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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子眼中的徐志摩:女權主義者、夢想家、盜火者

時間:2024-10-19 04:09:29

最後一次跟徐善曾提起徐志摩的時候,張幼儀說自己基本上已經原諒了徐志摩,并且把和徐志摩的這段婚姻看成是讓她變得更強大的存在。“我的祖母是個特别實際的人,她覺得事情既然發生了,那就沒必要去恨一個不值得恨的人。”

6月8日,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的一間教室裡,《再别康橋》的朗誦聲響起。“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站在一旁的徐善曾望着牆上的屏幕,淚濕了眼眶。

徐善曾是徐志摩唯一的孫子。北大是他這次中國之行的第一站。1915年,徐志摩曾在此求學,後又于1926年回到北大任教。在未名湖畔,徐善曾想象自己祖父當年也遊走于此地,與湖光山水作伴,盡情放歌。

“我的祖父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在我成長歲月裡,我總是被這個問題困擾着。”上海出生,成長于美國紐約皇後區的徐善曾,少時與不曾謀面的徐志摩之間似乎一直隔着一層薄紗,看不清自己祖父的“真面目”。而當親朋好友滿座時,每每提及祖父卻又滿座肅然,并無多言。“我對徐志摩知之甚少,我知道他是個詩人,但我不清楚他到底是一位傑出的人,還是隻是那個時代裡衆多詩人中的普通的一位?”

徐善曾的困惑,讓他決定自己上路,用尋找徐志摩足迹的方式來找到答案。二十多年來,他去了徐志摩在浙江海甯、上海等地的故居,也去了英國劍橋國王學院、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等藏有徐志摩足迹的地方。走過大江南北,徐善曾尋覓着祖父昔日的身影,也進行着一場隻有他知道的與徐志摩的跨越時空的“對話”。旅途結束後,他用英文寫成《志在摩登》一書,現在翻譯成中文在大陸出版。

相片上的祖父

兒時,徐善曾美國家裡的牆上曾懸挂着一張祖父的照片,在這張裱框的照片中,徐志摩戴着眼鏡穿着白色絲質的長袍。每天早上,徐善曾都會經過這張攝于20世紀30年代的黑白老照片。站在這張照片面前,徐善曾時常神遊:“這個人離我很遠。雖然他是我的祖父,我很尊敬他,但我并不會覺得他跟我的生活有太大的聯系。”

對于“畫中人”,徐善曾一直保有一種好奇心。12歲的一天,他一時興起,要求父親徐積锴帶自己到紐約市共同圖書館去找徐志摩的英文傳記或者詩集,卻幾乎是一無所獲。而面對稀缺的中文資料,徐善曾也因為不懂中文而無從下手。

暫時被擱置的好奇,直到他大學才重新被點燃。19歲的他當時在密歇根大學讀電子工程專業。一天,一個朋友拿來一場演講的宣傳單,主題是“論托馬斯·哈代對徐志摩的影響”。“這個詩人是你的親戚嗎?”朋友開玩笑似的問他。徐善曾告訴朋友這位詩人是他的祖父,朋友不相信,“這位著名詩人怎麼會是你的祖父呢”,這讓徐善曾意識到徐志摩并非常人。

“在中國,大家可能在中學時就知道有這個人,但那對我是很陌生的。”為了消解這種陌生,徐善曾開始與學者們商量如何撰寫徐志摩的傳記,其中就有西裡爾·白芝,在密歇根做那場與徐志摩有關演講的伯克利教授。

理想在徐善曾的年少時光裡埋下了種子,卻是在他知天命的年紀才開始發芽。1997年,徐善曾第一次回到了徐志摩在浙江海甯的故居,開始了他尋找徐志摩的旅途。

當時,那座故居早已破落不堪,沒有了往日的光彩,不像徐志摩與陸小曼在上海的故居那樣優雅豪華。在上海,徐志摩經曆了經濟上的困頓,他不再接受富有的父親的支持,而是通過寫作教學和出版來維持生活。徐善曾也去了北京西單,徐志摩也曾在那裡工作、生活。如今,古樸的建築猶存,庭院綠樹成蔭。徐善曾站在一旁望着庭院,似乎看見了時光另一頭的徐志摩在這裡重新找回生活的起點——在争議聲中與張幼儀離婚,開始尋找他新的人生伴侶,并且為争取經濟獨立而奮鬥。

“我非常高興他能夠在不尋常的人生當中在這個美麗的花園找到避難所。”回望祖父的人生,徐善曾不無感慨,又帶着些許欣慰。上圖:徐善曾和家人在徐志摩墓前(攝于1997年浙江海甯)

上圖:張幼儀與徐志摩

女權主義者

一路上,徐善曾也“碰了些壁”。因為不通中文,他隻好雇用許多翻譯來将徐志摩的詩歌、文論譯成英文。因為不同人對文學的理解又不一樣,他便隻好讓幾個人翻譯同一文本,挑選出最好的一種。這無疑又增加了徐善曾在資料檢索方面的工作量。口述史方面,由于他想采訪的人中,很多人早已去世,使得許多對話無法實現。

尋找徐志摩足迹的路上,徐善曾經常會被問到祖父的感情史,即徐志摩與張幼儀、林徽因與陸小曼之間的情感糾葛。四人間的故事早已為大衆所知,并在旁人的添油加醋裡多了些風花雪月的色彩,而徐善曾隻說了一句:“每個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我不會對此加以批判。”

不過,不加以批判并不代表他對徐志摩的浪漫史避而不談。在過去,張幼儀也一直跟徐善曾提起徐志摩。在《志在摩登》一書中,徐善曾記錄了祖母對徐志摩的幾次感情流露。張幼儀曾在傳記《小腳與西服:張幼儀與徐志摩的家變》中吐露,徐志摩對她總是愛搭不理,更是從仆人那兒聽到,徐志摩第一次看到自己照片時就嘟囔着“土包子”三字。這讓她從未幻想過徐志摩會喜歡上自己。“如果徐志摩對我說的話是真心實意的,那他就不是當初我嫁的那個男人了。”

1988年,張幼儀逝世于紐約。最後一次跟徐善曾提起徐志摩時,她說自己基本上已經原諒了徐志摩,并且把和徐志摩的這段婚姻看成是讓她變得更強大的存在,她從此成為一個更有覺醒意識的女性。“我的祖母是個特别實際的人,她覺得事情既然發生了,那就沒必要去恨一個不值得恨的人,所以基本上原諒了徐志摩,但沒有百分百原諒他。她還是尊敬徐志摩的,這也是因為她相信宗教。”

徐志摩也在離婚後對張幼儀懷有尊重。在徐善曾眼裡,兩人的關系在離婚後告别了從前的互生嫌隙,逐漸變得健康且正常。“盡管他們分手曆經波折,但是祖父在祖母的生命當中仍占據着一席之地。”

2001年,徐積锴拒絕了陸小曼表侄将陸小曼與徐志摩合葬的請求。徐善曾尊重自己父親的決定,他說這是因為他父親認為陸小曼與徐志摩關系并未好到足以合葬的地步。在徐善曾看來,婚後的徐志摩與陸小曼關系逐漸下滑,直至釀成最後那場讓徐志摩離世的空難。隻有兩人剛談戀愛的時候,才是他們“最好的時光”。

深入了解到徐志摩的浪漫史後,徐善曾發現,在張幼儀之後,徐志摩愛過的女性都非常聰明,受過良好的教育且才華橫溢。他發現,自己祖父渴望尋找一位能與他相伴終生并能與他平起平坐的女性,而不僅僅是一件裝飾品。在哥倫比亞大學求學時,徐志摩在自己的碩士論文中探讨了中國女性在社會中的角色及進步。他非常崇拜凱瑟琳·曼斯菲爾德等西方女性作家,欽佩淩淑華和陸小曼的才能。在尋找徐志摩足迹的旅途中,徐善曾意識到:“在女權主義這個詞出現之前,我的祖父徐志摩就已經是一位女權主義者了。”志在摩登

2012年,徐善曾到山東濟南開山祭拜祖父。1931年,徐志摩正是在此慘遭橫禍。他想象着那天發生的一切,潸然淚下:天空中濃霧彌漫,山峰隐匿于視線之外,機師驚慌失措,飛機墜毀,一切終結……

“在那裡,所有事情都結束了。”徐善曾不會設想:如果沒有這場災難,徐志摩之後的人生會如何?他沒辦法預測這假設之後的故事。

回望徐志摩的一生,徐善曾用“夢想家”一詞來形容。在他的詩歌裡,徐志摩運用着衆多浪漫主義的元素,其中就包括了“夢想”。“在中國,你偶然地遇到他的每一首詩,都會感受到其中一種夢幻般的元素。”但後來,徐志摩又把目光投入到更現實、更社會化的問題裡,與他那不斷追逐現代的腳步一起,豐富着他的文學與人生。

“我認為他從西方學會了什麼是‘愛’,試圖把它帶到中國。”徐善曾認為,在當時的中國,真正的愛情是稀有物,人們甚至連“愛”這一概念都不知道,是徐志摩擔當傳播火種的普羅米修斯,向大衆介紹了他從西方學到的“愛”的概念。即使他自己的愛情不完美,但他畢竟抓住機會試圖讓它變得完美。

“當時去美國,去歐洲的中國男女那麼多,然而,我認為他是唯一一個将這些新鮮想法帶回中國,并試圖讓中國更加了解這些想法的人。”愛情之外,徐善曾眼裡的祖父也是一位走在社會前面的現代先驅:當人們在談論婚姻時,他想挑戰傳統,說這不是最好的婚姻;當人們在看待東西方的藝術時,他帶來了不一樣的解讀視角;他也從女性的角度思考問題。徐善曾說:“他的确是在尋求一種與其他人不同的,更現代的思維方式。換句話說,有些人喜歡古典的浪漫主義,徐志摩也是如此,但他也喜歡更現代的人。”

“我們稱之為徐志摩的人,在用不同的思維方式來追逐生活。”在尋找徐志摩足迹的旅途裡,徐善曾發現了更為完整的祖父的形象,“我祖父的旅程不僅僅是肉體和心靈的冒險。他的旅程是對人性的深入探索。他用他短暫的生命尋找答案:是什麼使一個人走向現代,是什麼讓人成為真正偉大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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