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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畫手藝人 :從邊緣突圍

時間:2024-10-20 10:24:38

“我甯願慢一點,做點不一樣的”《女他》劇照(周聖崴/攝)自中國第一部動畫長片《鐵扇公主》起,萬氏兄弟等國産動畫片先驅便開始了對動畫表現形式的探索與開拓。

曾經,一批美術片工作者将中國民間傳統藝術的精華融入了動畫片的創作之中,以純手工的方式制作出第一部剪紙片《豬八戒吃西瓜》、第一部水墨動畫片《小蝌蚪找媽媽》、第一部折紙片《聰明的鴨子》等具有突破性的作品。

随着動畫産業的發展、3D動畫技術的普及,手工制作動畫的方式因其耗時費力的特點而漸漸走向邊緣。

然而,近年來,《夏蟲國》《莫高霞光》《女他》《大世界》等動畫電影的創作者們,卻毅然選擇以純手工制作的方式“慢工出細活”。

他們為什麼會對“手作動畫電影”情有獨鐘?這些作品的機會又在哪裡?

追求獨特的質感

與工業化生産相比,手工作業最大的不同在于:每一件手工藝品都帶有自己的個性烙印,是獨一無二、無法複制的。以純手工方式打造的動畫電影,也天然地帶有創作者的特質。

2018年,時長77分鐘的手繪動畫電影《大世界》正式上映。在拍攝動畫片之前,導演劉健曾是一位畫家,由他手繪的《大世界》原稿,也帶有強烈的個人色彩。

這部講述犯罪故事的影片,上映後引起了多樣化的讨論。獨立動畫導演雷磊這樣評價:“相比制造視覺奇觀,《大世界》更多的是提供了獨立動畫不同的視角,真實地描繪中國的街頭巷尾、小鎮青年,描繪現實生活中的欲望與荒誕。與之相比,所謂的視覺奇觀是廉價的,或者說,在如今的電影産業内不難做到。”

也有一些動畫導演,選擇了在特殊材料上作畫,制造影像。

2013年,青年導演湯柏華帶領團隊完成了《夏蟲國》的制作。

《夏蟲國》裡的“夏蟲”概念,取自《莊子•外篇•秋水》中“夏蟲不可以語于冰者,笃于時也”的典故,湯柏華卻在影片中寄寓了“夏蟲尋冰”的主題,而這種對未知世界的主動探索,也在一定程度上與《夏蟲國》的創作過程相符合。

受山西永樂宮壁畫與敦煌壁畫啟發,湯柏華的團隊希望在《夏蟲國》中表現出壁畫般的效果。

為此,他們曾在木闆、石闆、水印、銅版、手工紙等材料上作畫,卻始終都達不到預期的效果,直到嘗試了石膏闆,才尋到最接近牆壁質感的作畫材料。

在《夏蟲國》之後,湯柏華的團隊又用2000塊泥闆制作出了7分鐘的《莫高霞光》。值得注意的是,影片所需的泥闆,全部采用敦煌大沙泉的土與鳴沙山的五色沙作為原材料,并以“三沙六土一灰”的古法配制而成。

而在定格動畫領域,青年導演周聖崴也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手作表現形式。

定格動畫在制作時需要拍攝大量的照片,模拟出物體運動的過程,再将這些照片整合起來,因為人眼的視覺殘留,照片中的物體看上去像是在主動運動。

定格動畫中的角色形象,一般是以黏土、木頭等為材質的人偶,而在《女他》中,周聖崴卻别出心裁地以日常随處可見的生活垃圾為原材料,角色的造型也不再局限于人偶,而是在鞋子的基礎上進行加工創作。

“因為已經有太多用人偶來做主角的定格動畫了,我希望能創造出更加獨特的視覺形象,正好鞋子又代表了日常生活中人們觸手可及的物品,用鞋子來拍定格動畫,賦予了整個影片一種能夠觸摸得到的紋理質感,讓觀衆産生一種‘陌生化’的驚奇感。”周聖崴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由鞋子開始,周聖崴将視線轉入現實生活中常常被人忽略的生活垃圾。通過重新拆解與組合,曬衣夾、快遞盒、空酒瓶和舊衣物,都有了新的生命。

“當時正巧趕上大學畢業,同學都有很多帶不走的衣物,女生用完的各類化妝瓶和香水瓶也不少,我就順便收集了很多東西,後來都用在《女他》的場景和道具裡了。”周聖崴說。

“鞋子怪物”“曬衣夾蒼蠅”“手套衛兵”“香水瓶螃蟹”等角色,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被創造出來的。周聖崴在朋友圈中還特别記錄了制作“毒菌菌”這一蘑菇形象的原材料:廢舊報紙、衛生紙,以及包水果用的漏網泡棉。

在周聖崴看來,既然選擇了定格動畫這種形式,就應該物盡其用、徹徹底底地展現出日常物品本身的魅力。

“《女他》是一個有關母親的故事,故事裡又投入了很多我個人的情感,從整體的風格質感上來說,它也是很個人化的作品,所以我選擇用純手工的個人作坊的方式來拍。”周聖崴說,“我不希望最後做出一個會讨好所有人、卻沒有任何棱角的所謂成熟的工業産品。”。動畫《女他》中由廢棄郵政紙箱和一次性杯子碟子做成的煙廠場景“最大的成本是時間”

動畫電影是一門綜合藝術,涵蓋了道具、場景、上色、美術、剪輯、配音等多項工序。以純手工的方式精工細作地拍攝影片,拍攝周期勢必會比較長。

對于周聖崴來說,拍攝定格動畫,最大的難處就在于要不斷重複移動被拍攝的物體,一個僅有幾秒鐘的鏡頭,有時需要拍攝幾百甚至上千張照片才能成功,而且每拍一張照片,物體都要被重新調整一次,極為考驗耐心和體力。

在拍攝《女他》裡齒輪與零件運轉的特寫鏡頭時,每一個零件的轉動方向和速度都需要周聖崴一個個地調整;他花了兩天半的工夫縫好的鐘表蛞蝓運動序列,在正片裡隻出現了四分之一秒。

周聖崴感慨:“定格動畫的最大成本就是時間啊。”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為了拍好一個平移鏡頭,我從早上8點一直彎着腰拍到了晚上12點,最後起身的時候腰就不行了,第二天疼得下不了床,平躺着休養了兩個月才好。”周聖崴說。

定格動畫對物體的位置要求極高,比原定位置差了一毫米,都會影響到鏡頭整體的流暢感。因此,在極熱的夏天,周聖崴也不能打開空調或電扇工作。

2017年10月23日,周聖崴拍完了《女他》的最後一個鏡頭。6年時間、58000張照片、286個純手工模型、95分鐘成片……這樣一組數據,記錄了周聖崴的創作過程。

不僅如此,周聖崴要一個人承擔起“劇組”的絕大多數工作:“我的職責涵蓋了編劇、導演、制片、攝影、剪輯、美術設計、分鏡頭故事版設計、道具模型場景制作、後期特效摳圖、後期調色……甚至影片的聲音和音樂也都全程跟了下來。”

在朋友圈中,他這樣評價拍攝《女他》給自己帶來的變化:“多了一道擡頭紋和三根白頭發,《女他》還是留下了印記。”

無獨有偶。在創作《大世界》的三年時間裡,劉健用1萬個小時獨立繪制了4.4萬張手稿。此外,他還包攬了導演、編劇、剪輯、特效、配音、海報設計、主題歌作詞等制作環節。

在動畫成片的片尾字幕中,劉健的名字出現了20次。

“我之前是畫畫的,習慣一個人面對作品,很适合這種工作方式,一個人創作更好掌控,可以更純粹、簡單地創作電影。”劉健說。

而《夏蟲國》這部影片的時長雖然隻有17分鐘,卻讓20多名工作人員足足花了兩年多時間才制作完成。影片中的每一幀畫面,都要由創作者先将鉛筆畫出的初稿描繪到石膏闆上、用傳統的礦物原料為石膏闆上色,最後再将圖案掃描到電腦裡。成片中幾秒鐘的海浪,制作時需要70多張圖。

劇組統計,《夏蟲國》在拍攝期間共耗費了1萬多塊石膏闆,總計20多噸,因此也被稱作“史上最重動畫”。

在創作《莫高霞光》時,湯柏華的制作團隊僅為準備制作泥闆所需的泥土,就花費了9個月時間。

湯柏華曾對媒體說,他看重的,就是這種手工作坊式的“慢”:“我甯願慢一點,做點不一樣的。”

電影之外的可能

花費數年時間精心打磨的動畫電影究竟能否獲得觀衆的認可,是懸在這些動畫世界的“手藝人”心上的疑問。

2017年,《大世界》獲得了第67屆柏林國際電影節的金熊獎提名,這是中國動畫長片第一次入圍三大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在第54屆台灣電影金馬獎評選上,《大世界》共獲得三項提名并最終斬獲了最佳動畫長片的獎項。

2018年,獎項加身的《大世界》在正式上映後卻僅收獲了261.8萬元的票房收入。

《夏蟲國》也有着相似的命運,它雖然在豆瓣網站上獲得了8.4分的高分,也入圍了第60屆奧伯豪森國際短片電影節、第24屆薩格勒布國際動畫電影節、第68屆愛丁堡國際電影節、第7屆波蘭國際動畫電影節,卻最終沒能進入院線。

純手工打造、擁有獨特質感的動畫電影,往往由于題材趨于小衆等因素,不能在電影票房上取得更好成績。

“我們做傳統繪畫,先是趕走了一半觀衆;用石膏,又趕走一半;沒有3D,再走一半;講的還是個哲學故事,還得走一半。”對于這樣的結果,湯柏華并不意外。

在周聖崴看來,《女他》的特質決定了它會成為一部走小衆路線的影片:“小衆的東西如果貪多求全、希望被所有人都接受和理解的話,反而會失去它的核心受衆,隻要能戳中那些喜歡怪奇類事物的觀衆就足夠了。如果有擴大受衆的可能,那也一定是因為影片豐沛的想象力吸引了潛在觀衆。”

令人欣喜的是,一些手作動畫作品逐漸在電影院線之外獲得了不同形式的關注。

2014年以來,陸續有廣州、杭州、上海等地的藝術展向《夏蟲國》《莫高霞光》抛出了橄榄枝。

2017年8月,一場名為《時間拓撲——西遇霞光》的畫展在重慶舉辦,展覽現場播映了《夏蟲國》《莫高霞光》兩部動畫、展出約700張泥畫闆手稿,影片的原創團隊還以工作坊的形式,為觀衆提供了現場體驗敦煌泥闆畫的機會。

《女他》中的“煙鬼”形象曾在2013年入選第八屆中國北京國際文化創意産業博覽會,并獲得優秀設計獎,這讓周聖崴産生了以“電影節+當代藝術展”平行推進的方式來宣傳《女他》的想法。為此,他在拍攝過程中保留了很多場景和道具。

據周聖崴透露,2018年6月15日,上海萬和昊美藝術酒店将舉辦當代藝術展,展出《女他》中的相關道具,而《女他》影片也已入圍第二十一屆上海國際電影節金爵獎動畫片競賽單元,這也意味着《女他》即将實現在電影節與藝術展上的雙向發力。

“《女他》的世界觀、故事、美術設計以及衍生品的版權都已注冊成功,在院線公映後或許會推進與潮牌的授權合作,讓這些經過藝術化處理的生活用品,再度回到商品的序列中。”周聖崴說。

讓動畫電影的原稿、道具“走出”電影,以展覽、現場體驗、商業授權等方式獲得新的生命,或許可以為手作動畫電影提供更為多元化的發展與想象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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