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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線城市雞湯滋潤的小城無聊時光

時間:2024-10-23 08:45:18

一線城市的生活方式、價值觀、知識獲取方式,伴随着自媒體的崛起,向小城市、小城鎮加速下潛

吳昕骐的書桌上有一本阿乙的小說《模範青年》,淺黃色封面的小冊子擺在一堆淩亂書本的最上方。他很喜歡小說裡的一段話,反複讀了好多遍:

“所有的我在所有的時空、所有的維度裡一同出發(就像百米賽跑),最終開出完全不同的花朵。但最終成立的隻有兩個我:一個是艾國柱,自由放蕩,随波逐流,無君無父,受盡老天寵愛;一個是周琪源,勤奮克己,卧薪嘗膽,與人為善,胸藏血淚十鬥。”

艾國柱是阿乙的本名。“小鎮青年最後的出路可能就是這兩種,特别簡單。一種走出去了,一種懷抱着才華卻留下過完了平庸的一生。”吳昕骐說。他想要做走出去的那個人。

然而,現在他還在家鄉縣城,被低矮的丘陵環繞。他自诩的那一點才情,早已在寡淡的生活裡給磨平了。直到他在微信公衆号上發現倡導普通人寫故事的平台“中國三明治”。

一邊是在都市奔波謀生,追逐夢想,一邊是在小城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不同生活狀态的選擇似乎早早就注定了泾渭分明的人生。但互聯網的力量正在試圖抹平其中的邊界。2016年的微信數據報告顯示,公衆号平台數已逾1400萬。而用戶分布從早兩年的強勢集中在北上廣深,逐漸轉變為一線城市與二三線城市間的均勻分布。

一線城市的生活方式、價值觀、知識獲取方式,伴随着自媒體的崛起,向小城市、小城鎮加速下潛。比如,盡管争議不斷,“新世相”于2016年底在北上廣策劃的“丢書大作戰”,後來成為浙江奉化全市高二學生的期末考試作文話題;在全國擁有數百家分支機構的某公務員培訓機構也将此題押寶為公務員考試、面試的重點。

當然,二三線城市年輕人對公衆号的閱讀偏好,與北上廣深的年輕人并不相同。正如上述報告指出的,互聯網的大門對所有人敞開,但每個人走進去後看到的是不同的世界。

形形色色的公衆号豐富了小城單調的生活;手機屏幕後的年輕人借此抱團取暖。他們浏覽公衆号文章,有時還“消費”公衆号—嘗鮮内容支付,還有的幹脆做起了自己的地方公衆号。

受到“羅輯思維”用戶群積累的啟發,高磊和兩個朋友在河南鄭州召集起了“羅輯思維”線下朋友圈。他們自發聚會,組織讨論,偶爾跟偶像羅振宇在微博上的互動令他們興奮不已。

高磊認為,每個時代都有抽象的文化符号和精神偶像。在他的認知坐标裡,“上世紀80年代是詩歌,90年代是小說,21世紀最早幾年是成功學,而現在到了更高階的‘互聯網成功學’時代了。”

“在思想上跟北京的同齡人保持相同維度”

2013年畢業季的暑假,大連女孩程明玉在北京某知名會計事務所的offer和家鄉的男友之間,選擇了後者。

在銀行實習的第一個月,她學習的唯一技能是點鈔。把一沓鈔票均勻散開,用指尖而不是手指肚撚動鈔票,手指跟鈔票的摩擦力度要适中,她日夜練習,玩味着領導口中無法言傳隻能心領的本事:手感。

入職一個月後,程明玉在單位的點鈔比賽中得到第二名,她卻沒有多少興奮。盡管來的時間不長,她卻好像已經看透了銀行的全部,每天重複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午休的時候就八卦家長裡短,派遣制員工什麼時候可以轉正,以及如何多辦出一張信用卡。與男友的婚期迫近,也多了兩個家庭間的瑣事。

還不到一年,程明玉就覺得“跟曾經的自己不在一個世界了”。她記起大學時參加模拟聯合國、學生職業發展協會,考取國際注冊會計師證書的日子。現在,她每個月還在亞馬遜下單一次,床頭壘了一摞書,多是講經濟和哲學的,但三之分一沒拆封。她将這歸咎于每天的通勤太累,回到家已經晚上8點多。“我沒什麼毅力,回到家除了睡覺就不想幹别的。”她告訴《博客天下》。

在北京讀大學時,程明玉熱衷于豆瓣上的同城活動,聽講座,跟很多人在一起聊天。剛回到大連時,辦公樓蓋得不比北京低的商務區并沒讓她感到什麼落差,直到有一天她打開豆瓣,同城活動裡隻剩兩條咖啡館的廣告。

又過了半年,她突然收到一條豆瓣的活動推送。程明玉點開,主題是:“大城市回到小城市,人應該怎麼活”。她當然沒去參加,但腦袋裡不時盤旋着這幾個字—“怎麼活”。

有時睡前躺在床上的那一點時間,她還會翻一下公衆号。她一共關注了74個,其中27個是财經領域的。用她的話說,把她從最初的慌亂裡拉出來的就是這些公衆号,至少要努力讓自己“在思想上跟北京的同齡人保持相同維度”。

她最常看的是“吳曉波頻道”。2014年5月8日在微信平台上線以來,“吳曉波頻道”訂閱用戶突破200萬人。負責運營的雪虎透露,微信後台數據顯示訂閱用戶中60%是男性、60%是“80後”、60%位于東南沿海地區—用戶的地域分布是被用來衡量商業價值的重要指标之一,但不可忽視的是,像程明玉這樣的“非重點”用戶依舊占據了40%份額。

通過“吳曉波頻道”,程明玉還一口氣關注了其他不少經濟學家、财經記者的公衆号。在後來的一次私募公司面試上,她還在回答外彙問題時信手拈來地使用了公衆号常用的叙述手法,侃侃而談。

2016年下半年,程明玉最終還是跟未婚夫分手了,之後才萌生了調動工作的想法。2017年初,她再次搭上了開往北京的列車,可她又一次選擇放棄了到手的offer,回到自己的老家。她感覺像又一次站到了4年前的“起點”,但眼前的北京,身邊已經物是人非。

讓自己走進故事裡

吳昕骐在朋友圈裡上傳過一張自己的照片:利落的短發、黑框眼鏡、筆挺的白色襯衫和西裝,右手插在口袋,左手撫着領帶,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這張職業又有些老派做作的照片引來不少人點贊。

跟程明玉一樣,吳昕骐也是銀行職員。他在縣城的生活就跟自己名字的諧音一般—“無新奇”。就閱讀品味而言,吳昕骐要廣泛得多。被他置頂的公衆号有“看理想”—文化品牌“理想國”推出的影像計劃、由單向街運營的“單讀”、“吳曉波頻道”—他甚至是位下了筆頭功夫的付費會員。有好幾個月,他摘出每條音頻的重點,一字一句記在筆記本上。

吳昕骐是在十分偶然的情況下關注到“中國三明治”的。2015年9月,“中國三明治”發起公益性的寫作培訓計劃—“破繭計劃”,遴選少數學員,邀請國内外知名人士擔任導師,經過每周一次、為期半年的線上課程後,結集出版優秀習作。

誕生在上海的“中國三明治”由李梓新一個人運營。他的正職是财經公關,平時兼顧打理公衆号。他對普通人的生活感興趣,利用空餘時間采訪、寫作,慢慢發展起了這個“衆包寫作平台”。“中國三明治”現在的官方介紹寫的是:“中國第一個非虛構生活寫作社群及寫作孵化平台”、“記錄三十歲上下中國人的時代故事”。

一向對寫作感興趣的吳昕骐立刻填寫了報名表,還附上兩篇作品。後來,“中國三明治”團隊從200多封熱情洋溢的申請信裡挑選了16位普通寫作者,沒有吳昕骐的名字。雖然結果叫人失望,吳昕骐卻把這個公衆号置頂了,日日等着更新。别人的文字讓他接觸到了一個與小城平靜生活迥然相異的世界,上演着生活的不同可能。

吳昕骐的盼望,不是親身走進那些迥異的世界,而是讓自己走進故事裡。兩個月後,他付了800元,參加首期“沉浸式寫作課程”。

付了報名費後,吳昕骐得到為期一個月的寫作指導,包括微信群的語音、優秀作品推送,還安排了圖片、場景和人物的描寫練習。第三周課程結束後,吳昕骐與一位女學員進行了面對面的相互訪問。前期訓練似乎起了作用—他的感官張開了,對方的一個小動作、一個眼神及周圍的環境都牢牢定格在他的腦海裡。那天晚上,他嘗到久違的“寫作的幸福滋味”。後來,這篇五六百字的小文也刊登在“中國三明治”上。

2016年9月,“破繭計劃2.0”上線,授課的包括香港大學榮譽教授陳婉瑩、FT中文網創辦人及前總編張力奮、資深媒體人關軍等。12位導師均是非虛構寫作界的大咖。吳昕骐沒什麼信心,但抱着“破罐子破摔,反正申請也不用錢”的心情,挖空心思地設計了三個選題計劃。

收到入選郵件時,他正在爬樓梯。緊緊盯着手機屏幕上的字眼,吳昕骐幾乎就要大喊出來。他快步跑回家,剛關上門,就立刻把手機掏出來從頭到尾又讀了一遍。“那天我真的看了好多遍”,吳昕骐向《博客天下》回憶。

為什麼熱愛寫作?吳昕骐的答案很直白:“因為我不願成為庸庸碌碌的人”。

回鄉三年,他已經當了十次伴郎,目睹新郎新娘交換戒指,擁抱接吻,有時心中也會湧起傷感—人生似乎就這麼被定性了,往後生孩子、養孩子又接踵而來,還能有什麼其他的呢?這就是他所理解的縣城生活,而有一天自己終究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一邊是在都市奔波謀生,追逐夢想,一邊是在小城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不同生活狀态的選擇似乎早早就注定了泾渭分明的人生“掙錢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程大明第一次“見到”羅振宇是在2012年12月21日—預言中的那個世界末日。

他在河南鄭州一間出租房的卧室,鄭重其事地梳洗過後,就一個人等待着發生些什麼。他不緊不慢滑動着鼠标,突然注意到視頻網站優酷上一檔剛開播的節目,标題十分聳動——《末日啟示:向死而生》。随着一段短暫的古典吉他演奏作為開場,他看到了一張陌生卻挺有親和力的大臉,那就是羅振宇。

畢業5年的程大明打趣:“本來想等着看世界末日什麼時候來,結果卻等來了羅胖子的‘羅輯思維’。”

一年後,這檔視頻脫口秀節目在優酷上的點擊量突破1億,單集的平均點擊量超過百萬,而“羅輯思維”微信公衆平台上的訂閱量也在次年同一天突破百萬。2016年3月,羅振宇宣布投資papi醬時坦言,團隊人數達上百人,會員數600餘萬,年收入2億多元。

隻要願意,每天早晨6點,這600萬粉絲都可以在羅振宇一段60秒時長的“叫醒”語音中醒來。

程大明是這麼看的:“你其實沒有特别多的渠道,但現在直接有個‘高人’給你講60秒,再給你推個文章、提一些小建議,不見得它是非常正确的,但有人天天給你梳理這些東西,你就會覺得有收獲。”

2012年,程大明在“羅輯思維”的《富爸爸、窮爸爸》讀書會裡認識了比他大5歲的高磊和更年長的許偉。高磊早年是互聯網公司創業者,賺到過一些錢。“你掙錢就隻是掙錢,它就是個生意,掙完錢之後呢?你内心沒有那種商業成就感。”高磊說。

高磊形容自己早期相對于“羅輯思維”的角色就是“傳教士”,羅振宇就是“教主”。他是“羅輯思維”早期的種子用戶,内容付費已經超過5萬元,“主要花在它的書啊,電子(内容)産品啊,門票,還包括逢年過節推(銷)的那些東西,”高磊告訴《博客天下》,“就是消費升級嘛,把你的精神附加在物質上,這也是未來的趨勢。”

2012年9月,在原來讀書會的基礎上,他們三人合力發起了一個線下俱樂部。後來由于羅振宇的鼓吹,社群以及社群經濟的概念一時成了流行。到2013年夏末,随着“羅輯思維”用戶群的積累,幾個人又成立了“羅輯思維”線下朋友圈,義務籠絡區域性的“羅友”聚會。

2016年羅振宇跨年演講的當天,“羅輯思維”鄭州朋友圈的志願運營團隊在鄭州預訂了12個分會場,分布在餐廳、酒店、咖啡館甚至售樓大廳,供無法到深圳現場觀看的“羅友”一同收看直播。據稱,這次免費線下活動吸引了一千多人參與。

“從PC端到移動端是非常巨大的變化,人們可以随時上網了。”高磊如此形容這個時代的優越性。但是有了便捷性之後呢?在“羅輯思維”鄭州朋友圈,“不同身份、年齡的人聚在一起,可以找對象,也可以談生意”,這就是它“渠道和資源庫的價值”。

高磊特地強調了他這個線下社區所具有的“入口價值”:“‘入口’是什麼?任何商業模式都要考慮怎麼找到用戶。人從哪裡來呢?我們要看到人會‘部落化’成各種小圈子。”—而他的鄭州朋友圈就是千萬個二三線城市裡小圈子中的一個,而且還在不停分化着。鄭州“羅友”圈現在還有更細分的“羅友”戶外圈、“羅友”美食圈等。

他打心眼兒裡感激羅振宇“一直在為錢正名”。“羅振宇這幾年改變了我的想法,尤其是對錢的認知。就算你是知識分子、是文青,你都要掙錢。他說掙錢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我覺得(這個觀點)挺好的。”高磊說。

(本刊記者溫麗虹、江芬對此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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