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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與耳語 41

時間:2024-11-07 12:39:28

我不能想象,如果張所長得知,将沒有機會從初選出來的十名小夥子裡面選拔兩名愛将時,他會不會失望?事實證明他真是太樂觀了,以為招聘協警的啟事一張貼,報名的小夥子就得湧滿派出所。事實上三天來,正式報名的隻有六人。有幾個人打電話來咨詢,問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比如什麼時候能漲工資啦,有沒有希望轉成正式警察啦,還有一個問給不給配槍。馬輝說:“我的哥們兒朋友都出門打工了,我通知了幾個,他們好像都沒有興趣,現在人人都喜歡大城市。大城市有啥好的,滿大街的豪車美女,可是跟自己一毛錢的關系都沒有,一個小打工仔隻有眼熱的份兒。”

汪傳法說:“主要還是工資太低,現在出門打工一個月少說也能掙一千塊錢。除非是真心熱愛這份工作,才能不考慮待遇問題。”

星期四上午,張龍忽然走進我的辦公室,當時我正在給杜雪寫信。一大早郵遞員駛着幸福250來了,馬輝上前接過報紙,郵遞員沒有像以往那樣掉頭就走。這次摩托車熄了火。

“誰叫魯松?”他跨在摩托車上,大聲叫道,“來,簽個字。”我在一張單據上簽上名字,他從綠帆布褡子裡拿出一個紙盒,上面用我最想看到的字體寫着我的名字。紙盒裡裝着一雙千層底的黑色布鞋,附着一張便箋,沒有擡頭沒有落款,隻是在一張16開的白紙上貌似很随意地寫了兩行字:“天氣熱,老是穿皮鞋燒腳,和布鞋替換着穿吧,隻是這雙鞋做得有點醜,你不上班的時候可以穿。”我迫不及待地展開信紙,給她寫了一封信。

杜雪:

首先請允許我向你道一聲保重。這幾天,有很多話我都想對你說。可是又覺得不便打擾,其實我沒有說出來的話,你全部能感覺到。你也應該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時刻在追随你。不過,我還是多麼地想當面安慰你。悲傷的時候,我希望你能看見我在注視你。如果你需要,我的肩膀随時都在你身旁。

杜雪,誰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結局——

屋裡光線突然變暗了,我擡起頭,張龍龐大的身軀堵在門口,頭發梢擦着門楣。他敲着門闆,望着我問道:“我可以進來嗎?”

“那你得問問門框。”我收起信紙,和布鞋一起放進抽屜裡。

他穿着一身淺灰色的運動裝,樂哈哈地坐在我對面。桌子上有一袋打開的巧克力糖,是袁玲送給我的。我拿起來遞給他。

“誰的喜糖?這麼好的糖!”他拿起兩塊,剝開,聞了一下,“這糖很好。”

“你今天不忙?”

“想忙就忙,想不忙就不忙。”

“找我有事兒?”

“嗯,”他點點頭,“我來報名。”

“報名?”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展開,是撕下來的一張招聘啟事。

“怪不得沒人來報名呢,招聘啟事都讓你給撕了!”我說,“你替誰報名?”

“姓張名龍,字冀德——”

我啞然失笑。

“嚴肅點,”他說,“我是真心的。”

“你不符合。”

“哪一條我不符合?”他拿着招聘啟事,念道,“要求一初中文化以上,這一條沒問題;二年齡三十五周歲以下,這一條也沒問題;三身高一米七以上,這一條我大大地超出了,更沒問題;四身體健康。你說我的身體健康不健康?”

“你太高了。”

“你們隻要求一米七以上,可沒說身高多少以下!”

“沒有合你身的制服。”

“制服不制服的無所謂,我就是覺得咱們兄弟夥在一起工作有意思。”

“你還有店鋪要照應。”

“幺妹自己現在完全可以照管店鋪,配鑰匙,補自行車胎,樣樣拿得起放得下。”

“一個月隻有三百元工資。”

“錢,我不在乎。”

馬輝用筷子敲着飯盒在門口說道:“十一點了,去打飯吧,早到吃肉,晚到喝湯。”

“我回去等上班通知,”張龍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回過身子,“千萬可别讓我失望啊。”

我拿起桌上的巧克力糖,隔着桌子遞給他。

“那我就不客氣了,拿回家讓幺妹嘗嘗。”他把糖塞進口袋,低着頭走出屋門。

我去戶籍室。袁玲正在往文件櫃上貼招貼畫。我說:“小袁,讓馬輝帶着你去買點菜票,告訴你怎麼打飯。”

“我不吃食堂,我明天就讓人把冰箱和微波爐送過來,以後我從家裡帶飯。”她說,“我馬上就回去了,有辦身份證的讓他們明天上午來。”

她昨天上午帶來了消毒液和驅蟲劑,另外還帶來兩大袋糖果送給我們。她對我修補的屋門道謝,接着又說,她正考慮要把派出所的所有的門窗都換成鋁合金的,把房間也都裝修一下,鋪上地闆磚,配上新式的辦公家具。“我正在想辦法做老爸的工作,最遲下個星期就可以實施了,”她說,“我還想在院子裡建兩個帶抽水馬桶的衛生間,和一個裝太陽能熱水器的洗漱間,哪怕是我隻在這兒待兩個月呢,我也要給你們做點貢獻。”

飯後我拿出寫了半拉的信,沸騰的時刻,一些安慰的話語不适宜說出來,寫出來好像也不合适,隻有求助于時間了,墳土會幹,也會生長出野草,需要的隻是等待。我把信放進盛布鞋的紙盒,開車回到槐峪宿舍。布鞋稍微有些夾腳,穿幾天應該就正好了。我穿着新鞋,在院子裡走來走去。甜瓜已經結了小瓜仔,像雞蛋那麼大了,再有兩星期就該熟了。黃瓜也開花了。瓜畦裡的雜草也在茁壯成長,再不清除,很快就要淹沒瓜苗了。我換下新鞋開始除草。離開泥土的野草,在陽光下一會兒就曬蔫了。幹草味兒和鮮草味兒,一樣好聞。

沒有鳥叫,蟬聲使周圍的山林顯得更加寂靜。我蹲在瓜田裡,隐約聽見曾經聽過的笛聲從山林裡傳過來,若有若無。我直起身子,望向東面的山峰,有着幾塊墨色石頭的山頂平台上閃過一道白影。我鎖上門,向山上走去。笛聲消失了,四周隻有蟬鳴。我穿過樹叢裡的羊腸小道,登上山頂。平台上沒人,然而我确定在植物的味道中有她留下來的氣息。幾塊大石頭沉默在陽光下。我望向北面的山林,一條小道穿過山坡,通向她家的方向。我似乎看見了那個白影在北坡的枝林裡閃現。我向那個方向追過去。沒走多遠,從前方傳來一陣狗吠聲。狗吠聲消逝之後,我看見一頂破草帽出現在前方。戴着草帽的孟大爺牽着阿牛迎着我走過來。他發現我之後,低下頭轉身拐彎走進樹林裡,阿牛向我扭着腦袋張望兩眼,很快就淹沒在草叢裡。

也許是炫目的陽光使我有了幻覺,山頂上沒有笛聲,也沒有人?我翻過山頂,從原路返回宿舍。花妮給我打來傳呼,屏幕上沒有漢字,隻有她的手機号碼。我來到辦公室。

“我回到鎮上了,剛剛到家。”她的聲音帶着喘息,“你現在辦公室?你自己嗎?”

“什麼事兒?”

“有點東西給你。”

“不需要。”

“我去你辦公室,馬上——”她馬上又改口了,“我覺得去派出所不方便,要不去你住的那兒?”

“真的不需要。”

“我還是去你辦公室吧。”

我剛放下電話,她就趕到了,沒有像以往那樣描眉畫眼,臉色顯得很黃,她背着一個嶄新的紅色皮包,從包裡掏出一個牛皮信封,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拿起來,信封很沉,封口有撕開又用透明膠帶粘上的痕迹。

她坐在我對面,垂着頭,雙手摟着懷中的紅皮包,啪啪地來回掐着手指甲。

我撕開信封,裡面是一沓照片,背景是我的宿舍,人物是杜雪,有幾張是我們倆。偷拍的人站在山坡上,用長焦鏡頭捕捉了一男一女幽會的證據,大多數照片都是拍的側影,但是熟悉的人還是一眼就能認出是誰。

“對不起,我很好奇,禁不住拆開看了。我沒有想到是——”她側過身子,瞄了一眼屋門,“我怎麼也想不明白,他拍這些照片是什麼意思?又為什麼要交給我?”

“吳兵什麼時候交給你的?”我突然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如果說吳兵拍了這些照片是想要挾我,可是他為什麼沒有對我提出條件?如果他想讓羅德林對付我,又為何不把這些照片給羅德林呢?

“他送我坐長途車去濟南時,在縣車站上交給我的。我問他裡面是什麼,他說是一些單據,讓我先替他保存着。”她說,“那天晚上你離開堯莊後,他就找到了财二姐姐家,把我們帶到拳鋪鎮上一家賓館,他和我們傾心交談了一夜,我和财二就改變了主意——”

汪傳法拎着燒水壺走了進來。“喲,花妮!終于來投案了。”他的口氣像開玩笑,表情卻很嚴肅。他把開水倒進暖水瓶,在旁邊那張桌子旁坐下來。

我收起照片,讓花妮接着說。

“我們把财二留在賓館,吳兵給他說去取錢,出了賓館,在車上吳兵給我講了一番道理,他發誓很——”她不好意思走來,吞吞吐吐地說,“他再一次對我表白,發誓将來一定好好對我,他說——反正是說了一些甜言蜜語,我鬼迷心竅,就相信他了。”

“花妮啊,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我以前覺得你這個人大大咧咧,沒有心計。可是你說說你做的這叫什麼呀!把财二扔在賓館裡,你和吳兵就回眉鎮了?”汪傳法點着一根煙,吐出一串煙圈,“什麼意思呢?兜了一個圈子,什麼意思呢?”

花妮的頭低得更厲害了,染成黃色的頭發垂下來,遮住了臉龐,“我也不明白,當時怎麼就被吳兵說動心了呢?答應跟他私奔——”

“你們倆私奔?”汪傳法雙眉緊鎖,望着花妮,然後望向我,想和我交流一下眼神。

“傳法,你别打斷她的思路,讓花妮詳細說出來。”

“吳兵在車上翻來覆去地對我說,都是為了我,他才肯出錢找人來替财二出氣,他說,這下你總算明白,财二是扶不起來的阿鬥了吧!你看看他找的這個殺手,什麼事經他的手也辦不成。這一輩子早着呢,你跟着财二别說享福了,有的是受不完的罪。我吳兵,不光在眉鎮上是個人物,就是走到天涯海角,在哪裡落地都能生根,我會行醫看病,你會美發,咱倆去一個陌生的地方,不出三五年,就能買房買車,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哎呀,我也是的,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就糊塗了。他讓我去濟南等着他,他回鎮上來收拾東西。我真是對不起财二,背叛了他!”她雙手捧着臉,抽抽搭搭哭了起來。

“你當天沒有回鎮上,”我說,“直接就坐上車去濟南了?”

“嗯,我到濟南就找了家旅館住下,等了兩天吳兵還沒和我聯系,我打他手機,一直關機。到了昨天晚上,我實在等不下去了,覺得好像不對勁兒,我打開他給我的信封,裡面哪是什麼票據!我實在想不明白,他為什麼偷偷摸摸拍這個。我就給你打了個傳呼,我聽着你好像喝醉了。我就又給别人打了電話,才知道他出事了。”

“好了。”我說,“你回去吧。”

她坐着沒有動。

“讓你走還不走!花妮,你這行為也夠成包庇窩藏罪了。”汪傳法說,“魯警官對你大恩大德,放你一馬。”

花妮不停地點頭,她擡起臉來,抹着眼淚,“我明天想去看看财二,你能不能給我寫個介紹信,幫我找個關系,要不然我擔心人家不讓我見。”

“案件還沒移交檢察院,這一階段你不能見财二。”我說。

“我沒有别的意思,就是擔心财二在裡面吃不好,他很饞,我想給他送點燒雞牛肉什麼的。”

“看守所的飯很養人,”汪傳法說,“我和魯警官見過财二了,他比前幾天還胖了呢。”

“真的?那就好,他可不能再瘦了。”她站起來,擡手理了理頭發就走了。

“花妮這個人,太沒原則了!簡直是——”汪傳法說,“太容易叛變了。”

“那天晚上槍擊發生之前,張龍看見一個女人從宏濟診所走出來,她不是花妮,那麼這個女人能是誰呢?”我說,“你去找張霞要宏濟診所的鑰匙,咱們再去現場看一下。”

“都過去這麼幾天了,還有什麼看的?”汪傳法望着屋門,“不是花妮,說不定是張霞,或者診所的小宋。”

“不管這個女人是誰,她都挺幸運的,假如讓羅德林堵在屋裡,她目睹羅德林殺死了吳兵,作為目擊者,很有可能被滅口。”

“就是,所幸一切都過去了。”汪傳法把煙頭用力彈出去,煙頭劃了一個弧線,穿過屋門落到院子裡。“晚上去我家吃餃子,三鮮餡的,玉娥已經和杜雪約好了,讓咱倆早點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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