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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債的非遺傳承人:每天都有一瞬間想放棄

時間:2024-10-23 10:11:25

彭嘉志

何麗芬7月23日中午,廣州,陳家祠。

51歲的邵成村坐在陳家祠門前石凳上,上衣口袋裡揣着一包十多元的香煙,盡管咳嗽不斷,但仍時不時掏出一根抽上幾口。一隻手始終握着“簡樸”的手機,時刻等待着各種電話,電話的那頭,或來自商家,或來自徒弟。

雙手已經清洗幹淨,但殘留在指縫中的石灰,卻始終洗不淨。

“欠債”的傳承人

邵成村,2008年成為省、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産項目‘廣州灰塑’代表性繼承人”,2012年成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項目代表性傳承人”。

“你肯定都想不到,我到現在還欠着工人們的工資呢。”邵成村說,欠得最多的一個工人的工資,已經達到了12萬。随着時代的發展,灰塑似乎到了最困難的階段。

邵成村介紹說,1979年,他開始跟着父親學灰塑,那時的師傅每天能夠有四五元,盡管做活比較辛苦,但是從薪水來講,已經達到了現在的“白領”水平。

由于一年中有時氣候不适合做灰塑,所以,每年隻有七到八個月在做活,而且他的時間則自由安排。當時的灰塑師傅,相對于其他的行業來講,既高薪,還有休假。

盡管如此,高薪職業灰塑并沒有迎來設想的“趨之若鹜”的情景。“當時做的人也不多,而且活兒就那麼多,用現代的話說,就是市場已經接近飽和。”邵成村說。

他告訴記者,現在一個師傅每天的工錢至少都要300元,一個活兒需要8~10個師傅同時開工,盡管看起來每平方米5000多元已經不少,但實際上,到最後連工人的工資都發不全。

邵成村灰塑建别墅

“為什麼嶺南這邊的建築都用灰塑?因為它非常實用。”邵成村說,嶺南的建築中,曾經的房屋大多都會應用到灰塑,因為它不但能夠防蟻防潮,在台風來臨時利用自重還可以防台風。

但是,種種應用灰塑的好處,在現代的高樓大廈中,似乎已經起不到半點作用。

目前,隻有祠堂、廟宇等古建築還繼續保留着使用灰塑,因此,邵成村和他的工程隊主要負責的是珠三角地區的古建築在灰塑方面的修複工作。

“五六年前哄了一批徒弟,現在有20多個徒弟了。”邵成村說,他的徒弟中最大了40多歲,最小的也已經20多歲,要麼是成家立業的年紀,要麼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紀,而跟着他,可能就意味着清貧。

這些跟着他的徒弟,大部分都是朋友的孩子,或親戚的孩子,當時都是靠着“哄騙”的手段,讓他們開始學灰塑的。通過“哄騙”,有些孩子還真的喜歡上了灰塑。而沒有喜歡上灰塑的那部分孩子,則在半年到一年的時間裡,全部“跑”了。

興趣愛好是一方面,但是,如果學的手藝難以養活自己,大部分人都還是會選擇放棄的。所以,邵成村不得不為了徒弟們的生活、自己的生活,找一條出路。

去年,他在花都成立了一個工作室,用來向懷着好奇心的人們展示灰塑。

他告訴記者,目前,他正在嘗試利用灰塑的技藝建成現代的别墅,這樣不但能夠讓灰塑的技藝繼續保留下去,也能夠讓現代人感受到灰塑的“魅力”。正在建設的别墅已經建了兩年,他希望能夠在别墅建好後,讓這條路成為灰塑的另一條出路。

不夠花的“補貼”

“每年有1萬9千元的‘非遺’傳承人補貼,但實際上也是不夠的。”邵成村說,成為傳承人之後,有時會組織“非遺”傳承人去參加展覽,以距廣州最近的深圳展覽為例,将作品運往深圳每趟的費用是1500元左右,來回就是3000元。去展覽也需要有徒弟去看着,每天除去吃飯的費用不講,光住宿費也要200元/天。所以,傳承人補貼往往都用在了這些展覽上,而且往往還需要自己再貼上一些。7月27日上午,廣州,何麗芬廣彩藝術館。何麗芬是廣彩瓷燒制技藝傳承人,她的工作室裡擺設着各式各樣的廣彩。此時,十幾個小朋友在工作室裡免費體驗廣彩。他們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平底的陶瓷碟子,手上拿着一支細毛筆,蘸上陶瓷顔料就開始畫畫了。

從事廣彩29年的何麗芬,在2012年成為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産項目‘廣彩瓷燒制技藝’代表性繼承人”,2014年成為省級傳承人。

她告訴記者,在選為非遺傳承人之後,感覺責任大了,很多非遺的活動都要參與,而教學培訓這方面多了很多。在“補貼”不夠的情況下,自己也需要出一部分。

“一路下來的有十幾個徒弟。廣彩‘十年磨一劍’,真正的學徒是從基本功一路很紮實學下來,所以,堅持做這一行的不多。”何麗芬說,廣彩的工藝比較繁複,年輕人很多都不願意學,像這些小朋友,一時是因為興趣,畫得久了,他們也不會想畫了。

隻能靠家人傳承

“面對租金等各方面的壓力,有時候我會想,不做了,但後來又覺得不做會很可惜。”何麗芬說,她要自己交工作室的房租,一萬多元一個月,還要請人打理。如果要專心設計、創作,就要找人訂原材料,還要找人做業務,經濟方面存在很大壓力。

現在她把自己的女兒都帶進來了,希望有發展前景,但真的碰到不景氣的時候,還是會想到放棄。而更多的時候是自己不忍心,“因為其實在這個行業已經很多人放棄了。”

她覺得,要是找外人傳承,延續這個項目是比較難的。“像我們一天要做十幾個小時,對外人來說可能是很難的堅持。”

所以,她就隻能感染身邊的人去堅持。她告訴女兒,“你學吧,我可以給經費你去做。”但如果是外人,即使有這樣的能力,能不能堅持也是個問題。

目前,何麗芬将曾經以出口為主的廣彩,逐漸轉變成了做國内市場。“廣彩300多年曆史主要是以出口為主,但現在基本上市場都是面向國内,基本上不做批量生産、出口的工作了。”

她說,現在比較注重精品,出口的話沒有現在要求那麼高,脫胎和采供都是流水作業。現在很多的都是手工管制的,每一件都是手工做出來的。如果批量的話,就沒有特色,收藏價值、觀賞價值也不會很高。

培育觀衆的“傳承人”

面對瀕危的“非遺”技藝,不止一位傳承人說過想要“放棄”。彭嘉志也是其中之一,不同的是,他告訴記者,三年前開始到現在,他幾乎每天都有那麼一瞬間想要放棄。

彭嘉志,2014年成為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産項目‘粵語講古’代表性繼承人”。他的師傅顔志圖,如今是“粵語講古”的唯一傳承人,也被人們稱為“廣州最後一個講古佬”。

“現在仍然處于‘熬’的階段。”彭嘉志說,現在最主要的問題,就是“糊口”。8月8日中午,越秀區博物館。彭嘉志剛剛講了近三個小時的“粵語說書”,貪涼地躲進博物館的辦公室。一上午,他一直在博物館的室外免費對遊客們說書。

他告訴記者,目前,他的團隊一共有四五個人,每個月要開支兩萬多元,每次到各個地方免費說書的補貼,都要一筆筆省下來以作開支使用。“一年下來,幾乎每個月都在‘想辦法’。”

“現在主要是在培育觀衆的‘傳承人’。”彭嘉志說,現在向人們說書,目的還是為了能夠在人們的思想上種下“種子”,讓他們能夠對說書感興趣。至于培育“粵語講古”的說書人,他坦誠,由于根本賺不到錢,所以自然就沒人去繼承了。

他告訴記者,在過去,講古的說書人都是文化程度相對較高的人,通常是落榜的讀書人,很受人尊敬,稱為“說書先生”,但是,現在卻被人稱為“講古佬”,地位也有了明顯的變化。“現在一些老輩的師傅,聽到這個稱呼還是會生氣。”

重新包裝“重煥青春”

“人要臉,樹要皮。”彭嘉志說,每當别人問起“你在什麼單位工作?”作為說書人的他,竟也無言以對。

他介紹說,在1949年之前,說書人都是以“遊走”的形式,在市井的街邊,或在廣場,或在珠江邊,自己搭建一個草廬,然後在其中說書。1949年建國後,政府的文化部門“收編”了這些說書人,集體統籌安排在市一宮、市二宮等場地說書。

“那時基本上一個月能夠說20場,收入按現在來計算應該有一兩萬元。”他說,那時的說書人還算是“白領”階層,而且會受到人們的尊重。

但是,不知從何時開始,說書人便不那麼受到尊重了。曾經的“先生”也變成了“佬”。

“我師傅的願望,就是能夠重新成立說書學會,讓說書人能夠有個依靠的‘碼頭’。”彭嘉志說,今年,在諸多準備之後,終于成立了“廣州市越秀區粵語說書文化藝術中心”,盡管不是“學會”,也沒有成為“協會”,但無論怎樣不足,還是讓說書人算是有了自己的“碼頭”。

當别人再問起“在什麼單位”時,說書人也不至于無話可說。

“傳統的話本大多創意不夠,沒有個性。”彭嘉志說,所以他計劃重新創作有個性的新話本。此外,對于說書和說書人的“包裝”,也成為他計劃令說書“重煥青春”的重點。(文/張丹楊天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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