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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發菜

時間:2024-10-23 05:40:53

李進祥,回族,甯夏同心人,1968年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甯夏文學院簽約作家,曾就讀于魯迅文學院青年作家高級研讨班。著有長篇小說《孤獨成雙》、《兩世吉慶》和短篇小說集《換水》、《女人的河》及法文版小說集《窮人的憂傷》、《女人的河》(與石舒清合集)、阿文版小說集《阿依舍的河》等。先後有多篇小說入選《新華文摘》、《小說選刊》、《小說月報》全國年度選本、年度小說排行榜等。多篇小說獲獎,多篇作品被譯為法文、希臘文等。現任甯夏作家協會副主席。

苦寒的地方,往往能生出一些奇異的物兒來。譬如蟲草、雪蓮,雪域高原上才能生長。黃土高原上幹旱,草木稀少,也生長一些特别的東西,發菜就是其中之一。發菜,通過名字就可以想出樣子來,色黑而細長,如人的頭發。發菜能吃,卻不是菜,而是菌,和蟲草差不多。

三十多年前,發菜要比今天的蟲草更出名,也更值錢。一斤三十多塊錢,在當時就是天價了,能換一百多斤麥子呢。所以,我們西海固那地方的人,一到冬天,就到甘肅、内蒙古等地抓發菜。發菜生地卑賤,就在沙漠和貧瘠土壤中,而且要到冬天,草木完全枯萎了,才能找到。大人們坐上蹦蹦車出遠門,找發菜多的地方去抓。我們小孩子,隻能在附近的山上去拾。村子周圍的山上有發菜,但很稀少,沒法用耙子去抓,隻能用手撿拾。

放了寒假,就約上幾個夥伴進山拾發菜。發菜性脆,風一吹,太陽一照,就容易斷,拾不起來,必須趕清早那點潮氣。進山還要走一段路,天麻麻亮就得起身。出門的時候,背個小挎包。也沒有專門的挎包,就是上學用的書包,母親用碎布頭縫的,一個方袋子,兩根長系子。倒出書本,裝上一個馍馍和一瓶水,那是一天的口糧。

太陽剛冒頭,就到山上了。我們分散開來,每人找一塊地方,佝下腰,低下頭,在山皮子上、蓑草縫裡找發菜。哪裡有,哪裡多,誰也不知道,全憑運氣。大多數山坡上都有點,隻是被風吹,被羊踩的,斷成小截了,不好拾。背風的,陡峭的地方,有時會發現盤成一片一片的,那就是交了好運了。好運并不多,主要還是靠眼尖、手快。眼睛要一直盯着地上,探照燈一樣一寸寸往過掃。看到發菜了,趕緊拾起來,放在另一隻手心裡握住。再找,再拾,再握,捏了一把,就裝進挎包裡。拾上一陣,就不行了。眼睛盯酸了,冷風吹得流眼淚。手也凍拙了,抓不住細細的發菜。隻能揉揉眼睛,給手上哈幾口熱氣,接着找,接着拾。時間長了,又不行了,整個手都凍木了,隻能捅到袖筒裡,或者幹脆伸進咯吱窩裡暖一暖。實在太冷了,就點貓兒頭刺烤一陣。貓兒頭刺點着了,周圍的夥伴們都跑過來烤,都凍得不行了。邊烤邊笑鬧,烤暖了,又分頭去拾發菜。中午的時候,才又聚在一起,喝水吃馍馍。馍馍凍硬了,水瓶子也凍瓷實了,隻能幹啃。肚子裡填上點,曬一陣暖暖,下午再拾。下午有時候起風,山上風大,小刀一樣割着手腳。

十幾天下來,手腳上就有了凍瘡,開了口子。手腳上的口子,我們那裡叫裂子。治裂子有辦法,拿一塊羊油,在煤油燈上烤化了,把油脂滴在裂子上,兩三次,就把裂子燙死了。隻是油脂燙的時候,鑽心的疼。自己下不去手,一般都是父母給燙。我們疼得呲牙,父母也跟着疼,可是有啥辦法呢。長了凍瘡,更麻煩,治不好,還留根,第二年冬天又會複發。那時候,好像沒有專門治凍瘡的藥,還是用偏方。偏方就是以毒攻毒,拿一塊冰來,放到手腳凍瘡上,坐在那裡,等着冰塊消化。冰塊放上,看着沒有用油脂燙兇險,但放時間長了,冰的寒氣鑽進骨頭裡,比油燙還疼。忍不住把冰塊甩掉,父母怕半途而廢,過來又放上了,一直到冰塊融化完了為止。

這樣治了凍瘡,燙了裂子,又堅持着去拾發菜。每天拾幾錢、一兩的,一個寒假三十多天,眼尖手快的能拾一斤多,差點的也能拾七八兩。父母拿到集市上去,能賣二三十塊錢,一學期的書費學費也就差不多了。父母抓來的發菜買了,一家人要過日子呢。父母出遠門抓發菜,肯定比我們更辛苦,我們當時不知道。

我們拾的發菜,大人們抓的發菜,叫販子們收了去,據說最終都到了廣州、香港,那裡的人們吃發菜。我們想不通,那裡的人多有錢,一斤三十塊錢的發菜都吃得起。我們也想不通,發菜有啥好吃的,吃肉多香,一斤才一塊錢。後來才知道,發菜諧音“發财”,他們吃發菜,就是圖個吉利,想着快點發财。

剛開放的時候,窮日子過怕了,都想着發财,發菜就貴;現在呢,日子過好了,都想着要保健,所以蟲草又貴了。東西的貴賤,與人們的需求有關,這是常理,大家都知道。抓發财、挖蟲草破壞環境,大家也知道。可每一棵蟲草,每一根發菜背後的人,卻很少有人知道。(責編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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