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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她。拉薩

時間:2024-11-07 08:23:44

在拉薩,她流連于那些大大小小的寺廟。

r有時候,她遠遠地看着信徒們磕長頭,點酥油燈,看他們口誦六字箴言圍着轉經長廊一圈一圈地轉。有時候,她會在他們中間,人群像潮水一樣推着她向前。然而,似乎隔很遠,他們看不到她,沒人關注她。她穿着那麼突兀的大紅色的沖鋒衣,卻像隐身人一樣,轉經的人流從她身邊漫過,水一樣的往前流去。

r她常常會覺得,這一切都像是立體環幕電影,真真切切地在她眼前,但她,觸摸不到他們。甚至,聽不到明确的聲音。

r她更願意在那些安靜空曠的寺廟中停留。

r一個人,在無人的大殿裡伫立,在幽深的長廊中穿行。她會在那些古老的壁畫前呆呆地站立,那些久遠的畫面,穿透千年時空。但她依然能感受到畫者的虔誠。

r在樓上的平台,盤腿而坐的小喇嘛專注地背誦經文。在幽暗的偏殿裡,佝偻着背的老年喇嘛為酥油燈添加酥油。那麼甯靜,沒有一絲喧嚣。這就是修行。

r最喜歡的是哲蚌寺。

r石頭台階蜿蜒而上,走的時間稍長,呼吸便有些急促。大口地喘着氣,卻不停歇,一直向上走着。大殿與大殿之間,是窄窄的小巷,一扇扇虛掩着的門。似乎有喇嘛誦經的聲音傳來。又似乎,不是誦經,而是哪位大師在這裡講經,低沉渾厚,若有似無。

r高處的是措欽大殿。空無一人的大殿,酥油燈沉寂地閃爍。空氣中有灰塵的味道。一根根柱子,把空間分割成了豎條形,很好看的幾何圖案。大殿裡沒有法事。隻有僧人的衣物整齊地擺放在座位上。遠遠看去,像是一個個匍匐着的人影,在虔誠地谛聽着佛陀的聲音。

r她在措欽大殿裡,那些巨大的廊柱之間久久站立。寂靜中,似乎能聽見佛祖在靈山法會上說法。

r一切世間所有物,皆即菩提妙明元心。心精遍圓,含裹十方。反觀父母所生之身,猶彼十方虛空之中吹一微塵,若存若亡。如湛巨海流一浮漚,起滅無從……

r佛祖慈悲。絮絮叨叨說法四十九年,他一直隻是想讓人們明白,心涵十方世界,無始無終的時間,無邊無際的空間,都在我們心中。萬法唯心,心外無法。第一次讀到《楞嚴經》這段文字的時候,那瞬間的沖擊和感悟,豐盈而無法傳遞。

r此時,在這樣空曠的大廳裡,這段經文似乎從空中傳來,滲透她的内心。

r一個老喇嘛走過,對她說,紮西德勒!她朝他微笑,也說紮西德勒!喇嘛端來一碗酥油茶,遞給她。她接過來說聲謝謝。香濃撲鼻的酥油茶。

r你在看管這個大殿嗎?她問。

r他朝她微笑,并不回答。老喇嘛不會說漢語。

r她跟着他往外走,在門口的長凳上坐下。他又給她倒了一碗酥油茶,在她身邊坐下。靜靜地陪她看着遠處的藍天雪峰。

r他的眼神那麼甯靜。可以映出天光雲影。她覺得這眼神是在哪裡見過的,她覺得她認識他。我們見過嗎?她問。他沒有回答。

r大殿的門口是個偌大的廣場。風很大,吹動經幡獵獵作響。陽光把她的身影投射到地上,一個孤獨的影子。找個清涼的地方坐下,是一座偏殿的門廊下。兩條正在酣睡的小狗,擡起頭看看她,又繼續睡去。哲蚌寺的後山,有一個廢墟群。藍天高遠。陽光清澈。那些斷壁殘垣,如一個個靜默的大德高僧,滄桑。厚重。留下了時光的痕迹。

r山上可以看見遠處的拉薩城全貌。她是那麼的喜歡這座城市。不為宗教,也不為愛情,而是,這座城市,可以讓她的内心如此安甯。這樣的時刻,她知道,小橋流水的江南真的遠去了,而她與這片高原雪域,已經近到肌膚相親,近到可以呼吸相聞。

r……

r獨自待在拉薩時,天氣晴好的午後,我會背起相機去大昭寺,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端量着潔白的煙氤照常從煨桑爐裡袅袅升起,虔誠的朝拜者依舊執着地走在信仰的道路上,直到夕陽的餘晖将他們的影子緩緩拉長。此時的光影格外迷人,步履匆匆的人群身上披覆着淡淡的銀輝,信仰将他們打開并照亮,古老的善意在他們身上閃閃發光,這畫面溫潤而親切,像久遠無聲的歲月,充滿滄桑古老的質感。香火缭繞的大昭寺前最多的是兩種人,一種是好奇的旁觀,另一種是虔誠的觐見。雖近在咫尺,卻如同彼岸。我不是信徒,可當我看見佛門前海浪般此起彼伏叩拜的身影,看見他們真誠眼神裡流動的熠熠之光,即使身在其外,也無法不為之動容。轉經的人群中,有耄耋老者,也有稚氣孩童,拄着雙拐蹒跚而行的也不乏其人,他們每人手裡或是搖着轉經筒,或是撚動溫潤的佛珠,清脆的木闆叩擊聲則來自那些跋山涉水千裡迢迢趕來朝拜的磕長頭者,他們的曆練我無從想見,每個人背後都有着不同的故事,相同的是,他們都有着明亮而從容的眼睛。

r……

r有所感觸,她都會給拉姆發郵件。拉姆說自己是西藏人,她也把她看成了西藏人,願意告訴拉姆自己對這片土地的點滴感受。

r大昭寺廣場總是那麼喧嚣熱鬧。每天都會來八角街轉經,卻一直沒有進入大昭寺。哲蚌寺小昭寺倉古寺似乎更遠離塵世一些。總覺得大昭寺的煙火味濃了一點,那是屬于俗世信徒們的寺廟。不是修行的場所,倒像杭州的靈隐寺。

r更多的時候,是坐在大昭寺前面的大旗杆下,看天空的雲卷雲舒。那些小乞丐們都認識了她,他們叫她姐姐。問她要錢買東西吃。她在口袋裡準備了很多零錢,抓一把出來分給大家。孩子們拿了錢高興地跑去買吃的。買了吃的就回過來,圍着她在地上坐成一圈。他們還給她帶了烤土豆、油炸果子,他們一起吃,一起看廣場上的人來人往。

r她很少拍照。廣場上有很多遊客,扛着大相機長鏡頭,在那裡掃來掃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進入了他們的畫面。她不拍照,是不想自己的鏡頭成為幹擾。她看見過磕長頭的女子,當鏡頭對準她們時那愠怒的表情。她也看見過轉經的老人在鏡頭前用衣袖遮面的情景。他們有自己的生活,他們不是展覽品,遊客的鏡頭不應該那麼肆無忌憚。她還看見,那個打扮成印度苦行僧樣子的老頭,蹲在大昭寺門前,一有鏡頭對準他,他就擺好了架勢,等你拍完了,他就沖過來要錢。這樣的場景,也不是她所願意看到的。是遊客的鏡頭孵化出了這樣的人。遊客的鏡頭幹擾了這片本該甯靜的修行之地。

r當她終于有一天想到要進大昭寺看看,跨進大門時,有些驚訝。這一天的大昭寺,竟然,那麼安靜。沒有人,那些遊客們信徒們不知道去哪兒了。她在轉經長廊的轉經筒前,拍下了一張空無一人的照片。二樓的走廊裡,種了很多鮮花,在陽光下開得鮮豔脫俗。廊柱投下大塊陰影,整個走廊是一幅光影構圖。喇嘛們的腳步很輕,紅色僧衣無聲地飄過。面對面的時候,能看到他們溫和的面容,颔首微笑。

r屋頂天台上,可以眺望布達拉宮。

r她無數次地眺望過,仰望過布達拉宮。在這個城市的任何一處,幾乎都是擡頭便能看見這座瑰麗的建築。這是一座被賦予了傳奇和靈性的宮殿,它的裡面封存着太多寂寞的亡靈。曆代達賴的靈塔,無數的珍寶、經書,以及那些紛繁複雜的曆史,一起被存放在了這座紅白相間的無處不在的宮殿之中。所有的政權都會有陰謀和血腥的記憶留下。即使是有着濃郁的宗教背景,也同樣的殘酷,沒有例外。她不喜歡政治,所以,一直沒有進入布達拉宮。

r暮色下的布達拉宮,帶着與世無争的恬淡與肅穆,也許是遠離紛擾太久了,此刻的它,是那麼的安靜,那麼的從容。又是那麼的無辜。

r……

r拉姆。我想對你說,我總是在尋找愛情。從少年時期開始,一直在尋找。

r生命那麼孤獨,就像那條名為“不來”的阿那含河,水流沒過我們,流向遠方。周身一片漆黑,看不到遠處。亦不知道水的深淺。我們多麼需要愛情,用來溫暖那冰涼的身心。

r那些男人,近了,又遠了。來了,又走了。在這條河流上,我依然那麼孤獨。

r愛情,就像五彩的肥皂泡。在空中,誘惑我們。那麼美麗。當你想伸手去觸碰的時候,它就消失了。

r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樣的人。那些曾經走近過的男子,那些在生命中停留過親近過的人,始終都不是我所愛的男子。

r愛情隻能發生在勢均力敵的對手之間。他們彼此身上都帶着前世的印記,第一眼便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們能清晰地看清對方身上的缺點并願意去包容,愛TA勝過愛自己。

r拉姆,這樣的對手,我們碰不到。

r一次一次,飛蛾撲火般的去愛。在深愛着一個人的時候,心裡想着,如果,兩個人之間隻能有一個可以活下去,那我一定毫不猶豫地把這個機會給他。我要他活着,我帶着前世的記憶沉入水底。消失。隻要有那樣的記憶,刻骨銘心。就足夠美好。隻是,每一次的相遇,都如同一個孤獨的拳擊手,一拳一拳打出去,全打在了海綿上。沒有對峙的力量。

r想起青春年少時曾經相愛過的人。

r那時候,我們坐在公園的草地上,看夏日夜空的星星。很久很久,不說話。回家時,他說,能有個人陪着一起,默默地看看這個落寞的世界,真好。他說,你會陪我一輩子嗎?我說,會的。

r那個人,也早已散落在天涯。……

r笑笑說,姐姐,我們去色拉寺看辯經吧。

r笑笑是她客棧同室的八零後女孩。

r她們在一個房間住了好幾天了。并沒有太多的交流,不知道對方的來路,也不知道去處。隻有淡淡的問候和微笑。她不喜歡過多地談論自己。可她能感覺到,這個叫笑笑的女孩,就是在微笑時,笑容裡也含有淡淡的傷感。她常望着遠方,若有所思。

r旅行的好處,就是可以忽略個人曆史。你的過往與我無關,隻有此刻,你和我,相逢在遙遠而陌生客棧中。都是過客,不需要龐大的關系網,複雜的背景色。

r那麼的單純。

r色拉寺在北郊。正午。陽光直射。沿着長長的坡道向前,路兩邊有一座座小院子。虛掩着門,門縫裡透出院子的一角。明亮。空曠。寂靜。沒有一個人影。她們走得有點氣喘籲籲,在那些小院的門檐下,或者,路邊的柳樹下,停下來,擡頭看看天。天空藍得不可思議。

r坡道的盡頭,上幾個台階,就是辯經的場所。推門進去,是一個不小的院子。有很多大樹,樹下,三三兩兩地圍坐着一些紅衣僧人。周圍一圈,是等着看辯經的遊客。

r那些大樹,粗大的樹幹,應該是有些年頭了。樹根從地底下冒出來,在地面上隆起一道道深深淺淺的坎,有些喇嘛就坐在那隆起的樹根上。樹冠像一把大大的傘,擋住了灼熱的太陽。透過樹的縫隙,陽光落在地上變成斑斑駁駁的光影。

r辯經很熱烈。喇嘛們用很大的聲音,伴着誇張的肢體動作,看起來像是一場表演。她完全聽不懂,隻是在看,看他們那樣投入,旁若無人,手舞足蹈。

r她看見院子的一角,兩個年輕的喇嘛,他們似乎在這場地之外,眼神沉靜,隻是看着對方,一句一句地對話。她走過去,在他們身邊停下。提問的喇嘛聲音并不太響,卻清晰有力。回答的那位更是緩慢沉着。一問一答,一問一答,她想,他們在說什麼呢?

r什麼是生死?

r什麼是無常?

r我們的生命是一個真實的存在嗎?若是虛妄的,那麼,那樣的疼痛,那樣心碎的感覺為什麼如此的真切?

r他們的問題會是這些嗎?這些問題她都能回答。

r她知道,他們是僧人,他們不會這樣淺薄世俗地去思考。更何況,在這裡的辯經,更多意義上是展示,是一種固定的形式。内容并不重要。

r她用相機拍攝下這些畫面。大樹,紅衣喇嘛,拍手,擡足,甩佛珠。畫面裡沒有聲音,隻有一個個定格的瞬間。看起來,像是一場表演。任何展示給公衆看的儀式,一定是脫離了它最初的内涵了。

r笑笑是個安靜的女孩。靜靜地跟在她身後,幫她背着碩大的攝影包。

r她說,笑笑,給你拍一張吧,背景是辯經的。

r鏡頭裡的笑笑很美,笑容明媚,長發飛揚。

r翻看回放時,笑笑在照片上停留了很久。她說,姐姐,是不是所有的美好,都隻能在鏡頭中才能定格?當我們走出這扇門,這個場景,就成為了永恒的過往,它再不能重現。我們永遠無法複制生命中的任何一個過往,即使你那麼留戀,那麼的懷念。

r她說,當我們回不到過去的時候,是該往前走呢還是就在原地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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