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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為己容

時間:2024-10-23 05:21:02

都市很美,生活其中卻不容易。即便是男性,也需要一管粉飾現實艱難的“口紅”,比如整容

現代整形起源于戰争,服務對象是受傷的軍人。而後,迅速在民間發展起來。上世紀90年代,割雙眼皮為當時的潮流女性所熱衷。男人則是局外人,隻負責欣賞,或一邊欣賞一邊鄙夷。在傳統觀念中,男人獲得社會認同的方式首先是實力——得到了什麼,征服了什麼,而不是外貌。

不過,情況似乎在發生變化。現代整形醫生的辦公室裡,出現越來越多的男性面孔。很難去臧否人們對于美的追求,但在特定的社會環境下,男性的選擇或多或少會與時代性發生關聯。

擺脫寬下巴

“你覺得你下巴寬嗎?”

“嗯。”

“也别太尖了。”

“嗯,好。”

眼前的男生23歲,面孔方正,有點地包天。男性求美者大多沉默寡言,自覺不屬于這個地方。

他的感覺是對的。像所有醫美機構一樣,這裡的裝飾溫馨,暖色調,門框設計成流線型。置身其中,很難聞到醫院的消毒水味兒,醫生的手術帽上印着卡通形象。他們的目标群體是女性。

張笑天看了看片子說:“其實你是牙不好,應該去整牙,整完人就不一樣了。”

“整牙要好幾年,太慢了。”男生說。

張笑天是面雕專家,從事整形行業多年,是這家醫療美容醫院的院長。他沒能勸服眼前的男生去整牙,再三确定之後,開始準備手術。

男性求美者們往往目标明确,理性,“就像購物,直奔主題,買完就走,不會無休止地逛街。”張笑天說。

可以預見的是,這位男生将以最快的速度擺脫寬下巴,在這之前,他需要忍受一些日子的疼痛,變美總要付出些代價。至少在這一點上,男人和女人達成一緻。

越來越多的男性求美者

見到馬太龍是在朝陽公園附近的咖啡館,他是國家級整容咨詢師,本身也是求美者,臉上除了酒窩,其餘部位都做了改動。

即便放在年輕潮人堆裡,他也稱得上出挑,額間幾縷自然生長的白發,倒像是有意為之的裝飾。“你的采訪提綱我看了,像是直男寫的,充滿了歧視。”他笑着說。

在他看來,社會風氣早已沒那麼保守,追求美的權利屬于女人也屬于男人,屬于年輕人也屬于中年人。

他曾為三位挺着啤酒肚的成功男士提供咨詢服務。“錢不是問題!隻要能把我們的肚子抽下來。”他們說。正像大多數中年男人一樣,攜着征服世界後的自信,企圖挽留青春的痕迹。

時代變了,倉禀實而知審美。若幹年前,能讓人欽仰的形象是地中海、啤酒肚,腦袋大脖子粗,證明生活富裕。而擡頭紋源自思考,法令紋彰顯權威,不拘小節方顯做大事的氣質。

随着生活水平改善,人們把這種固化的形象丢給“鄉村企業家”,後來是“土豪”。再後來,沒有人想當土豪了。至少表面如此。

“其實男性對整形的需求是很大的。”求美者馮雷說。一些40歲左右的成功男士,比如企業家,有大把可支配的金錢,于是便将生活的目标轉移到個人魅力的提升上;另一部分男性顧客,是正在讀大學,或初入社會的年輕人,他們對于整形的接受度更高,愛美天經地義,男生也是如此。

馮雷26歲,在北京一家醫美機構做品牌推廣。接觸這個行業之前,像大多數人一樣,對于整容的了解局限于社會新聞闆塊裡的整容失敗案例,和充斥網絡的“網紅臉”。

第一次整形之前,他大概花了半年時間做心理建設,而他當時想的,隻是通過激光射頻改善膚質,收縮毛孔。

正如他所言,每個人都有對美的需求。有過第一次,可能就會有下一次,即便最初覺得自己已經很完美。“人就是這樣,有一天你打開了一扇窗戶,别的窗戶和大門也都打開了。”馮雷說。

于是,當商家給他所在的醫院免費試用玻尿酸,他沒經考慮就注射了。那支玻尿酸不到一毫升,在市面上賣一萬多元。玻尿酸呈透明液體狀,貯在細針管裡,針頭像發絲,刺入鼻梁部位的皮下組織。效果當時便顯現出來,他在鏡子裡看到自己的山根陡立,“很神奇,很好看”,他說。

當地時間2018年1月26日,紐約,整容男星羅德裡戈·阿爾維斯亮相街頭人們的審美越來越傾向于歐美人,上層的歐美人。這不單單意味着高聳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窩——事實上,這與大多數東亞面孔并不合拍。整形的升級來自更深層的認同:緊實的皮膚,茂盛的頭發,健美的身材和活力四射的笑容,及其依托的生活方式。

年輕人則對整形的理解更進一步。大學生阿龍為記者将之視作整容者感到困惑。在他看來,在鼻梁上打幾針玻尿酸顯然不是整容,同學看不出來,隻是覺得變好看了,“就跟化了個妝一樣”,他說。

為什麼要變美?

早在9年前,紐約一家整形診所就推出過一款“職場鬥士套餐”,專門用來挽救那些職場選美中的淘汰者。

就像女性面試的時候要仔細打扮一番,剛剛踏入社會的男生也會為自己的前途考慮,在臉上下功夫。

“他們希望自己更有市場競争優勢一些。”馬太龍說。就業市場中,男性比女性更有優勢已經是衆所周知的秘密,長得好看的男生則更占優勢。

易子宵是男性求美者之一。在北京從事互聯網金融行業,帥氣多金。他毫不諱言外貌在職場競争中帶來的助益。

當年他找工作時,同樣條件的求職者,他總能得到面試官青睐,如果面試官是女性,就一定能成功。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外貌發揮了很大作用。

以至于多年後他成了面試官,也并不打算給長得不好看的人施以同情,“同樣條件的人,我為什麼不選好看的呢?就算能力差點,放在辦公室裡養眼也行啊”。

一半認真,一半玩笑。他收斂起笑容,認真解釋起來:“我去派個長得好看的跟客戶對接,是不是有優勢?而且你說招人的時候看能力,你跟他認識多久啊,就知道他能力?”邏輯無懈可擊,正像他說的,“這就是現實”。

盡管對自己的外貌足夠自信,他還是在經濟實力允許的第一時間去做了局部改善。主要集中在皮膚方面,他覺得自己的法令紋太深,要用玻尿酸撐起來。

易子宵坐在咖啡店裡,面目清爽,衣着講究,對于職業發展和成功的話題,他必然有發言權。“成功者之所以成功,并不是因為努力,而是因為幸運,因為大家都很努力,都已經發揮到極緻了。所以你外在條件的改善,是增加你幸運因素的。”他說。

對于年輕人而言,除了提升自己在就業市場的競争力,擇偶也是亟待考慮的因素,大城市的年輕人為生存耗竭了青春活力,工作兩三年之後,頭發秃了,肚子大了,依然沒有女朋友。中年感的本質是焦慮,他們得做點什麼。

馬太龍幾年前曾給一位男顧客提供咨詢,他30歲,在王府井做保安。盡管收入不高,但還是願意花一萬多元,讓自己的擡頭紋看起來少一些。他說相親的時候,女孩子都覺得他老。

生活在都市的年輕男性,一千個人就能說出一千個不同的整容理由,但各式各樣的理由又都可以歸結為他們所待的這個地方:這是資源遍地,充滿誘惑又充滿競争的地方。懷抱夢想的年輕男性來到這裡,需要竭盡全力,全方位地提升自己,才可能獲得自己想要的生活。用醫美的方式提升顔值,可能是最簡單快捷的一種成長方式了。

馮雷幾年前從老家來到北京,再回家時,看家鄉的同學朋友已經開始發福,秃頂,顯得油膩。他們按部就班地過着小日子,該有的都會有,不該有的也不去奢求,容貌是否精緻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考慮範圍,“他們很爽,很幸福,沒必要再折騰”。

當地時間2015年6月2日,伊拉克巴格達,一名男子在美容整形診所内利用激光移除臉上的粉刺整容的邊界

易子宵從年輕時就購置各種護膚品。當時制約他變得更美的,主要是錢。2014年,發完獎金,他就去打了一針玻尿酸局部改善,後來年齡漸長,收入也逐步提高,于是開始打全臉改善,每月一次,每次花費數千元,效果明顯。

他眼看着整容的風潮在慢慢發生變化,按照錢數的多少分出等級來。早年間,常有人拿着明星的照片,找到醫生,要求把自己整得和照片裡一模一樣。這在業内被稱為極端案例,事實上,這些求美者并未意識到自己真實的需求,對整容也沒有清晰的認知——再高超的技術也無法做到“複制”。

據馬太龍介紹,從2016年開始,國内醫美行業逐漸重視“高級臉”和“高級美”。低端整形僅僅能帶來“改變”,鼻梁由低到高,雙眼皮從窄到寬;中端整形追求的是“美貌”,三庭五眼,一絲不苟;而高端整形要從做加法轉型為做減法,重點是真實感,看到的,摸到的,你還是你,隻是更好看了。

而“高級美”和“不容易讓人看出來”的前提還是錢。“這個行業不存在物美價廉,說俗氣一點,這就是你選擇打一百塊錢玻尿酸和一萬塊錢玻尿酸的區别。”馬太龍說。

對于整形已經取得顯著成果的人來說,比如馬太龍,整形多次,前後長達12年——極緻的美貌已經不是他們的追求。衰老才是重要的問題。所以他進入了“維持”的狀态,而旁人的評價,無論是好與不好,都很難再激起内心的波瀾,這是時間的功勞。

在變老這件事上,易子宵表現得頗為平和。他并不想把自然規律視作敵人,總歸是一場無望的戰争。也不需要羨慕年輕,時間這種東西,讓人又愛又恨,年華逝去,閱曆積澱起來,不知如何取舍,也不能取舍。

“當你出現第一絲皺紋的時候,你就會發現再貴的護膚品也救不了你,”他強調,“這是一個真理。”

現實生活中的“口紅”

即便不能改變衰老,但整容的經曆仍然能對這些年輕男性的生活産生影響。易子宵說自己的生活質量是第一位,他常常外出旅行,給自己和寵物購買各種有意思的小物件,買熏香。他不想做一個生活粗糙的人,“賺錢總得花吧,大件又買不起”。

易子宵走過很多地方,發現中國人對于整形的觀念依然相對閉塞。事實上,在歐美、日韓、東南亞,美容診所遍布街巷。而據他的觀察,微整形可能在這個經濟周期中,扮演“口紅”的角色。

整形不會給他的生活帶來實質性的改變,他依然努力工作,賺錢,琢磨如何讓自己的資産保值。隻是早上起床照鏡子的時候,看到飽滿光滑的一張臉會露出微笑。這就是他的“口紅”。他已經打好主意,過些天做一次超聲刀,“一刀拉上去五歲”。

馬太龍則是醫院中全年休假最少、下班最晚的人,他在事業上有追求,目标是做業内第一人,而馮雷也會把下班後的時間花在讀書上。從某種程度上說,求美者更加在乎“内涵”與“實力”,華麗的包裝容易造成“繡花枕頭”式的誤解,但當坐下談話的時候,他們希望個人的修養能配得上自己的外表。

不管是所謂中産的不安全感,還是依然掙紮的年輕人的無奈,都是難以解決的問題。人們通過新鮮的方式找到生活的樂趣,即便隻是及時的收獲和享樂。

馮雷講起生活的細節,比如早高峰擁擠的地鐵,人群、汗臭味,自己租住的小房間。這似乎是每個大城市漂泊者的共同體驗,“真的不開心”,他說。

他養多肉,讀書,希望讓自己的生活更體面、更快樂一點。整形的目的也一樣,生活艱難,希望讓自己快樂一點。過段時間,他準備修整一下自己的鼻子,他自覺鼻子太寬,人中太短,看起來臉大。他喜歡王力宏式的長臉。

“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孩子會成家立業,老伴兒會離你而去,還是自己陪自己久一點。”前幾天坐地鐵,兩位中年婦女大聲談論馮雷漂亮的側臉,車廂裡的人都轉頭看他。他覺得尴尬,也有些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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