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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吸貓”,一種社交族群的誕生

時間:2024-10-25 07:34:12

“雲吸貓”的存在,是人内心向往更純粹、更美好的投射,借由貓們的憨态和可愛,獲取安慰和溫暖(視覺中國供圖)

2018年,一個有趣的調查在養寵人士之間展開,數據顯示:在知乎、微博、豆瓣這類新興且年輕人比例較高的網絡社區,養貓遠超養狗的數量。

“雲吸貓”的年輕人

“雲吸貓”是一個新的網絡詞,指那些對貓有着難以自拔的喜愛,卻因自身原因無法養貓,所以定期在社交媒體上關注貓的族群。這一族群的人數非常龐大,從社交媒體上的留言就能獲知一二。“今天的貓片量已夠,可以睡覺了”;又或“一臉癡漢,手心冒汗,假裝家裡有一隻”。

“雲吸貓”的年輕人,或是主動,或是被動。有的是喜歡貓,但沒有足夠的條件和空間養貓;也有人是在痛失自己的貓之後,對養貓産生了畏懼心态;還有的是體質對貓過敏不得不放棄養貓。大部分是以上的原因。

陳辰在社交平台上是一位活躍的“雲吸貓”者,她剛從傳媒大學研究生畢業,找到一份工作,和兩名同事租住在北京通州的三室一廳裡。“我的室友人特别好,唯一一個條件就是不讓養貓,她對貓毛嚴重過敏,3米之内,她就打噴嚏不停。”陳辰從小家裡有一隻叫阿黃的貓,親人,懂事,寸步不離,到陳辰上大學阿黃已經14歲。據陳辰媽媽說,陳辰離家後,阿黃半個月不吃飯,生生餓死了。這讓陳辰哭了很多天,之後一直内疚不已,如果不是離開家,也許阿黃還能再多活幾年。在大學裡她不能養貓,畢業了又遇到一個對貓過敏的舍友。為此,陳辰想過是否搬家,但礙于北京租房價格的居高不下,她強忍住再養一隻貓的念想,每天通過網絡“吸貓”緩解對阿黃的懷念。“每天我會花上1~2個小時,

浏覽貓的照片、視頻,并和與我有同樣處境無法養貓的留言者互動。我的舍友覺得我是不是有毛病,為什麼會對貓有這麼強烈的喜愛?但有時候我看到這些毛茸茸的生命,我會想它們在想什麼,它們是不是有自己的家人,它們過得好不好。”陳辰的房間不大,12平方米,但幾乎所有的生活用品上不是貓的照片,便是貓的形狀,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彌補她心中的遺憾。

我問陳辰,你能一眼識别社交平台上的“雲吸貓”青年嗎?她很自信地開始描述他們的共同特征:“喜歡使用貓頭作為自己的頭像,喜歡在朋友圈發貓圖表達今天的心情,并且存有無數的貓表情,随時用它們表達自己的情緒,當然最重要的是一副‘癡漢’的模樣,贊美并欣賞着别人家的貓。”

觀看“貓片”可以讓人獲得情緒補償,效果上如同服用了一碗“心靈雞湯”,這成為貓類自媒體有着大量閱讀量的原因。在網絡上,由愛貓人士和“雲吸貓”者發明的詞語層出不窮:“吸貓”“撸貓”“鏟屎官”……即使你不是一個養貓人,依然會對這些詞耳熟能詳。

這樣一個族群,讓貓類自媒體平台的留言區一片祥和。“這樣的自媒體平台成為了溫暖人心的好去處,世界已經讓人這麼失望,不如在平台上獲取一些安慰,即使它是短暫的。”陳辰年紀不大,但終歸有許多人不理解的孤獨和感傷,尤其一個人生活在北京,這些平台成了她忙碌工作之餘,聊以安慰自己的最便捷的方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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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今年5月,插畫藝術家官純在上海舉辦了一個貓主題的個展“貓山貓海——TooManyCats”,其中展出的作品無一例外全是貓日本學者四方田犬彥有本《論可愛》的書,他寫道:“人們以微縮物為契機,沉迷于幻想,想逃離這個世風日下、曆史與罪孽意識橫行的現實世界,逃往一個隻由私密性支配的世界。”“雲吸貓”的出現大概就是這種心理的投射。

“吸貓”也分線上線下。“線下吸貓有更強烈的踏實感。”陳辰打趣道。她的包裡總是裝有貓糧,小區裡的流浪貓見到她,就都跑過來,蹲在一旁等她發放當天的食物。“小區裡的流浪貓每天定時定點蹲在我的樓下等我,久而久之,我覺得喂養它們已經成為了我的責任。”到了冬天,小區裡的流浪貓凍死一半,這讓陳辰焦慮不已,她從家裡拿來熱水、過冬的棉絮,但是這并不能阻止發生在冬天的悲劇。“很多人覺得貓獨來獨往,冷漠殘酷,但事實并不是這樣。原來我喂養的一隻黑貓,每次隻要我開罐頭,就看到它沖進貓群,直接拽着罐頭就跑,别的貓來搶,它就和其他貓打架。一次,我跟了上去發現,那隻黑貓把罐頭帶回家給她的孩子吃,而那隻小黑貓已經凍死在牆角。”陳辰在講述黑貓的故事時,竟然紅了眼眶。

對于陳辰這樣對貓充滿了共理心的年輕人,更容易對貓産生特殊的依賴和情感。岡山大學自然生命科學研究援助中心枞木勝教授認為,人和動物在一起,沒有人與人之間的那種緊張感。

與陳辰的感性“雲吸貓”不同,孫雷吸貓的過程顯得更理性和更有計劃性。作為一名音樂制片人,孫雷曾經養過兩隻貓,一隻在11歲的年紀去世,之後孫雷再不敢養貓。除了做音樂,孫雷每周幾乎都會去寺廟裡拍貓,他還總結出了許多除“雲吸貓”外,線下吸貓的經驗。“曆代帝王廟、中山公園、景山、北海、法源寺都是吸貓的好地方,因為這裡常有善心人供養,并且有足夠安全的環境讓它們繁衍,所以這些地方的貓對人十分友善,并且具有一定的靈性。”孫雷也因此留下了許多寺廟裡的貓的照片,潮濕的青石地闆、殘破的瓦片作為背景,讓他所拍攝的照片充滿了超越時間的古意。“或許,這就應該是貓本來的樣子。”孫雷說。

“貓綜藝”“貓畫展”:社交貓型人格

田原,16歲時組建了自己的樂隊“跳房子”,同時還寫了長篇小說《斑馬森林》,之後被香港導演麥婉欣選中主演電影《蝴蝶》。她最多的時候同時養過10隻貓,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貓奴。現在留下3隻,分别叫大衛林奇、秋褲以及傑瑞米。因為對貓的喜愛,她為自己的貓開設微博,并在2014年,以自己的貓為原型拍攝了一個以貓為主角的連載綜藝節目:《貓田》。

《貓田》的概念,将所愛之物拟人化,并賦予它們不一樣的個性和故事。在《貓田》裡,每隻貓都有不同的性格。“林奇——虛榮愛美的小胖喵,愛化妝、愛名牌,把所有的錢都敗在買衣服上,總愛飙英文,但是發音怪異,沒幾個人能夠聽懂。秋褲——有着反差萌的酷大叔,上知天文,下識地理,還對中醫頗有研究。平常他都是穿得土土,但時髦的東西,他也都知曉。他總挂在嘴邊的話就是,老婆在家裡等。伊萬——被人呼來喚去的茶水小弟,說話有點兒結巴,膽小怕事。但其實他是一個刻苦好學的好孩子,家世有些迷離,他除了要工作之外,還要照顧兩個調皮的弟弟。”田原在作品裡把貓變成了具有自己人設的存在。

将貓的行為拟人化這一行為,其實可以給人帶來非常強烈的心理緩解作用。印第安納大學教授傑西卡·米瑞克曾研究了6795位志願者。通過心理實驗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看各類貓的故事和短片,可以有效緩解情緒焦慮。貓主人并不能像狗主人一樣,把寵物帶到戶外玩飛盤遊戲,一起慢跑,互聯網成了貓主人互動的場所。雖然田原說,在寫下這些故事的時候,隻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但她将自己的貓制造成網絡紅人的時候,已經是在借由它們抒發自己的生活。

對于插畫藝術家官純,貓同樣已經成為她生活、創作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今年5月她在上海剛舉辦了一個貓主題的個展“貓山貓海——TooManyCats”,其中展出的作品無一例外全是貓,大衛·鮑伊貓、文森特·凡·高貓、弗裡達貓,以及365日以貓為原型的日記繪本。在她的作品裡,每隻貓都被賦予了身份個性、穿衣風格,而更重要的是,寄托着她的喜怒哀樂。官純喜愛大衛·鮑伊,她選擇了他在專輯《ZiggyStardust》這個時期的造型繪畫。“貓肖像系列的開始,本意可能隻是一張張貓臉面具的人,但當這個系列繼續下去的時候,漸漸就變成了完全的貓型人生。大概也是我漸漸對‘人’失去了研究的興緻,眼裡隻剩下貓的過程。”

圍繞貓的創作,官純已經持續多年。“貓陪伴我度過了每個不同的階段。小時候家裡的貓讓我漸漸感受與小動物相處的溫暖,并且學習要負責任地照顧一個小生命。去年,與我相伴11年的‘毛球’生病離開,這是我人生第一堂關于‘放下’的課程。我的一張畫《Mojo》講述的就是毛球的故事,創作的時候我希望得了心髒病的毛球好起來。它陪伴我從25歲到36歲,我人生最美好的年華裡,毛球一直在我身邊,我們一起經曆一切,而現在都已成了回憶,像一部舊電影。在這個電影裡,哪裡都是不會說話的毛球,我雖然傷心但我堅信,它從來沒有離開過我。這張畫的注腳是我對它的祝福——HappinessisFindingYourMojo(在Mojo這兒找到你的幸福)。”

官純把自己理解世界的方式以7及表達情緒的狀态,借由作品表達得淋漓盡緻。她就是我們所說的“重度貓奴”官純把自己理解世界的方式以及表達情緒的狀态,借由作品表達得淋漓盡緻。無疑,她就是我們所說的“重度貓奴”——了解所有貓的喂養和生理知識,見到貓立馬要“吸”上幾口以平複内心的激動,把貓當作傾述的對象或夥伴,情不自禁地分享貓的美照,見到流浪貓一邊“撸”一邊感到對自家貓有忏悔之心,閱讀并收藏所有關于貓的書籍。在我準備寫這篇文章時,她給我快遞了10本自己收藏的貓書籍。

“超級愛貓的法國國寶演員碧姬·芭铎(BrigitteBardot)說過,越是與貓相處,她就越對人失望。雖然我并非如此極端,但我對貓如此着迷,大概也是将我感受到的人類的情感與關系,投射到它們身上的緣故,因此便通過貓來演繹愛、孤獨、絕望、焦慮,以及平和。”

對貓的癡迷,讓官純開始研究,對貓的喜愛到底投射的是現代年輕人什麼樣的社交訴求。她在籌備自己的展覽期間,每天與不同的朋友聊作品裡的貓,朋友們都有自己的解讀和疑問。村上春樹曾在自己的散文集《我的職業是小說家》裡提到貓型人格和輕度社交焦慮的問題,官純說:“互聯網的形态,某種程度上改變了人類的社交方式。原來人的社交必須是面對面的,而現在,人被隐藏在虛拟的互聯網背後,久而久之,許多人會患上社交恐懼症(SocialAnxietyDisorder)。并不是所有的社交恐懼症都是外顯的,即使一個健談無比的人,也可能有某種時刻的社交焦慮。”這一點,恰巧與貓的個性極為相似,自我意識、防備與敏感、特立獨行成為了社交網絡下年輕人的普遍狀态。

對于社交恐懼和貓型人格,田原的感受與官純類似。“我有嚴重的社交恐懼,不熟悉我的人常常會覺得我高冷,其實我隻是害怕而已。内心來說,我還是很希望與人貼近,也在乎别人的感受的。我有時會過分在意他人的感受,但又不敢展露這種在意。與貓相處比較容易,可能是因為它們不會說話,所以能更好地感受彼此的溫度和呼吸。人類習慣用語言建立關系,但語言又是虛構的。”

對于貓型、狗型人格,官純還有一個特殊的感受。“狗型人格代表社交能力強、更具集體精神的人群,原本撐起整個社交行為的主體正是他們,同時主流社交的方式和規則也是由主宰社交場合的狗型人格主體來制定,所以擁有貓型人格的人會在這個規則和遊戲中感到尴尬與為難,但是這兩種人格絕不是完全對立的。貓型人在找到自己的同伴後,也會變得和狗型人一樣亢奮和愛聊,狗型人時常也像貓一樣需要屬于自己的空間不被打擾。這兩種人格像是在同一個光譜上的兩個坐标,低頭看紅與紫仿佛距離很遠,恨不得貓狗大戰;擡頭看看,其實我們之外所不可見的色彩遠遠超過我們想象。”

因為對貓的喜愛,我和官純建立起一種屬于貓型人格之間的友誼。我去上海看望她,我們聊起電影《無姓之人》(Mr.Nobody)。第二天,她發來一張貓的小畫,也許是她的毛球,正坐在酒吧裡喝Mojito,那晚上毛球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一位叫Nobody的先生。在官純的日記裡,那些貓是她自己、是朋友,是一曲獻給人生的愛的詠歎調。

貓咖啡館和貓産業

2016年,國内首發了一份寵物研究報告。據統計,2008年家養的中國寵物數量是0.3億,到2016年,短短8年的時間,這一數量已上漲了4倍。服務于貓的營養師、美容師、寵物行為訓練師等新興行業,成為了一些年輕“90後”愛貓人士的職業選擇。“職業的誕生是由市場決定的,養貓的人越來越多,人群越來越壯大,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到貓咪的行為問題,這個職業也就應運而生了。”寵物行為訓練師趙麓堯說。

趙麓堯與我分享了她的工作内容:在印象中,隻有狗是需要訓練和調教的,但其實貓科動物在進行家養之後,也會有一些野性無法克服,所以規範它們的行為,讓多貓家庭和諧共處就成為她的日常工作。在多貓家庭裡常會出現因保護領地而帶來的争鬥,所以她溫馨提示,多貓家庭的貓數量的增加與貓砂盆數量的增加不是同比例而是幾何倍數的,例如當你養2隻貓的時候,正确的貓砂盆的數量應該是至少3個。

除了服務貓的行業日漸細分且專業外,貓咖啡館——“聚衆吸貓”的主題咖啡館——近年來在國内也開始增多。

與很多人想象的不一樣,全世界第一家貓咖啡館并不是出現在以愛貓著稱的日本,而是1998年在中國台北,直到2004年才進入日本。貓咖啡館入駐日本之後,僅用十幾年的時間就在日本遍地開花,深受日本年輕人的追捧。直到今天,日本的貓咖啡館都是全世界貓主題咖啡館競相模仿和超越的對象。“日本的貓咖啡館以管理有序、服務周到而成為世界的标杆。”北京“貓界咖啡”的主人魏亞楠說。“貓界咖啡”是2017年開在銀河SOHO的貓咖啡館,處于CBD區,客人大部分是在附近上班的年輕人。雖然這裡貓的數量隻有7隻,但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它在“大衆點評”上已經排行北京貓咖啡館的第一名。主人魏亞楠和妻子曾經在廣告行業工作,魏亞楠辭職後,開設了這家咖啡館,妻子周六日過來幫忙。魏亞楠說,和許多僅是想賺錢的貓咖啡館相比,他的咖啡館對“撸貓”的規範、流程、衛生都有更嚴格的标準,牆上張貼的撸貓守則整整10條,都在為貓争取平等的權利。

進到“貓界咖啡”,極簡設計、灰色水泥牆,與文藝咖啡館并無區别。女主人指導客人換上一次性的藍色鞋套,用一次性酒精消毒雙手,這才顯出這是一家貓主題的咖啡館。不遠處,有幾個打掃幹淨的貓窩以及貓沙發散落在餐桌之間。當天是周末下午,貓咪正處于昏睡的好夢中。“我們不希望在貓睡覺的時候有客人打擾它們。”遇到對貓有侵犯的客人,溫和的魏亞楠會顯得非常嚴肅和生氣。

室内很安靜,客人們或埋頭讀書,或是三兩聊天,還有一些蹲在沙發邊給已經睡了的“貓服務員”拍照留念。“我在開設貓咖啡館之前,就已經是一名貓奴。家裡養了3隻貓,後來辭職去日本度假的時間裡萌發了要開一家貓咖啡館的想法。”魏亞楠說。我們聊起貓咖啡館在日本的風靡,他說:“貓咖啡館的流行不僅體現出日本人對動物的喜愛之情,也反映出日本人的孤獨感。”在日本,有三分之一的人獨自生活,并且許多公寓都不能飼養寵物,對于在大城市裡生活的人而言,貓咖啡館就成了一個重要的場所。據統計,目前全日本的貓咖啡館有上百家,相比日本的面積,已是一個非常大的數量比例。

北京目前已經有大大小小的二十幾家貓咖啡館。“中國一線城市和日本大城市的處境類似——‘雲吸貓’族群增多,被工作壓抑的年輕人需要找到短暫的喘息,這些都是貓咖啡館在世界各地大城市裡存在的原因。”魏亞楠說。但對中國貓咖啡館的發展,魏亞楠并不那麼看好。“早期,我和許多開設貓咖啡館的人一樣犯過許多錯誤,譬如認為貓必須是純種的才能足夠吸引人,後來發現純種貓身上有許多人為配種造成的基因缺陷讓它們終身痛苦,購買純種貓這類訴求應該被領養替代才是更合理的愛貓方式。”魏亞楠的咖啡館裡的“貓服務員”們,前5隻都是純種貓:布偶、暹羅、美短,但後來的小六和小七,是他收養的兩隻流浪貓。“真正愛貓的人,不是隻愛品種貓。”

魏亞楠現在覺得,行業的規範,也許才是更重要的内容。“什麼時候有了《動物愛護和管理法》,貓咖啡館才會擁有真正的樂土。”

上、下圖:貓界咖啡館裡的貓服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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