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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無光黑暗之處

時間:2024-10-25 11:37:33

“無頭兇案”是一種常見于推理小說中的手法,失去了“頭”這個可以辨别面目的直觀條件,無頭屍便可以成為隐藏和混淆死者身份的有效手段。

如無頭作祟之物

作者:[日]三津田信三

譯者:詹慕如

皇冠文化,2009年版

在日本人的生死觀中,死亡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終結和消散,而是以另一種形式存在。延續着原始神道教“萬物皆可為神”的觀念,日本至今仍重視祭祀禮儀,人們自出生就要開始到神社中祭祀諸神,祈願平安。在很多偏遠閉塞的村莊中,更是祭祀着各式各樣的神祇,動物之神、植物之神,自然界中山川、河流、森林、氣象之神,以及在曆史和傳說中因各種原因死去的人們幻化而成的“神”。

然而這種類型的神卻因為生前的冤屈不平或者怨恨執念而同時具有兩種形态:守護和作祟(降災)。這與日本生死觀中的另一個觀念有着很大聯系:人死後便可以洗刷一切罪惡,所以不分善惡,皆可為神。日本本土的文化思想中一直追求一種“物哀”的消極之美,認為生命泯滅的刹那和之後永恒的沉寂,是最具美感的事物。這種極端的審美追求也奠定了日本人對于宗教中“神性”的定義,在他們眼中,隻要在某一方面做到極緻之人,不論善惡、對錯、美醜,在其死後都可視為神。

從這個角度上,《如無頭作祟之物》這個乍看來并不是很好弄懂的書名就容易理解多了。“頭”(首)在這裡是一個貫穿全書的核心線索和意象:媛首村的媛首山中祭祀着被稱為“淡首大人”的神,相傳是幾百年前有兩個在此遭砍頭而橫死的女性積怨而成,守護着村莊同時又不斷作祟。村中還流傳一種善于附體作惡的無頭妖怪,這妖怪就名叫“首無”。

在這裡,“淡首大人”既是惡靈,同時也是這個古老村莊所信奉和祭祀的神祇。兩個慘死的女性在她們生前都稱不上是一般意義的“好人”,一個是行事恣意妄為的女貴族,在逃亡中被錯殺而死;另一個是大地主秘守家族某任族長的續弦,因與下人私奔而被砍頭。人們恐懼着她們化身的“淡首大人”,卻又寄托于它的庇佑。

三津田信三構建了一個戰後日本深山中的村莊作為這部集合了推理和恐怖元素的小說的舞台,以鄉野中的怪談和發生在山村的恐怖事件作為故事的線索和推動,用民俗學的視角,為日本獨特的生死觀做了注腳。

小說的開頭,作者以一個6歲孩子的口吻,帶我們經曆了一場詭谲的深山冒險:在一個月亮完全隐去的中秋之夜,秘守家将要在媛首山舉行十年一度的“十三夜參禮”,為滿13歲的家族繼承人長壽郎和他的龍鳳胎妹妹妃女子可以平安長大成人而祭拜祈禱。6歲的斧高是長壽郎的貼身仆從,對這位友好而親切的少爺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當他聽到村中傳說這個參禮儀式常常會因惡靈作祟而發生災禍時,便暗下決心,要在儀式進行中偷偷保護少爺。一路在不詳的氣息中尾随窺視的斧高,親眼目睹了妃女子憑空失蹤又被砍下頭顱抛屍水井的離奇死亡。一個詛咒與救贖的故事在這個深山幽谷的古老家族中展開。

第一次讀這部小說是在約莫10年前的一個悶熱的夏日深夜,半躺在床上本想讀上幾頁就入睡,終于合上書頁的那一刻,天卻幾近大亮。後來看到三津田信三在接受采訪時不無打趣又頗為認真地說:“我希望能讓讀者在閱讀時,有被推進黑暗深淵裡的感受,決不能讓讀者看完後還神清氣爽,覺得相當開心。”雖然感到有點兒氣人,但也必須要承認:他做到了。

“無頭兇案”是一種常見于推理小說中的手法,失去了“頭”這個可以辨别面目的直觀條件,無頭屍便可以成為隐藏和混淆死者身份的有效手段。在叙事結構上,三津田采取了“書中書”的嵌套方式,假以兇案發生期間的媛首村巡警高屋敷元之妻高屋敷妙子為作者,再用高屋敷元及仆人斧高的視角交替講故事,客觀、主觀和幕間旁白等多重叙事豐富了叙事邏輯,也為重要的“置換”情節撒下了許多看似細微卻重要的伏筆。

最為人稱道的則是三津田在結尾處的解密,連續幾十頁的多重連續逆轉,使人有種坐過山車的暈眩與震撼之感——男女性别的置換、死者與死者的置換、兇手與死者的置換、作者與偵探的置換……在不斷颠覆與傾塌中謎底最終揭開,你會發現兇手确實是最不可能又最恰當的那個人。但兇手完全失去了重要性,因為在最後一頁,三津田又留下了一個令人寒意浸透全身的謎題。

《如無頭作祟之物》在出版當年就橫掃日本各大推理排行榜,被讀者稱為“神作”。關于創作方式,三津田信三在采訪中說,自己沒辦法像大多數的本格推理小說那樣,先是仔細安排好故事發展脈絡,接着才照本宣科地動筆寫作。“其中最好玩的部分,就是連我自己在寫作的過程中,也完全不曉得故事會以怎樣的方式來收尾。要是連作者都不知道接下來的故事發展,那麼讀者在閱讀時,肯定也會擁有更多難以預料的樂趣。”

事實上,三津田信三正式開始推理小說創作也不過是2000年之後的事,在此之前他一直從事編輯工作,曾在日本《國家地理》雜志任職副總編。編輯的工作習慣讓他把制作雜志專題的豐富經驗代入到創作中。在小說裡,三津田經常借用人物之口,梳理“戰後日本偵探小說界”的面貌,或者作“無頭屍的十一種可能性”這樣的分析。在感性的渲染中卻不乏理性的總結,這些也正是三津田與日本其他推理作家的不同之處。

“恐怖小說是不需要遵循條理的,所以許多奇怪的謎團,到了最後不是必須向讀者解釋清楚。至于推理小說的部分,就一定得解開所有謎團,其中有一定的邏輯性需要遵守。對我來說,這兩者就像油與水一樣,是很難融合的。”三津田說。帶有恐怖元素的推理小說不被視為正統的本格派推理,常被看作“詭計不足、渲染有餘”。雖然嘴裡說着“很困難”,卻努力尋找到恐怖與推理之間微妙的“水油平衡”,是三津田一直在嘗試的方向。

三津田以民俗作家“刀城言耶”作為主要人物的小說已經出版成系列,除了《如無頭作祟之物》以外,《如厭魅附體之物》《如兇鳥忌諱之物》《如山魔嗤笑之物》《如水魑沉沒之物》等作品,都是将時空架設在上世紀中期的日本村莊之中。連戰火都不曾燎擾到的封閉山村,殘存着封建禮法和古老觀念的大家族,口耳流傳着的志異故事,帶有迷信色彩的神秘祭祀儀式……這些元素集合在一起,看起來是一幅在今天社會中難以得見的畫面。

而酷愛搜集鄉野奇談的作家“刀城言耶”,當他以一個“外人”和“旁觀者”的身份終于得以揭開罪案的真相時,實際上也沖破重重困難,觸及到了這些千百年來一直固若金湯的舊俗的壁壘,把它們敲開了一道窄窄的縫隙。這條縫雖窄,卻也足以讓理性的光芒照了進來。

三津田信三

(視覺中國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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