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說他特别欣賞小老弟黃庭堅的一句話:三日不讀書,則語言無味,面目可憎。
如今,一些粗鄙的語彙日漸爬滿我們的手機屏幕,被自然而然挂在嘴邊,甚至,堂而皇之印在書上,共同構成了時代精神的低俗氣質。其實,時代的性質能塑造詞語的面目,反過來,詞語的流行也将改寫時代的風貌,甚至會支配時代史的書寫,比如,讀古詩。
讀古詩,未必對現實生活有直接影響,但至少可以讓我們體驗另外一種生活方式的可能性,這種“開放性、多元性、包容性”,則無疑是現代精神的本質。
《中國詩詞大會》上有兩個不起眼的選手:普普通通的淮南民警王紀波和重病纏身的邢台農婦白茹雲。唐詩宋詞與他們柴米油鹽的現實生活沒有任何交集,他們的物質處境也不會因為多背幾首唐詩宋詞有任何起色。但他們對古詩詞的熱愛,跨越了階層、教育、家庭、文化環境這些外在的社會要素,完全順從内心,發乎本真。辛棄疾有兩句詩: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鳥山花好弟兄。在心靈的世界裡,這兩個小人物,活成了兩個莊子。
某種程度上說,這樣的生活态度與互聯網精神是同質的——《長尾理論》的作者安德森說,互聯網的本質是什麼?就是讓你發自内心地去追求自己真正喜愛的東西,因為不管你的愛好多麼怪異,互聯網都可以幫你找到同道。
英國醫生托瑪斯·勃朗的著作《醫生的宗教》中有這樣一句話:我不是一棵植物,離開了園子就不能繁茂。我無論到何處,無論在哪條子午線下,我都在英國。在這一小段的頁腳,大翻譯家王佐良先生特别加了個腳注,隻有九個字——李白:不知何處是他鄉。
這九個字,簡直是神來之筆。一位8世紀的中國詩人和一位17世紀英格蘭國教徒,在這短短的三兩行字裡,仿佛跨越1000年的時空,在進行一場精神對話。
互聯網時代的達人們,特别喜歡說一個詞叫“疊代”。按照所謂的“疊代理論”,在現代社會,越傳統的東西折舊率越高,被取代的速度應該更快。但有意思的是,一直到今天,總有一些農業社會與慢生活的文化産物——無論李白、杜甫、陶淵明,還是荷馬、喬叟、莎士比亞……總還是被人一遍又一遍地提及。去年是莎翁和湯顯祖逝世400周年,中英兩國幾十台傳統大戲輪番上演。
為什麼李白、杜甫、莎士比亞從不會被“疊代”?因為他們凝聚的是一種文化得以維系的基本價值觀和認同感。越是現代的社會,這種認同就越顯得彌足珍貴。
剛去世的英國學者約翰·伯格說過,一個被割斷傳統的民族和階級,它自由選擇、自由行為的權力,就不如一個始終得以将自己置身于傳統之中的民族和階級。
文化傳統這個東西很複雜,它是一套價值,是一些觀念,是一系列的生活方式。找到我們自己是誰,回望一下傳統,或許是個好的選擇。
(墨晗摘自群書學院微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