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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醫事件背後的沖突

時間:2024-11-08 04:40:04

現場監控截圖從醫第20個年頭,麻醉醫生姚瑞林被人打了。問題是,他與那些肇事者毫無瓜葛。

在湖北省襄陽市襄州區人民醫院第四手術室,姚瑞林剛剛完成一名7歲小女孩的骨折手術。他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時間是9月12日11點48分———作為麻醉醫生,他對時間非常敏感。

差不多在同一時間,不幸降臨到第五手術室。經過4個多小時的醫治,79歲的農民張加論經搶救無效,被正式宣告死亡。他是當日清晨一場車禍的受害者。

姚瑞林對發生在隔壁的一切一無所知。和往常一樣,他和護工推着那個7歲女孩來到轉運間,換上外出服,準備将她送回病房,但醫院角落裡的監控攝像頭記錄了兩分鐘後的事情:姚瑞林與4名男子在轉運間裡扭打起來。對方是隔壁手術室裡那位死者的家屬。

“那是我從醫以來最屈辱的時刻。”姚瑞林事後告訴記者。

兩場手術

一直到被打前,姚瑞林都覺得這天出奇的順利。9月12日這天是個陰天,有微風,姚瑞林上班的路上沒有堵車,他在醫院對面的面館從容地吃了一碗刀削面。這一天,确認手術安排和前一天看到的一樣,姚瑞林甚至感到一陣竊喜。這是幸運的一個工作日。他隻有兩台非常“成熟”的手術,成功率很高。多數時候,他一天要做四到五台手術。去病房看過病人,他也很滿意,那個女孩雖然年齡很小,但很聽話,前一天晚上8點後就禁了飲食。

這天上午9點,手術按計劃準時開始,姚瑞林負責麻醉,一切看似很順利,但在一牆之隔的手術室,氣氛要凝重得多。早上7點10分張加論被送來時就被判斷為顱内出血,情況特别危險,立刻走“綠色通道”送入手術室,肇事司機是一位農民,經他簽字确認,醫院開始搶救。負責這台手術的腦外科醫生王社全回憶,約9點40分,張加論的家屬趕到手術室外,他當時就告知,病人情況非常危險,有很高的概率救不回來,要做好心理準備。家屬當即表示,費用不是問題,希望醫生盡全力搶救。11點前後,張加論停止心跳。全力搶救之餘,王社全向家屬告知了心跳停止的情況。據他回憶,當時家屬有些激動,要求進手術室看望。因手術室空間有限,老人的一個兒子作為代表随醫生進入。到了11點40分前後,王社全告知家屬,老人搶救無效,已經去世。這時,姚瑞林負責的手術也接近尾聲,他開始減少麻醉藥的劑量。不久,小女孩醒來,因為疼痛哭鬧了一陣。姚瑞林告訴她,手術很成功,過幾天就能回到學校了,她露出了笑臉。

此時,轉運間門口已經被張加論的6名家屬堵住。護工試圖将遺體送走,剛一出門,就被老人的家屬推了回來。根據當事護工回憶的情況,這些家屬闖入轉運間後髒話不斷,說把人“治死了”,不給個說法誰也不許出這個門。

姚瑞林聽到喧鬧聲才察覺不對勁。從前來解釋的護士長翟愛華和對方的對話中,他大緻了解了情況,這家人的親屬剛剛去世。他過去解釋,自己與老人的手術無關,現在有個全麻的小病人要送回病房,請他們讓一讓,但對方仍然情緒激動。監控視頻顯示,在這個過程中,一名護工為了維持轉運間的秩序,試圖将老人的女兒推出轉運間,雙方因此發生推搡。

姚瑞林試圖離開轉運間,不料剛走出門,就被人推回門内。他用手中的塑料制的簡易呼吸器反擊,之後和老人的三個兒子及一個女婿扭打到一起。

監控攝像頭記錄了過程:姚瑞林一度掐住了其中一個家屬的脖子,但寡不敵衆,被4人追打了半分鐘後,雙方才被拉開。

在場的醫院工作人員報了警。民警到達醫院後,将仍在現場的3名打人者傳喚至派出所接受調查,另一人已經離開。

兩種處境

事情過後,姚瑞林因右手受傷,幾個月内都無法做手術,每天隻能在病房休息。此事還要瞞着正在讀高三的兒子。一周後,兒子還是從同學口中聽說了姚瑞林被打的事,立刻請假去醫院看望父親。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父母是醫生意味着什麼,一家三口少有聚齊的時候,約好的事情常因為父母臨時值班無法完成。有一次,姚瑞林電影看到一半就離開,隻留下兒子一個人在影院。他曾試探性地問兒子想讀什麼學校、什麼專業,兒子回答說不學醫,别的都行。

9月19日,襄州區分局副局長楊明全找到姚瑞林,問他是否願意和解,同時提出,按照規定,将允許被拘留的違法行為人回家料理親人的喪事。

目前,警方把事件定性為治安案件,而非刑事案件,姚瑞林感到難以信服。他一度懷疑,公安局是為了息事甯人才這麼做。

張加論的家屬也不服警方的處理結果。“明明是打架鬥毆,為什麼隻抓我們不抓他們?”老人的女兒說。她甚至猜測,警方和院方看到自己是農民,所以合起夥兒來欺壓自己。

張加論的孫女告訴記者,父輩和醫院發生沖突,可能是溝通出現問題。當天他們沒有收到病危通知書,醫生陳述情況時,說老人在40分鐘前心跳停止。這被家屬理解為40分鐘前老人就已經死亡,醫院卻遲遲沒有通知家屬。這和他們在電視劇裡看到的場景很不一樣,因此情緒激動。

事情發生後,張加論的外孫莊雪東是最早從外地趕回來的孫輩,這個33歲的年輕人沒有輕信家人的一面之詞,而是趕到醫院,想去弄清原委。但他和家人剛到醫院表明身份,就有7名保安緊緊跟在他們身後。他沒能見到處理此事的醫院院長,也沒能見到有關醫護人員,卻等來了民警。民警警告他們不要鬧事。

媒體對此事進行報道後,絕大多數網民評論都在指責這家人,點贊數最高的甚至是一些惡毒的詛咒。在醫院等待結賬時,莊雪東覺得一分鐘都待不下去,身邊總有護士竊竊私語,幾乎每個人都用鄙夷、輕蔑的眼神看自己。“委屈極了,我是來解決問題的。難道殺人犯的兒子一定也是殺人犯嗎?”莊雪東感到疑惑。

這個農村家庭并不經常跟城裡的醫院打交道。莊雪東說,跟很多村民一樣,父輩們平常遇到小病習慣忍着,忍不了的時候,也隻是去鎮上的衛生所看看。

9月22日,張加論的葬禮舉行。如警方所承諾的那樣,死者被拘留的晚輩準時參加了葬禮,他們通過家人向記者表示後悔打了人,隻想這件事情趕快過去。在死者的“頭七”,他們又将回歸被拘留狀态,但莊雪東還是很想弄清楚,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會導緻這樣的事情。“醫生沒理由主動為難父輩。我不會偏袒家人,隻是想要個真相。”

仍在醫院治傷的姚瑞林也在等待。他說,不管怎樣,自己與這些人毫無關系,“怎麼會打到我的頭上?太荒唐了!”

□9月26日《中國青年報》王嘉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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