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書

雜誌

保存到桌面 | 簡體人人書 | 手機版
傳記回憶文學理論偵探推理驚悚懸疑詩歌戲曲雜文隨筆小故事書評雜誌
人人書 > 雜誌 > 不能放棄的現實主義

不能放棄的現實主義

時間:2024-10-25 08:41:50

我們終将要為他們畫像,也是為時代畫像。

平行世界

2000年的7月份,我進入《三聯生活周刊》工作,做社會記者。三聯的記者分為專業的和非專業的,前者有固定的報道領域,而後者沒有。我就是那種“非專業”的社會記者,隻要是熱點的選題都會去做,有時候需要上山下鄉,有時候要正襟危坐,有時候去調查,有時候去“跑會”,什麼事都力圖了解一點,各種人都要傾聽。

最初的時候,我把交換的名片收集在一個空的月餅盒裡,很快就裝滿了。後來我用了專門收集名片的盒子,但很快也被填滿。最後,我每年整理一次名片,都塞在單位大信封裡。更多的人沒有名片,他們的聯系方式被随手記錄在各種本子上。

這些人的故事有的被寫進了報道,有的還潦草地停留在記錄本上,還有些留在記憶裡,仿佛進入到了一個個單獨的隔間裡,彼此不再有聯系。他們的面貌林林總總:股海沉浮的基金經理、大火後失去孩子的父母、躊躇滿志的海軍軍官、沉迷網絡遊戲的城市少年、貪污過億的官員、“血汗工廠”裡的“90後”、少年成名的創業者……有人在時代的列車上飛速前進,有人則被甩下來茫然四顧,還有人似乎走錯了方向。

2000年開始工作,我所感受的這近20年中國社會最大的特征,便是分化,抑或說是階層分立,并由此引發的觀念/生活方式的沖突。買房和沒買房的,一線城市與四線城市,在富士康工作的與在騰訊工作的,看中醫的與看西醫的,看原版迪士尼動畫片與看國産“光頭強”,用“小紅書”與用“拼多多”,喝星巴克與喝精品手沖,自由主義與威權主義。

不同的階層形成了不同的平行世界。世界是平的,世界也是平行的。正是這些平行的世界構成了我們今日中國的面貌:多層次、多維度、不同的利益、不同的夢想,衆聲喧嘩。

我常想起魯迅先生說的——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樓下一個男人病得要死,那間壁的一家唱着留聲機;對面是弄孩子。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親”。魯迅冷冷地說:“我隻覺得他們吵鬧。”

我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裡,很難彼此理解。共識——恐怕是今日社會最稀缺的要素。但缺乏“共識”并不可怕,畢竟共識不僅是個結果,更是一個過程。因此形成共識的過程才更重要,它是利益博弈,是彼此認知。而認知又是博弈的前提。可怕的是,技術進步使我們的聯系越來越便捷,但“認知”的鴻溝卻在被拉大。

今天我們生活在一個信息極度豐富的年代,但我們未必能正确擁有這些信息。科技公司在算法的世界中,炮制了一個個“信息繭房”,讓我們隻關注于自己“感興趣”的信息或者自己認為“正确”的觀點。就像一個喜歡吃肉的胖子,他被推送的食譜裡永遠不會有蔬菜;一個隻鐘愛玫瑰的姑娘,會忽視掉整座植物園。越開放越封閉,越多元越孤立,既豐富又匮乏,是這個時代的悖論。

還好我們做了一本雜志,而且已經做了1000期,試圖把那些時代碎片拼接起來,看清正在發生的事情,不斷接近真相,并眺望未來。我在這本雜志中最主要的工作便是建立認知,在時代的大網中梳扒珠玉和塵埃。把這些平行的世界融合在一起,我們才能認識一個相對完整而真實的世界。

在認識論上,我是一個悲觀主義者,終究仍有許多盲區我們未曾了解。但行至水窮處,便又想起魯迅的另一段話:“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和我有關。”我們終将要為他們畫像,也是為時代畫像。

我們的文化中,本有濃厚的現實主義精神,在孔子那裡是“不能事人,焉能事鬼”,在司馬遷那裡是“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現實主義是對現狀的勇敢回應,是對每個人的關懷與責任。而我們現在卻越來越多背離現實主義,言不由衷,沉溺于無根的虛幻中。

生活于社交媒體,則易陷入無端的狹隘,見自己難見衆生。回顧這1000期的工作,我打撈起了3個人物,曾經采訪過而未曾忘記。放在一起,重新講述。他們都是時代的産物,生活在不同的時空中,被裹挾着前行。我想,現實世界與我們的關聯,之于我們的意義,便是由那些不同人的命運所體現。今天,我們不能放棄這種現實主義的傳統。李偉(張雷攝)2010年在内蒙古阿拉善盟采訪環境治理問題(黃宇攝)校長

我時常想起邊疆小鎮的校長張延成。他的身高有1.8米多,體格壯碩,多年的高原生活,臉被曬得紫紅。在操場上,站在一群孩子中非常顯眼。他是新疆喀什塔什庫爾幹縣中學的校長,新疆伊犁人,1989年畢業于新疆教育學院,然後回伊犁擔任了4年的代課教師。1993年,張延成來到塔什庫爾幹中學任教,一人獨自講授所有的理科課程。我見到他的時候是2009年的7月,他已經在這裡工作了16年。

塔什庫爾幹在中國最遙遠的邊疆,帕米爾高原的深處,塔吉克族的聚居區,毗鄰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玄奘取經的時候曾經路過這裡。除此以外就是貧瘠,一年四季遍地風沙,農作物隻有土豆和一種叫恰麻菇的高原蔬菜。2009年夏天,我因為寫一篇新疆的考察報道,一頭紮到了這個遙遠的地方。

别的校長關心的是教育、升學率和教學負擔,而張延成發愁的問題還是吃飽飯,或者說是營養問題。我見到張延成時,正趕上學生的晚飯時間。

學生們排着長隊,每個人可以在門口領兩個小個的油馕,然後到後面盛一碗奶茶,除此以外再無其他。領到食品的孩子,用油馕蘸着奶茶吃。“馕可以管夠,就是沒有菜吃。”張延成撕開一個馕遞給我。早上,學生們也是吃奶茶加馕。中午會吃得好一些,一、三、五吃手抓飯,二、四吃拌面,周六、日吃馍馍菜。

學生能來上學已經不錯了,家庭大多負擔不起吃飯錢,于是學生們的夥食費由政府的财政負擔,每人每月95元是當時這個貧困縣所能承受的極限。這樣算下來,每個孩子每天隻有3.5元,隻能吃3個馕和1個雞蛋。而外面運進一棵白菜的價格也是3元多錢。張延成焦慮的是,怎麼能保證孩子們每天能吃一個雞蛋。不過盡管如此,很多學生在學校還是比在家吃得好。2014年在巴西采訪“世界杯”(于楚衆攝)張延成還帶着孩子們和老師一起開墾了100畝荒地作為農場,但由于氣候問題,起不到什麼作用。學生營養不良問題困擾着他。我見到了一個叫卡杜爾江的男孩,他已經16歲了,但十分瘦弱,看起來隻有十一二歲的樣子。他的家位于昆侖山的深處,徒步進山70公裡,順利的話需要走3天。到夏天時,冰川融水形成山洪,他就回不去家了。

卡杜爾江并不是住得最遠的學生,更偏遠的鄉村位于昆侖山腹地,那裡學生的上學之路竟然長達1000多公裡。他們先要翻出大山,到達葉城,然後再坐車穿越七縣一市到達塔什庫爾幹,最快要走10天。每年開學前,張延成和縣裡的幹部都要進山,把居民點的學生集中起來,統一帶到學校。放假的時候,再統一送回。

事實上,自治區鎮政府剛剛拿出了6000多萬元,完成了縣城小學和中學新校舍的營建,兩座學校是縣城最堅固和豪華的建築。這兩座樓對新疆意義重大,因為有了它們,新疆終于基本普及了九年義務制教育。政府還承擔了學生每年三四千元的學費。教師,是張延成另一個發愁的問題。偏遠和艱苦令人望而卻步,在學校教書的很多都是當地駐軍的家屬。除此之外,别無他法。

有時,過大的差異确實會限制我們的想象力。

在那個中國最邊遠的學校,有着寬敞明亮的教室,但孩子們還在為每天吃一個雞蛋而奮鬥;其他地區苦惱于校車安全、學區天價房,而他們的問題是暑假無法回家,擔心路上被山洪沖走。中産階層父母抱怨月入5萬元承擔不起孩子的國外夏令營,但在遙遠的邊陲,那個紅臉膛的中年校長孤獨地站在風沙漫卷的操場上,滿心想的是如何能找到幾名講普通話好的年輕人做老師。

我們不能說哪個問題是虛僞的,哪個問題才是真實的;哪種痛苦是卑微的,哪種又是崇高的?隻是我們不該隻看到一個而忽略其他。

去年我看到了斯坦福大學教授羅斯高的關于中國農村教育的調查。這份調查顯示貧困鄉村孩子還有比較嚴重的健康問題——27%的小學生貧血,33%的學生有寄生蟲,近視而沒有眼鏡的人占25%。營養問題直接導緻了農村孩子的智力與認知水平較低,這種差異影響到他們此後的命運。我能确定的是,張延成并不是唯一還在擔心雞蛋問題的校長。隻有直面這種巨大的落差,張延成的堅守才更有意義。

工人

2010年底,我在深圳龍崗的一個鎮上見到了陳定啟。寒潮剛過,房間裡陰冷。陳定啟是那種身材瘦長的年輕人,臉色蒼白,腳受了傷用紗布包紮起來,踩着一雙拖鞋。

那一年因富士康工人的跳樓事件,我開始關注新一代農民工群體,也采訪了很多年輕的工人。他們大多出身農村,年紀不大,每天像潮汐一樣進入工廠,每天在流水線上工作十幾個小時,一周至少6天,時薪隻有6元多錢,每個月的收入通常隻有兩三千元。他們為全世界生産幾乎你能想到的所有東西——玩具、紙尿褲、假發、襯衣紐扣、汽車輪胎、飛機部件。我們每天都在使用他們的産品,但并不了解他們的生活。

那時候陳定啟隻有24歲,來深圳打工已經有7年時間了。他老家在江西萍鄉,排行老幺,上面還有4個姐姐。初中畢業後,他在家裡做鞭炮加工,一天掙20元錢。這種活一般都是女孩兒們幹。他二姐在深圳打工,一個月可以掙1000多元。陳定啟心動就跟着來了。

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變壓器廠,早上8點上班,晚上22點才能下班,周末沒有休息。實行計件薪酬,也沒有加班費,一個月隻能掙六七百元。老闆給工人租房子住,三室一廳的宿舍住了20多人,每個角落都睡着人。

他想去正規的大廠工作,比如富士康,但是很難進去,最多的是這種沒加班費的“黑廠”。第一份工隻做了三四個月,他又換了另一家廠,還是做變壓器,底薪300元,加班每小時兩塊多,一個月下來掙800多元。

兩年之間,他開始走馬燈一般地換工廠,工友、老鄉之間互相介紹,從寶安、龍華到龍崗,他幾乎都走遍了。很多像陳定啟這樣的打工者們就這樣拎着箱子,走進一扇扇大門碰運氣。但是換工作的成本很高,廠方經常會扣留工人一個月或20天的薪水。辭工很難被批準,如果一定要走,工人往往會損失一個月的收入。

陳定啟是個愛玩的人,放了工喜歡去網吧和迪廳。他那點收入根本存不下來。從變壓器廠到電子廠、玻璃廠、制衣廠、玩具廠、門窗廠、陶瓷廠……他幹了不下十幾個行當。

老闆們更希望工人們加班,而不是招聘更多的人員。雖然表面上增加了加班費,但卻可以大大節約成本。一方面省去了增加工人的底薪,減少宿舍的數量,同時,如果遇到經濟下滑訂單減少,廠方就可以主動減少加班工時而不需要解雇員工。

陳定啟并不滿足于比老家稍微多一些的收入,他開始更主動地規劃自己的人生。于是,他決定換個方向,到服務業試試。因為聽朋友說,那裡有小費拿。

他去一個會所應聘,當天就上班了,從最基層的服務員幹起,每天在門口站10個小時。陳定啟逐漸做到了領班、“部長”。可剛幹了3個月,那家會所就倒閉了。

無所事事的時候,會所裡認識的朋友拉他去給一個“大哥”當小弟。陳定啟就每天在舞廳裡給“大哥”看場子,大概一年半的時間,過着“古惑仔”的生活。晚上在場子裡喝酒跳舞,需要的時候,他還和其他小弟幫忙收債、打架。混社會的收入,要比工廠打工高出不少,每個月能掙3000多元。

荒誕的是,外出工作7年,陳定啟隻給家裡寄過3000元錢。後來他有不到1萬元的積蓄,都是“混社會”的時候攢下來的。

在會所當“部長”時,陳定啟和一個做按摩的女孩談了戀愛。那是他的初戀,他們在外面租房子住到了一起。後來會所倒閉,他找了新的工作,路上要花兩三個小時,隻能每周回一次家。女孩經常在電話裡抱怨,他也無能為力。距離終結了愛情,這段感情維持了3個月。

那年春節前,家裡又給陳定啟介紹了女朋友。他們回到了深圳,但都很難找到滿意的工作,在一起總是為一些瑣事争吵。沒有工作,女孩就去打麻将,他去買六合彩,還沒掙錢兩個人就輸了四五千元。在一起很煩,很快就分手了。

那個寒冷的下午,陳定啟跟我斷斷續續講述了他的故事。當時他剛剛砸傷了腳,在出租房裡養傷,前途未蔔。

在頭一年,《時代》周刊公布的年度人物中,中國工人群體排在第二位。《時代》認為,中國的快速發展要歸功于千百萬勤勞堅韌的普通工人,而他們中很多人都是像陳定啟這樣的年輕人。

2009年,我國共有2.3億工人,這些“80後”的“新生代農民工”就占了近50%的比例。他們的平均年齡在23歲左右,初次外出務工歲數基本上為初中剛畢業年齡,一出校門就進了廠門。他們是中國制造的基石,也是“廉價勞動力”。

他們大部分人都沒有結婚,很多人在城鄉接合部長大,沒有務農的經曆,也從來不想當農民。他們的目标是融入城市生活,在現代産業中确立自己的位置,而不是一個即插即用的零件。我采訪他的另一位工友,盡管收入不高,還是買了一輛六七千元的自行車,每周參加俱樂部的騎行活動。

然而,他們的困境和願望并不為人所知。直到富士康陸續發生“跳樓”事件後,這一階層的問題才得到一定的重視。

2010年前後,我去了幾次深圳,采訪了許多“新工人”的故事。我還記得一位富士康的女工告訴我,她每天僵硬地在流水線上重複工作,有一次一個組件掉在地上,她彎腰去撿,突然換了一個姿勢後,感到莫大的輕松。于是,她總盼望着某個零件能夠掉在地上。

他們不再像父兄那樣平靜地接受“二元差别”,不再老老實實地工作在最髒、最累、最“沒出息”的崗位上,不再省吃儉用攢錢往家裡寄,更不會掙夠錢回家蓋房娶媳婦。他們期望公平的勞動權益:合理的工資、完善的社會保障以及公平的發展機會,希望自己是城市中有尊嚴的公民。他們是權利覺醒的一代。

K律師

與前面兩個故事不同,K律師是這個時代的寵兒。他并不是為人打官司的訴訟律師,而是金融律師,協助投資銀行把中國公司運作到資本市場。很長時期以來,K都是我的金融問題的采訪對象。

重組、并購、IPO、發債,過去的20多年中,這些金融概念循環往複推動着資本市場的齒輪,每一步都需要金融律師參與談判、盡職調查、撰寫備忘錄、出具法律意見書。他們與投行經理們一起,把一個個實體經濟推進虛拟經濟的汪洋大海,從其中獲取中介傭金。而一旦上市成功,創始人與投資者們都會身價暴增,成為億萬富翁。這是中國最成功者所構成的圈子。

2000年K大學畢業後就進入了一家事務所,擅長運作香港資本市場。融資的欲望就像火山下的岩漿,在實體經濟與虛拟經濟的交易中,需要大量的承銷商律師和企業律師。K開始有越來越多的機會獨自操作項目,他有了比老律師們更多的上手機會。隻用了三四年,K已經成為一名資深律師。2005年他通過了合夥人的申請,成為當時所裡最年輕的合夥人。

最初K的薪水隻有2000元,然而很快就呈幾何級數地增長。很快,錢對他來說不再是困擾。成為律所合夥人的這一年,他買了Zegna的西服、萬寶龍的眼鏡,還有勞力士手表,把捷達車更換為寶馬5系。

K忙得要死,不停地出差、開會、看文件,行李箱就放在辦公室,準備随時走。他手頭最多時同時運轉着十幾家公司的融資項目,一個月能收獲24張機票。K的工作時間并不比陳定啟們少,但收入與地位不可同日而語。

在K的圈子裡,時間就是錢,是大錢。融資最關鍵的是把握時機,在牛市中能夠獲得最高的市盈率,用最少的時間拿到最多的錢。要快、要快、要快,所有人都急吼吼地沖進來,誰知道明天市場怎麼樣呢?“他們都巴不得你不吃飯、不睡覺地工作,用最短的時間搞定一切。”K對我說。

當然也有年景不好的時候,比如2008年的金融危機,K手裡的項目停了一半。一年之後,市場恢複。在互聯網技術的推動下,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快速成長,它們要走向海外,從國際市場中獲取資本。

K強烈感受到了職業地位的上升感——以前投資銀行打電話召集開會,律師都是随叫随到,現在律師的會議太多了,投行也要跟律師們商量時間。律師們每個人都忙得四腳朝天,所裡總覺得人不夠用,辦公室的面積又擴大了一倍。律所之間争搶人才,年輕的律師很快就能獨自做項目,市場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亢奮。

K與投資銀行家們打造了一座橋,源源不斷地将這些企業輸送出去,把身價暴增的創始人們帶回來。10年,中國資本市場坐了一輪過山車,少部分人賺錢,大部分人出局,指數又回到了起點。“韭菜”被割了好幾茬,但并不妨礙初創公司的融資渴望,那些更年輕的創始人和投資人要把公司盡快推向資本市場。不管市場起落,K律師都随着潮水而前進。

他的生活沒有什麼戲劇性,比以前更忙了。這是屬于K們的黃金時代,隻要金錢不停息,K也不會停下來。
   

熱門書籍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