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他是我小學三年級的同班同學,不知道為何,我至今記得他的模樣,清清楚楚地記得。可是,我已經忘了他的名字。
那是一個課間,我在座位上認真地做題。一陣哄笑聲在教室後排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被一個頑劣的男孩子用裝垃圾的黑袋子罩在頭上,繼而好幾個男生揮起拳頭落在他身上。他激烈地反抗,卻被人壓住雙手,動彈不得。打得愈發過分了,那幾個男生嘻嘻哈哈,全然不顧這個被欺負的男孩的感受。
班上的女生們有的看着不出聲,有的渾然不知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是的,這樣的事情太常見了,那個男生太過頑劣不堪,老師們每每被他氣到叫家長。在這種情況下,也沒有人多管閑事地去叫老師,這樣反而把事情給鬧大了。
被打的男生喊叫着,聲音裡帶着哭腔。
“别打了,吵死了!”
男生們停下動作看我,女生們也不可思議地回頭看我。
“喲,你喜歡他啊。”帶頭的男生笑着調侃,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我沒理他們。他們覺得無趣,成群結夥地去小賣部了。我臉上熱烘烘的,緊張得手心冒汗。
那個男孩子是外省來的,父母在建築工地上當工人。他說着口音濃重的普通話,而我們這些潮汕地區的小孩,操着一口流利的潮汕話卻聽不來普通話,因為玩不到一塊,他就被男孩子們孤立了。
某一節體育課後,我在課桌裡收到一顆大白兔奶糖,下面墊着一張紙條:謝謝你。
那個學期結束後,小男孩就轉去别的學校念書了,不知道在另一個學校,他還會不會被人欺負呢?
Part2
女孩叫如夏,長得不算很漂亮,可她及肩的短發甩呀甩,星星的耳環閃閃發亮,腳踝以上的裙擺搖曳生風。
她好像比同齡的女孩更加早熟,也更愛美。及肩的短發染成亞麻色,還不喜歡穿藍色的校服,每天換着花樣地穿各種好看的裙子,比起我們這些紮馬尾的灰溜溜的女孩子搶眼太多。班主任嚴厲要求統一穿校服,禁止染發,她叛逆,每每昂着頭反抗,氣得班主任老頭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班裡的男生喜歡跟她玩,女生們卻一個個地不愛搭理她。那時我是班長,收作業通知消息,一來二去地跟她有了交集。要好的女生說她是一個壞女生,勸我不要跟她走得太近。她在課間時把頭埋進臂彎裡偷吃辣條,待我站在她跟前,她擡起頭一臉無辜地笑着跟我拿紙巾擦鼻涕;在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躺在草坪上睜着大大的眼睛看天看雲,不一會兒輕輕地打起呼兒;在班級大掃除時,她搶過女同學手裡的水桶,跑去廁所接水,再哼哧哼哧地一個人提回來……
後來期末分班考,跟她同一考場的同學說,有一場考試是班主任監考,見她旁邊都是尖子生,就叫她搬去最後一排寫考卷,她跟班主任大吵一架,踢翻了桌子椅子走出教室。
後來她好像去了職高,再後來,聽說她結婚有了小孩。
Part3
她好像叫作羽琳吧,我現在連她是我小學幾年級的同學都記不得了。
隻記得那個時候她是被全班的同學讨厭着的。讨厭到什麼程度呢?她是一個人坐的,沒有人願意跟她同桌。男生們會把垃圾桶整個提起來,然後把垃圾全都倒在她身上,更過分的是還有人朝她吐口水,劉海兒上黏黏膩膩的一團,看好戲的一群人卻還在旁邊鼓掌喝彩。
我不知道她是做了什麼事被人讨厭了,那會兒一回過頭,就能看見她被一群人圍着,她反抗的方式就是眼睛瞪得大大的,氣勢上絲毫不弱。我還記得有一次,我是拿了紙巾給她的,結果她卻轉過頭來狠狠地瞪我。我氣她不知好人心,也不再理她,還轉過身去跟其他女孩子說她怎麼這麼可惡。
在這樣的小城裡,孩子們可以天真無邪互親互愛,也避免不了一兩個熊孩子喜歡惡作劇捉弄人,其他的男孩子站在同一戰線上也隻是覺得好玩罷了,哪裡知道這樣還會傷害到别人呢。
她的媽媽是有來過學校的,當着好幾個男孩子的面,教導他們同學之間要好好相處,不能這樣惡作劇捉弄人。男生們一個個低着頭,眼睛裡盡是不服氣。果然,長輩前腳剛走,他們就開始嘲笑諷刺——小小年紀的孩童們,當着所有人的面被大人教訓是多麼丢臉的事。
到現在也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那時我們還小,沒有微信,沒有qq,早就斷了聯系。希望她不會有心理陰影,希望她可以心懷希望,遇見一群更好的人,樂觀地生活。
Part4
那是小學四年級,我有一個好朋友,她是班長。我們倆的矛盾,其實是一個誤會。
作文課上,我寫的作文被老師表揚了。她跟班裡的同學說,我這篇作文是抄襲的,抄襲的那篇文章,她在我家的作文選集上面看過。
我當然沒有抄作文,我的作文題目是《我家的含羞草》,作文選集上的動植物版塊裡,剛好有一篇作文就是寫含羞草的。她明明就知道我喜歡看書,書架上并排的作文選,也知道我會捧着厚厚的外國小說看得入迷,連媽媽叫我吃飯都恍若未聞,更知道我喜歡寫作。可是第一次的出彩,就被質疑了。
可盡管如此,我還是被孤立了。她是一個優秀的女生,成績第一名還是班長,無論男生女生都跟她關系特别好。她不理我,班裡的男生女生們也不愛理我,我總是自己一個人進進出出。
那個學期裡,隻記得同桌會在桌子底下偷偷地給我遞糖吃,也會在上課時寫小紙條跟我聊天。我開心得冒泡,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地珍惜這份好。
後來,我在作文課上認真表現,在作文競賽上獲獎,可我再也沒有跟同桌以外的同學交往。那個女班長一直就住在我家的前一條巷子,我也至今沒有跟她說話。一隻天蠍的記仇心理不容小看。
在我十九年的人生裡,小學四年級的那半個學期是最黑暗的日子。沒人理解也沒有善意,我一個人看他們打打鬧鬧,歡聲笑語,卻假裝絲毫不在意地做我自己的事情。小學時學校每年都會重新分配班級,五年級時好幾個以前認識的好朋友與我同班,我再也沒有那樣孤立無助的時候。
後記:
幸運的是,我有一個有趣搞怪的老爸和一個溫柔體貼的老媽,他們特别地愛我,以至于我并沒有因此壓抑孤僻。如今的我開朗樂觀,人緣極好,好友一兩群,閨蜜三四個。我不知道當初不被善待的你,如今過得好不好,但我還是希你能被這世界溫柔相待。
編輯/張春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