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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伯渝:戴着假肢登頂珠峰

時間:2024-10-23 06:55:40

“既然活着,那我還要繼續登珠峰”5月25日下午兩點,火箭軍總醫院的病房裡,花籃從病床前堆到了病房門口,一雙假肢就立在那堆鮮花當中。69歲的夏伯渝正盤着腿,坐在病床上,手指上還綁着紗布,那是在登頂珠峰時凍傷的手指,臉上也有幾處凍傷,貼着紗布。

從他住進醫院開始,幾乎沒有時間休息,每一天,都有不同的媒體記者到訪。病房裡總是鬧騰騰的,大家抛出的幾乎都是一樣的問題。被采訪者夏伯渝卻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和疲憊,他瞪大眼睛,用洪亮的聲音一遍遍講述他43年來,五次攀登珠峰,最終登頂的故事:1975年,26歲的夏伯渝跟國家登山隊的一百多名隊員一起登珠峰,因為凍傷失去了雙腳。43年後,他憑借一雙假肢,第五次嘗試登頂珠峰,最終,成功登頂。

夏登平見證了父親第五次攀登珠峰的全過程,也見證了父親作為登山愛好者最榮耀的時刻。

在兒子夏登平看來,珠峰對于夏伯渝的意義,不同于其對于大部分登山愛好者的意義,“我覺得他不是因為喜歡登山,他心裡就那麼一座山,就是珠峰,他就那麼一個目标。可能就是因為他1975年的時候沒有爬上去,而且他的雙腳也是因此失去的。”夏登平說。對于兒子夏登平這個名字,夏伯渝和妻子其實分别寄予了不同的含義和理解。夏伯渝認為,這名字意味着登山如同在平地上行走,而夏伯渝的妻子所希望的是,登山者能平安歸來。

“今年我也沒想到我能登頂成功”

2018年5月14日,10點41分,夏伯渝登上珠穆朗瑪峰,成為中國第一位依靠假肢登頂珠峰的人。

“其實我沒有太激動,就覺得我遲早有一天會上來,今天我上來了。”成功登頂之後,夏伯渝這樣對媒體回憶他當時的心情。已經設計好了在頂峰拍照時的姿勢。“我要手指藍天拍一張,再拉着國旗拍一張。”夏伯渝回憶,當時頂峰上還有其他幾位登山者,他戴着假肢出現在大家面前時,人們争先過來與他合影,這也打亂了他的計劃,大約十分鐘後,暴風雪來襲,開始下撤。此時,他還沒來得及拍一張單人照,這是他小小的遺憾。

由于暴風雪的關系,下撤途中,夏伯渝的眼鏡被裹上了一層冰,戴着手套不方便擦拭,他從手套裡抽出手,摳掉那層冰。短短幾秒鐘,手套裡已經充滿了冰雪,再次戴上時,手套很快凍硬,夏伯渝的手指因此被凍傷。

回到北京後,他沒能回家,第一時間住進醫院,接受治療。

“今年我也沒想到我能登頂成功,世界上任何一個人,他都不敢說,我一定能行。”登山的過程中,危險随時可能發生。夏伯渝明白這一點,每一次邁出第一步,他都已經做好了面對“上去”和“上不去”的兩種結果。每次出發前,他都許諾家人,這是最後一次。與此同時,他會告訴妻子,他給家裡買了哪些保險,都放在哪裡。他也會提醒妻子,什麼時候該交水電費。

每次登珠峰,夏伯渝都會寫日記,有時候實在不便寫字,他就用錄音的方式記錄自己的所見所想。接下來,他打算把這些年的登山日記結集出一本書。

夏伯渝和珠峰結緣,要追溯到43年之前。

最早的時候,他在體校踢足球,後來體校停課,他被分配到工廠當工人,“那個時候當工人可以說是很自豪的一件事,可是我呢,還是喜歡搞體育。”時隔多年,夏伯渝這樣回憶。

後來,青海登山隊來他所在的廠裡選登山運動員,當時他還沒想過放棄足球,轉而去登山,那時候他對登山一無所知。珠峰對他而言隻是一個遙遠的存在,8848米對他而言也隻是地理課本上的一串數字,僅此而已。

考慮到有機會全面免費檢查一次身體,夏伯渝報了名,結果被選上了,“你很了不起啊,被國家隊選上了。”周圍的人都這樣對他說。夏伯渝坦言,某種程度上,是周圍人的贊美把他推到了國家登山隊。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想過徹底放棄足球。

1975年,夏伯渝跟随國家登山隊一百多人的隊伍攀登珠峰,到了8600米時,遭遇暴風雪,大部隊在那個高度停留了幾個晚上,有隊友因為體力缺乏而墜滑喪生。加上團隊攜帶的食物和氧氣不夠,最終決定集體下撤,下撤途中有一名來自西藏的隊友丢失了睡袋。當時,因為夏伯渝比其他隊友更耐寒而有“火神爺”的外号,他沒多想,把自己的睡袋給了隊友。很快,他發現自己的鞋子脫不下來了,後來鞋子被脫下後,他看到自己腳面的皮膚已經變成了粉藍色,随後變成紫色,最後變成黑色。那個時候他已經預料到了腳被凍傷的嚴重性,回到北京他做了截肢手術。

就這樣,26歲的年紀,第一次攀登珠峰,讓夏伯渝成為了一名殘疾人。

“走路都不行,怎麼能登山呢”

通常情況下,小腿截肢應該在膝關節以下2/3處進行,這樣便于戴假肢。夏伯渝不同意這樣的手術方式,那個時候,他還挂念着足球。“我的腳可不能少,能少截就少截。”這是他當時唯一的訴求。在他的要求下,第一次截肢隻切除了他壞死的雙腳。

顯然,足球夢徹底碎了。但他發現了自己對于登山的興趣。“我覺得我的體能、耐寒能力和适應性都很适合登山,在登山過程中這種刺激性、冒險性和挑戰性也很适合我當時年輕的心态。登山過程中你看那個冰裂縫那麼危險,但它又不是純粹的冒險,它有很多對生命的保護措施。”如今,69歲的夏伯渝回憶,此外,登山時,他能強烈感受到人和大自然的親近,這也是讓他着迷的地方。

但殘忍的是,失去雙腳對于登山而言似乎也是一個不可能逾越的障礙。

1975年底,一個外國假肢專家對夏伯渝的身體情況做了全面檢查後,告訴夏伯渝,“你裝上假肢之後,不但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甚至可以再登山。”當時夏伯渝身邊的人,對此觀點,基本持懷疑态度,“連走路都不行,怎麼能登山呢。”夏伯渝卻對這個專家的判斷深信不疑。

截肢手術後,夏伯渝小腿末端的骨頭裸露在外,沒有皮肉的包裹,傷口無法愈合。要想讓骨頭上長肉,隻能進行刮骨治療,讓骨頭流血。由于骨頭上沒有神經,刮骨治療隻能給腰部注射麻醉,每次麻醉之後,第二天他要在病床上躺一整天,此後的幾天也會全身無力。“那時候我每天都要鍛煉,一天都不能停。”他向醫生提出不打腰麻的要求。醫生告知他将會面臨難以想象的疼痛。“當時就覺得,即便疼,那也總比動不了強吧,就幾分鐘,忍忍就過去了。後來才知道,那是真疼啊,骨頭嘎巴嘎巴響,要不是腿被綁在手術台上,早就踢飛了。”夏伯渝說,“現在想起來,該打麻藥的時候還是得打麻藥啊。”

坐在病床上的夏伯渝,膝蓋以下的小腿部分都不在了。

兒子夏登平出生在父親失去雙腳的第八個年頭。他清楚地記得,那個時候,父親的小腿都還在,他不清楚父親做過幾次截肢手術,“至少有三次。”他回憶。1975年之後,夏伯渝連續多年沒再登山,但他沒停止過運動。在夏登平的記憶裡,父親的傷口總是被磨破,他經常見到父親用紗布裹着傷口。

騎自行車去上班,途中假肢掉了,摔倒在地,由于疼痛,坐在那裡起不來,警察發現後把他送回家。“沒事,歇一歇也好。”夏登平記得,父親當時就說了這句話,第二天照常騎着自行車去上班了。

登頂

夏伯渝坦言,自己也抱怨過命運的不公。最終,他接受了自己是殘疾人的事實。然而,他又面臨着新的打擊。

1993年,夏伯渝被診斷為淋巴癌。他住在六人間的病房,病房裡充斥着因疼痛發出的呻吟和絕望的哀歎。夏伯渝不願意在這樣的環境中待着,他白天在醫院治療,晚上騎車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再騎車來醫院。就這樣,持續了近一個月,他痊愈出院,迄今為止,癌症再未複發。

1975年被截肢和1993年被診斷為淋巴癌,那兩段他生命中最煎熬的時光,似乎在他的記憶中被剔除了。在他接受采訪時,幾乎從未主動提及自己經曆的痛苦,即便被追問,他也隻是用“那是一個很漫長很漫長的過程”來簡單描述。相比他經曆的痛苦,他顯然更願意與人們分享挑戰珠峰并實現登頂帶給他的喜悅。

如今,他戴上假肢,出現在央視《挑戰不可能》的節目現場,講述自己登珠峰的故事,直到他掀起褲腳,露出假肢,人們才驚歎地發現,“哦,他原來和我們不一樣”。那雙假肢如今已經成為了夏伯渝身體的一部分,在假肢的幫助下,他走路,騎車,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2014年,因珠峰截肢40年之後,他戴上一雙假肢,再次攀登珠峰。這是他第二次登珠峰,遭遇雪崩,在他前面開路的16個向導因雪崩被埋。尼泊爾政府因此取消了當年攀登珠峰的活動。2015年,夏伯渝第三次攀登珠峰,遭遇了尼泊爾百年不遇的地震,地震引起雪崩,他在大本營幸免于難。“既然活着,那我還要繼續登珠峰。”他說。

2016年,他到了8750米的高度,離頂峰不到100米的時候,暴風雪來襲,他決定下撤,這是他自認為這一生中最艱難的一個決定。“要不是為了顧全五位年輕向導的安危,我會不顧一切沖上去,哪怕葬身在那個高度,我也心甘情願。”夏伯渝回憶。

那一年,夏伯渝67歲了,尼泊爾政府出台了不允許殘疾人登山的條例。他知道,這次如果不能登頂,可能永遠沒有機會登頂了。

“差100米,也算你人生的高度了。”身邊人這樣安慰他。

“不完美,理想還沒有實現。”他笑着應和。

2017年,他穿越騰格裡沙漠,走戈壁,攀岩,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為第五次攀登珠峰做準備。

他為自己制訂了訓練計劃。運動量逐日遞增,最後一個階段,他清晨四點鐘起床,先是力量訓練,随後出門爬香山。其間被檢查出患有血栓,大夫告訴他,他的身體狀态不能再登珠峰。“大夫的話也不能全信。”他心想,他試圖通過訓練改善自身血液循環的狀況。第五次前往珠峰,臨出發前,他來醫院找了之前判定他不能再登山的那位醫生,做了全面檢查,醫生告訴他,“你可以再去嘗試一下。”

擋在他面前的還有最後一道坎。尼泊爾政府嚴格執行不準殘疾人登山的禁令。後通過人權組織和尼泊爾政府打官司,才得以取消此禁令。夏伯渝總算有機會第五次攀登珠峰,并且成功登頂。這一年,他69歲。

來源:第855期《中國新聞周刊》2018年5月16日,尼泊爾,69歲“無腿勇士”夏伯渝成功登頂珠峰,返回後去醫院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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