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件略帶諷刺的事情。所有人都想聽完美的結局,卻并非每個人都得到想要的答案。于是那些完美的,變成了故事,那些不完美的,成了心事。我為你開始過許多并未開始的故事,也為你寫下過難以言說的心事。如今我提起你,像一本陳年的舊賬,沒有強烈的笑容與眼淚,仿佛隻剩下很淡很淡的感情,和一場無疾而終的告别。
Part1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坐在我前桌,當時我就覺得你長得特别像《柯南》裡的工藤新一。”高二上學期這個工藤新一坐我的同桌,我立刻忍不住把這句憋了一年的話告訴他。
“是嘛?我也覺得你長得像動漫裡的一個人。”
說的我怦然心動,暗想動漫裡的可都是膚白貌美大長腿的美少女,“水冰月?”
“蠟筆小新他媽。”
Part2
嘉爾不算特别風雲的人物,不過是班裡很活躍的組織委員,然而卻是我上高中記住的第一個人。因為他叫嘉爾,很有詩意的重名。
嘉爾不是理科班那種典型學生,英語好得令人咂舌,數理化竟然一塌糊塗。我猜這是老師将我們調到一起的原因——當然也不排除按顔值匹配的可能。剛坐同桌時是有過互補的嘗試的,比如我問他如何學英語,可他隻是筆杆敲着桌子傲嬌地教訓我:“你把計算什麼天體質量電場力研究細胞膜的時間抽出五分之一來學英語,行不行呢?”而當他舉着化學卷慘兮兮地叫苦時,我毫不留情在一旁挖苦:“你快去做篇閱讀理解冷靜冷靜。”
一周之後,幹脆達成了默契:不用交換想法,直接交換作業。帶來的好處就是效率大大增加。
出于對這個名字的偏愛,我原本對嘉爾是有點美好想象的,後來才發現他既沒有工藤新一的理智也沒有王嘉爾的風度,完全是理科男中的一朵奇葩。
“喂,學生會下了通知,說不許在桌面放零食,一會兒早檢時要扣分的。”看着他面前一片狼藉的包裝袋,身為生活委員的本少女操着親媽的心。
誰知他一甩頭絲毫沒有改變的意思:“我有辦法對付。”
于是就在那個陽光明媚的早上,我靜靜地聽他跟生活部學姐頂嘴:“這個不能收起來,它跟書本一樣,早就變成了我的精神食糧。”
我花了半年時間才磨合好的最嚴格學姐,他憑借加厚耐磨的臉皮隻用一個早上就搞定了。
Part3
“每一個英語好的男生,内心都有變态的傾向。”看着嘉爾手裡那張國家一等獎的英語競賽證書,我心裡滿滿的不服氣。
“咦,”他很鄙夷地啧啧搖頭,“每一個像你一樣發瘋似的愛理化的女生,内心肯定是個漢子。”
他一定沒看出我聰明靈秀的外表下被校服囚禁的靈魂,“你什麼時候見我像個漢子?”
“嗯,高一報到那天看見你左手拎皮箱,右手拎牛奶箱,扛着剛發的被褥還能健步如飛的時候。”陽光下看得見他睫毛忽閃忽閃的,一臉狡詐的笑容。
“……難道我就沒有柔弱的一面?”
“呃,你走不動了把牛奶箱放下坐在皮箱上休息的時候。”
我一顆浪漫的少女心支離破碎,于是惱羞成怒翻了個白眼:“你閉嘴,我不想跟隻有一個闌尾的人說話。”
Part4
嘉爾的闌尾炎一直是我用來跟他互嗆的話題。想當初他做完手術剛回校那一周,受到的可是本少女全天候奢華照顧。
“哎呦我刀口沒好呢,腰疼,你去食堂幫我買桶泡面吧。”我颠颠兒地去給他買泡面。
“哎,今天我想吃那個菠蘿包。”我颠颠兒去給他擠小賣鋪排隊買面包。
嘉爾天天跟個大爺似的被侍候着,直到有一天班主任經過時,幽幽對他道:“你怎麼像人家養的小寵物似的。”
就這一句話的魔力奇迹出現了,嘉爾立刻腰不酸腿不疼連踢球都不礙事了。“我要挽回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
這種硬逞能的結果就是這位體弱多病的美少年又患上感冒需要打吊瓶了。“你真是長着賈寶玉的臉,有着林黛玉的命。”
“喂,你這樣說良心不會痛嗎?我挂着吊瓶堅持學習,你還嘲笑我,你身為女同學本能的母性呢?”
當時我正興緻勃勃地擺弄他的吊瓶,很不相信眼前這位眉飛色舞表情豐富的少年竟然是個病号。
“你确定吊瓶挂這麼低沒問題?”他的吊瓶很随性地半倚在窗台上。憑我的理科直覺,這不科學。
他被燈光晃得淺淺的眸色裡閃出自鳴得意的亮光,“既不阻礙我行動,又不阻擋我目光——多完美的位置。”
然而就在二十分鐘後的英語課上,他像隻受驚的大耗子突然吱呀叫起來抓着我的胳膊猛搖:“你看你看我的血流回去了,怎麼辦啊!”
與不明所以的英語老師對視0.1秒後,我騰地站起來舉高了他的吊瓶,心裡還納悶這英雄救美的情節好像有點反串啊?!“高了,它能給你輸液,低了,你就是在給它獻血——早就說挂這麼低不行,壓強你懂不懂?”
Part5
嘉爾絕對是補刀小能手。那天早上我發現自己的雙眼皮似乎成了“三眼皮”,很興奮地轉過臉問他:“是不是顯得眼睛更大更有神?能不能形容一下現在是什麼樣的?”
他舔舔嘴唇,咬着筆認真思慮了很久:“你,見過卷簾門嗎——就那樣。”
這種逗趣的性格真是浪費了嘉爾的名字和這張工藤新一的臉,然而偏偏這三者結合在一起,讓嘉爾一度陷入女同學的包圍,以至于被迫擠到一邊的我每次回歸原位後都忍不住挖苦一番。
“最近犯了桃花運吧?桃花可以湊一副撲克牌了。”
他竟然認真數了一會:“還沒,似乎是差一個。”
天知道當時我在想什麼!隻記得無意識地一邊做卷子一邊脫口而出:“那我就勉為其難也充個數吧。”
“NO,NO,NO,你不是桃花,是王炸!”
這種補刀讓我差點決定單方面友盡。
就在同一天下午嘉爾被班主任罰寫了一千遍自己的名字,隻因為他懶到練習冊都沒有署名。
“來來來,幫忙寫百八十個,人多力量大嘛不是。”他給周圍每一個人,包括我,分發了一張精緻的白紙,外帶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
我總算見識到了什麼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那是我第一次認認真真寫一個人的名字,像寫下什麼秘密的心事。邊寫邊想,這麼好聽的名字,他自己不寫真是一大損失。
嘉爾。嘉爾。
邊寫邊默念,腦海裡浮現出的男神面孔後來卻漸漸成了嘉爾那張常常帶笑的臉龐,莫名奇妙滋生出一份無處安放的感情。
嘉爾。嘉爾。你看我這麼認真寫你的名字,會不會有一點喜歡我。寫着,還自戀地想我這麼聰明美麗又善良的女孩子他沒有理由不喜歡,然而又邊寫邊想到他被很多人喜歡着。突然覺得自己真是有病,寫個名字為什麼這麼濫情。
“哎,你以後想考哪裡啊?”嘉爾突然從旁邊冒出一句,筆尖一抖,才發現他正懶散地趴在桌上看我寫的字,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我想去上海。”猶豫了許久,最終覺得對他沒什麼好保留的。
“啊,我也特喜歡上海,一直想去的。”
所以呢?我沒有再問。
Part6
學業水平測試很順利地結束了。我們一班同學坐在返校的車裡,看着窗外飛過的鳥兒都覺得帶着善意。
“哎,嘉爾,咱跟老師商量商量晚上看電影吧,難得休息。”
“來不及啦!我一會回學校收拾收拾東西就要走喽。”
我坐在前排,他坐在後排,這句話卻好像穿過一切介質屏蔽了一切磁場,遠遠從天邊傳來,清楚地聽到了。心裡一震,連呼吸都冷了下來。
“啊?”
“去哪啊?”
“幹嗎去啊?”
……
七嘴八舌中,我聽見他說已經報考了托福,自信準能過了,要去澳大利亞。我聽見有人大聲笑罵着抗議他套路太深藏了這麼久。我聽見他同樣大笑着向他們解釋的聲音。
你很低調啊,一聲不響猝不及防突然就要走了。
我不敢回頭,怕擊碎了在那一瞬間以前的全部幻想。
其實第一次與你對視的時候,就看出你眼裡有很多向往,盛得下星辰和大海,于是也就早該明白,你規劃的未來裡,再也不會有我出現的情景。
那個當初說喜歡上海的男生啊,原來并不想去上海。
Part7
總覺得沒有結束,可就這樣一邊戀戀不舍着,一邊草草結束了。我繼續過再平常不過的日子,偶爾在微信上與他聊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明明不過認識兩年而已,卻像是多年不見相去甚遠的舊日朋友,寒暄中帶着客氣又懷念的許多雞毛蒜皮的回憶。
很不甘心僅僅用朋友這個詞,但我想我們在那個散漫的年紀遠遠談不上愛情,甚至不敢明說是一種喜歡。
我原本很想讓你知道,有個女孩也曾經很喜歡你,而且她其實還挺優秀的,而你也曾一度在潛意識裡成為讓她優秀的理由。
可是你倉促到沒有給我将這些話告訴你的時間,讓我本來有千萬種可能說出的話就此成為爛熟于心的秘密,隻來得及默默向你的方向望去,目光越過迢迢山水,然後暗暗揮手:少年,一路平安。
編輯/張春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