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阿媽因為工作原因在我三歲的時候就到了深圳,而我則被留在了西安。除非節假日,不然他們不會回來。
小時候和爺爺奶奶待在一起的時間占大部分,而奶奶又經常要去到山西姑姑家,所以隻剩我和爺爺。
要不是他今年來了深圳,或許,我還會怨恨他。可是,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我忽然就原諒了他。是他的蒼老說服了我,是他微顫着伸過來的手說服了我,是我想起來的其它關于他的事情說服了我。
年少輕狂
阿爺是個牌瘾煙瘾都很大的人。直到現在,我依舊還記得被香煙迷霧籠罩着的棋牌室。“二餅,幺雞,碰!”那時耳邊充斥着的聲音仿佛還在回響。而我,在簡陋的鋼絲床上,架着個小桌闆。時不時地問一句:“阿爺啊,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啊?”“别急别急,阿爺這局打完我們就回。”就這樣,一直到深夜。
别人記憶裡最多的可能都是很溫馨很溫馨的場面,而我,記憶裡最深刻的就是棋牌室到家那段漆黑的路,全是黑的。
他還不會紮像奶奶給我紮的那樣好看的辮子。沒有人知道我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時的心情。
沒有固定的三餐,吃得好壞取決于他今天的輸赢。
有時候甯願自己是一個人生活的小孩,最起碼不用承受他因為輸牌赢牌搖擺不定的心情。
怨恨就從這個時候在心裡生根發芽,随着獨處時間的增多慢慢成長。
此去經年
今年的暑假,因為奶奶又去了山西,阿爸就接了獨自在西安的他來深圳。
他來的時間剛好和我期末考試結束的時間撞上。老爸說好要來接我的,最後不了了之。雖說嘴上沒有說,但是心裡還是有些不開心的。
回家的路有一段是上坡的,拖着箱子的我有點吃力。再加上沒吃飯,上完坡之後的我有點“飄飄然”的樣子。一擡頭就看見了張望的他。阿爸也在樓下,說是要開車去吃飯,讓阿爺幫我拿一下箱子,我當然沒有同意。他有些疲憊,灰白的頭發垂在前額。我忽然有些心酸,這是我和他自2010年一别之後第一次見面。
他的樣子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了。他應該再挺拔一些,最起碼要像我記憶裡那樣挺直腰背,而不是現在這樣的彎腰。為生活,為我。
他的頭發應該再黑一點,就算不像記憶裡,也不應該白得這樣快。我趁着他過來拿箱子的時候偷偷抱了他一下,抑制住了自己想哭的欲望。
他不再是我記憶裡那個可以熬夜打牌的人,也不再是那個背我走過漆黑的夜的人。
他變成了另一個他,但卻是更真實的他。
今朝酒醒
在他來之前的那個晚上,我想了很多事情。
全是胡思亂想。想從阿爸那裡聽到的阿爺年輕走南闖北的時候在火車上站着一天一夜不睡覺;想阿爺自從有了阿爸之後就沒出過西安;想阿爺一直抽的都還是最便宜的香煙;想阿爺最喜歡的紅薯粥。
然後一系列的計劃,要帶着阿爺在暑假好好逛一逛深圳。什麼韓國菜、日本菜、泰國菜、印度菜都要帶着他去吃一遍。在沃爾瑪偶遇外國友人,就撺掇阿爺上去用自己為數不多的英語詞彙打個招呼,我在旁邊偷偷拍幾張照片什麼的,讓他有可以回去向牌友炫耀的資本。用自己的錢給他買一條“中華”!老人家之間也是有攀比的,我得讓别人知道,阿爺當時溢出來的幸福。
人或許總是在晚上的時候比較大膽。那天晚上有那麼多設想,那麼多愧疚,那麼多眼淚。
第二天,愧疚依舊,可卻失去了那晚熱切的心了。
楊柳依依
我瞞着所有人在怨他。
我瞞着所有人在愛他。
我在用我最大的善意去擁抱這個世界。
但是我希望,這個世界也要用最大的善意去擁抱他。
編輯/李鵬修