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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鐵叢林中的都市童話

時間:2024-10-25 11:39:03

金色夢鄉

作者:[日]伊坂幸太郎

譯者:代珂

南海出版公司,2016年版

青柳的逃亡之路,不時穿插的關于美好青春記憶的閃回,才是這本書最耀眼的“金色”所在。“在悲觀的舞台上努力活下去的故事。”

不久前完結的《西部世界》(Westworld)第二季,結尾有這麼一處震撼人心的情節:

覺醒的AI接待員們為了逃脫人類的殺戮,翻山越嶺,尋找可以容納自己的“希望之土”。他們走到山谷的盡頭時,世界裂開了一條縫隙,眼前的世界像禮物包裝紙一樣被撕開,顯露出一個耀目的金色世界——不信任人類的園區創始人福特(Dr.RobertFord)為AI們打造的安樂鄉。跨步“進入”,AI們的軀體便跌落山崖,而“靈魂”在其中得以永生。

這個虛拟空間的呈現,像驟雨後突然當頭灑下的陽光,讓人猝不及防,我一瞬間找回讀罷《金色夢鄉》時的感受。

有多不幸就有多幸運

《金色夢鄉》講述了一個都市青年逃亡的故事:新任日本首相在仙台街頭巡遊時被刺身亡,兇器是一架搭載炸彈的遙控飛機。曾因救過女明星而紅極一時的快遞員青柳雅春被警方認定為兇手,關于他的犯罪嫌疑的證詞、錄像不斷,陷入絕境的青柳被迫逃亡。

看起來,這是一個令人絕望的陰謀。善良木讷的年輕人,在大城市中獨自打拼,不幸遭遇突如其來的陷害,重重設計的背後是超乎想象的巨大權力,百口莫辯,孤立無援。

寫完開篇,作者伊坂幸太郎應該露出了福特老師一般的神秘笑容:别擔心,希望在後頭!

雖然披着推理的外衣,《金色夢鄉》幾乎不願在推理過程上過多浪費筆墨。小說開篇沒多久就交代了主人公并非兇手,對于案情陰謀論的描述也不是重點。青柳的逃亡之路,停不下來的腳步,一路上與各色人等的交集,不時穿插的關于美好青春記憶的閃回,才是這本書最耀眼的“金色”所在。

逃亡路上,青柳曾兩次被下藥昏睡過去。第一次是老朋友森田森吾,因背負巨債身不由己,被迫把青柳引到刺殺發生的現場附近,在給青柳的礦泉水裡投了安眠藥,但最後時刻仍掩護青柳逃跑了。第二次是連環殺人犯三浦,路見不平幫助青柳從警察的追捕中脫身後,在他的住所給泡面下了藥,為的是希望青柳能好好休息,養足精力繼續奔跑。

如此“治愈”的下藥橋段,恐怕不會在其他任何一部推理小說中出現。

《金色夢鄉》的原型是肯尼迪遇刺事件,源于現實,最終呈現出來的卻是一則童話。伊坂幸太郎用不厭其煩的細節鋪陳,不同人物視角的叙述,構築起故事的可信度。而這些鈎織緊密的文字針腳,同時是脆弱的,失卻某個細節便容易脫線,讓人出戲。正是因此,由堺雅人主演的同名改編電影放棄了一些過于戲劇化的劇情設置,但怎麼看仍不像是一個現實中可能發生的故事。如果改編成動畫,隔了一層“次元屏障”後,應該會不那麼“違和”。

《金色夢鄉》在中國擁趸甚多。一定程度上來說,青柳面對的困境實際上是都市青年們焦慮的集中放大。走出學生時代無憂無慮的生活,一頭紮進社會,感情、工作、人際關系,與家鄉的藕斷絲連,一個個問題都是随時能引爆的炸彈,每個人戰戰兢兢地沿着預先設計好的軌迹,小心地邁着每一步。一個世紀前,德國社會學家齊美爾(GeorgSimmel)就對大城市人格的心理特征做出過論述——過分理智、精于計算、傲慢、矜持,這些特征是一種保護色,也讓每個都市人成為了隔絕體。

無力改變的事情充斥着日常,面對微弱的希望和巨大的不确定,他們在懦弱與勇敢、猶疑與堅定間來回搖擺。而《金色夢鄉》如一團光暈,努力給忙碌一天後的疲憊身影披上一層暖色。伊坂幸太郎用一個同僚眼中的失敗者,“最不想變成的人”的絕地求生告訴讀者,就算所有的炸彈都被引爆,現實絕望到無以複加,醒來時仍可以帶着微笑。

“就算狼狽不堪也好,跑遠些,活下去。人活着比什麼都好。”好友森田森吾對青柳雅春說。“雖然艱難,但明天也要努力”,這種論調盡管“雞湯”,卻很好用。

電影《金色夢鄉》劇照那些愛情小事

《金色夢鄉》裡的愛情也妙筆頗多。

青柳的前女友樋口晴子在與閨蜜的一段對話中,講述了選擇伴侶的“黑桃10困境”。“黑桃10”是一張不大不小的牌面,把男女朋友比作“黑桃10”可謂是擇偶的尴尬處境,“總讓人覺得或許可以拿到更好的牌”。“如果手裡拿的是A或者是4,那就好辦多了。”閨蜜适時地補充道。

而樋口與青柳的感情分合,也是常會在都市男女們身上上演的那種。大學時交往,工作之後每天相處,原地踏步的生活容易讓人“習慣過了頭”,如果有一方不願忍受平淡,又沒有動力打破倦怠,隻好以提出分手作結。相對于女友,青柳永遠是後知後覺的另一方。

“你呀,可不能安于現狀。”一款無聊遊戲裡的醜醜小魚的一句話,點醒了樋口晴子,她想要的是“非常好”的愛情,而不僅僅是“好”,于是她決心擺脫停滞不前的現狀和瑣碎的日常。伊坂幸太郎兩人攤牌的直接導火索,是某天青柳小心翼翼地把一塊巧克力掰成兩半,仔細地比較了大小後,把稍大的那一半給了樋口。接着,樋口無奈地笑了笑,随意地把手裡的巧克力再次掰成兩半,遞回給青柳。“就是這種感覺。我覺得這種随意的感覺很好。那些小事都無所謂,也不必太在意。”樋口說。

小說中另外一個元素是披頭士樂隊(TheBeatles)。同村上春樹、東野圭吾、島田莊司等一衆當代日本作家一樣,伊坂幸太郎也是一位披頭士迷,迷到連書中主辦案件的警官都長得酷似保羅·麥卡特尼。

伊坂對披頭士的熱愛從書名開始,貫穿到故事結尾。《金色夢鄉》是披頭士錄制的最後一張專輯《艾比路》(AbbeyRoad)裡的一首歌——《GoldenSlumbers》。當時的披頭士已經四分五裂,專輯大部分曲子都是樂隊成員單獨錄音,最後由保羅·麥卡特尼剪輯到一起制作成組曲。《金色夢鄉》由保羅演唱,第一句歌詞是“曾經有一條通往故鄉的道路”。這首歌成了青柳和同伴每次回憶青春的背景音樂,在快餐店消磨時光,在草叢中的廢棄車裡放肆,是他們心中最值得回去的“故鄉”。

在小說的後半部分,這首歌從懷舊的傷感小調,變為鼓勵青柳前行的進行曲。保羅·麥卡特尼試圖讓分裂的團員重新聚到一起,尋回過去的美好時光,這同時也是青柳逃亡途中不多的可以抓住的念想——“重回當初的模樣,拯救當初的那些夥伴”。

看罷此書,無論處于何種境地,當再次聽到披頭士高聲吟唱的“搖籃曲”,看到書封面那深沉郁結的藍色天空下的金色霞光,應該都會得到些許撫慰。

伊坂幸太郎在中文版序言裡寫道:“我習慣以悲觀的角度看待事情,對于描寫一個美好圓滿的結局有些許抵觸心理。但同時,我也并不想寫讓讀者心情沉重灰暗的東西。于是,我選擇了一個折中的方案,決定去寫‘在悲觀的舞台上努力活下去的故事’。”

在悲觀的舞台上努力活下去,這種溫暖一直是他作品的主基調:《死神的精确度》裡死神千葉敗給了看透命運無常的老婆婆,《一首小夜曲》中齊藤先生總能貼合客人的心情播放歌曲,《家鴨與野鴨的投币式寄物櫃》裡的琴美充滿天真和正義感,《奧杜邦的祈禱》中能預見未來的稻草人優午溫柔又理性……

《奧杜邦的祈禱》是伊坂幸太郎的成名作,使他斬獲新潮推理俱樂部獎并跻身文壇。“你知道對人類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嗎?”“接觸音樂?”從這句被書迷們津津樂道的對話中,可以一窺伊坂文字的“透明感”。

有人稱他是“背負日本文學未來命運的人”。盡管經常不被認為是一名真正的推理作家,他自己始終堅持這一标簽。少年時讀到島田莊司的作品,讓他開始想成為一個推理小說家,沿着島田“新本格派”的路子寫,他卻寫出了獨一無二的風格。

有趣的是,島田莊司也寫過一部圍繞披頭士歌曲《綴滿鑽石天空下的露西》(LucyintheSkywithDiamonds)的小說《螺絲人》,講述了一個幻想中的“橘子共和國”。在善于描繪殘酷又純真的童話這一點上,可以說伊坂與偶像殊途同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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