

甯古塔為江南流人(流放人員)較為集中的地方,有楊越之類政治犯,也有因“科場案”發配的舉子,平日管束不太嚴,但想要返回家鄉幾乎不可能。家人子女隻好前來探親,官道上有不少楊賓這樣的孝子。所不同的是,楊賓是一位有心人,将沿途見聞、驿站裡程、甯古塔軍政設施與風土人情,一一寫入日記,後來編成一部東北史地著作《柳邊紀略》。此書的重要價值之一,便是記述了威伊克阿林界碑:

威伊克阿林,極東北大山也。上無樹木,惟生青苔,厚常三四尺。康熙庚午與阿羅斯分界,天子命鑲藍旗固山額真巴海等分三道往視:一從亨烏喇入,一從格林必拉入,一從北海繞入,所見皆同(時方六月,大東海尚凍)。遂立碑山上,碑刻滿洲、阿羅斯、喀爾喀文。

康熙庚午,即二十九年,中俄簽訂《尼布楚條約》的第二年;阿羅斯,即俄羅斯;固山額真,滿語指都統,巴海原為甯古塔将軍,後改任鑲藍旗蒙古都統。這段話是說兩國議定東部邊界的次年春夏間,巴海等奉旨分三路巡查黑龍江入海口以北地區,并在國境東北端點一座名叫威伊克阿林的大山上豎立刻有三種文字的界碑。

這是邊界史上的重要事件,也是兩國簽約後的合理舉措。我們已知大清翰林院與工部拟定了界碑的文字與規格,已知郎談率員經由墨爾根、抵達額爾古納河口立碑,楊賓在這裡做了關鍵補充,即東部瀕海地區的巡查與立碑之舉。所有這些都是出于康熙帝的部署,是國家整體行為的組成部分。

楊賓的記載是可信的。此次談判涉及邊界數千裡,自額爾古納河、格爾必齊河沿外興安嶺山脊至北海,清廷既然派大員到西部兩河口立碑,自也無有不到邊界東端立碑之理。其時沙俄楔入黑龍江上遊的釘子雅克薩已被拔除,而下遊北山女真地域因靠近烏第河,沙俄有越冬營地,時而南下滋擾,故立碑與巡邊合二而一。所分三路,亨烏喇即亨滾河,格林必拉即戈林河,北海應指圖古爾灣與烏第灣,清朝巡邊官軍呈扇面狀搜索前行,最後在議定的國界立碑。

三路巡邊應各有統領,楊賓隻記下巴海的名字,當在于他在主政甯古塔時能體恤流人。作為曾經的滿洲探花與侍讀學士,巴海接任父職,負責東北邊疆遼闊地域的軍政事務長達20餘年,每年都要領兵巡邊,多次與入侵的羅刹交手,也多次獲得勝利,當地人稱為巴大将軍。但他深知其性格彪悍與火器之利,心存忌憚,采取行動時不免有些謹慎。首次出征雅克薩前,巴海曾借故拖延,惹得皇上大怒,撤去将軍一職,一場載入史冊的戰争也就與他沒了關系。本來的下屬薩布素成為首任黑龍江将軍,兩次雅克薩之戰皆打得有聲有色,尼布楚和談也取得巨大成果……消息傳來,真不知在京的巴海作何感想?

在布置各路巡邊與立碑時,康熙帝想起了巴海。玄烨原本對巴海評價甚好,認可其父子駐守邊疆之功,故在免掉他的将軍後,馬上賞給了一個都統,待遇基本不變。這次黑龍江下遊至外興安嶺的巡察立碑,巴海無疑是一個合适人選。這年的他應在60歲以上,推想雖分為三路,大約仍以巴海為總指揮,是以時人說到此碑,總是與他的名字相聯系。

這次豎立界碑是清朝單方面行動,雖立在争議地區之外,但也使得俄國人高度警覺。俄國檔案中可見到這樣一段記載:“1690年,烏第河過冬站哥薩克向雅庫次克報告說:清政府軍隊攜帶着大炮和各種火器抵達圖古爾河,并向烏第河過冬站前進,但不知為什麼在還有五天路程的地方退了回去,隻在樹上刻了一封中文信,哥薩克把這封信整個砍下來送到雅庫次克。翻譯們口譯了這封刻在樹上的信,内容是:貴族奉皇帝之命到此征收毛皮實物稅。”這是巴海的隊伍沿途所為嗎?不能确定,但應該是三支巡邊清軍之一,所留樹上告示也不會隻此一處。

威伊克阿林界碑究竟立在了哪裡?是我們甚為關心的問題,還應從和約談起。《尼布楚條約》規定的兩國界山外興安嶺迤逦向東,距海約200公裡處分為南北兩道山脈,中間為待議的烏第河地區,被沙俄實際占據,清人立碑應選擇沒有争議的南道山脈近海處。楊賓描繪的山頂不生樹木,唯有厚厚的苔藓,也符合瀕海山峰之自然生态。此山之南是大緻為東西流向的索倫河,曆來由清朝行使管轄權。劉遠圖先生曾作詳細考證,參酌俄人早期地圖,認為索倫河西北、高2278米的德爾斯克嶺,即巴海豎立兩國界碑的威伊克阿林。

國家間劃界曆來甚難。《尼布楚條約》重在黑龍江上遊地域,而對入海口以北中俄邊界叙述較為粗疏。紙上簽約後本應聯合實地踏勘,而俄國一直借故拖延,同時在争議的烏第河地區增派人員。巴海此行隻在最東端立一塊界碑嗎?好像不是。今存一份雍正十二年歲末,領侍衛内大臣豐盛額轉奏費雅喀鄉長端色的報告:“恒衮河源與俄羅斯接壤,原将軍巴海曾于該處立牌樓為界,不準侵越。七八年前,此牌樓倒塌,近兩年來俄羅斯人仍舊越界打牲,或搶劫落于我方人員所設圍内之貂鼠。倘能重修此牌樓為标記,從而仍舊禁止俄羅斯人越界,則于我等頗有裨益。”恒衮河源距大海甚遠,所說俄羅斯人越界也不會特意到最東端,因此這個當地呼作“巴海牌樓”的界标,不可能是威伊克阿林碑。俄羅斯人對此也有記載,稱為“巴興牌樓”,也沒有注明其确切位置。(待續)

《巴海谕祭碑》拓片。巴海去世後,康熙帝派遣禮部官員前往緻祭,刻碑記載皇帝谕令祭奠之事及對其功勳的褒揚(圖片來源:《清史圖典·康熙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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